一只吃醋的外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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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跑的外川，经过学校实验楼的时候，抬头向上望。楼上，野末教授的办公室还亮着灯。

从藤枝回来将近一周，两个人各忙自己的事情，没有再见过面。

那天晚上，外川在野末身后说出了“等我”两个字，野末却什么也没有回答。

这几天，外川在忙碌之余，一遍又一遍地重新审视自己的抉择。他有不安，有恐惧，但却不曾后悔。

一年半之前，在外川开始考虑毕业去向的时候，野末教授作为导师曾经跟他建议说，本校正在筹建一个新专业——应用生物学系，如果外川愿意的话，可以去应聘助教职位，凭外川这几年的成绩，还是有很大的机会的。

当时外川站在野末的办公桌前，深深低下头致歉，说他觉得自己不适合留在学校，希望能到企业去工作。

野末有点惊讶于他拒绝得如此直接，但他一向尊重学生自己的选择，就没有再说什么。但是外川能感觉到，野末老师对此很遗憾。

外川自己也感到遗憾。如果他能留下来任教，就意味着他可以永远陪伴在老师身边，和老师一起工作。

但同时，他们也将永远被束缚在师生关系里。

他不愿意这样。他珍视和野末的师生情谊，但是他想要的比这多得多。

在凝视了片刻楼上的灯光之后，外川走进了实验楼。

三楼整个F区都隶属于野末教授的实验室，穿过走廊走到F区尽头，是野末教授的办公室。

外川走到门边，刚要抬手敲门，听到里面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老师，我已经把这一部分的图做好了，整理好发到了您的邮箱。”这是一个清亮的年轻男子的声音。

“好的。多谢了！你可以回去了。”野末的声音温柔而略带疲惫。

“怎么可以让老师您一个人留在这里呢！我在这里陪着老师吧！”年轻男子的声音充满活力，仿佛不知疲惫为何物。

“不用了。”野末道：“小林明天上午还有课吧？还是早点回去休息比较好。我这边也很快就结束了。”

“如果可以的话，请让我陪着老师！上课的事您放心，我早起没问题！”这个被称作小林的男子，语气中毫不掩饰对野末的依恋。

野末犹疑了一下道：“好吧。那就辛苦你把那边打印好的图片按日期排放好。”

“好的！一点也不辛苦，能为老师做事我非常开心！”

……

外川闭上眼睛握紧了拳。旋即，他睁开眼睛，敲响了门。

在听到野末“请进”的声音之后，他推门走了进去。

“外川？”野末从电脑后抬起头，语气中含着惊讶：“怎么这么晚过来？”

“老师晚上好！看到老师的办公室还亮着灯，我就上来了。”外川回答。

“这位就是外川学长吗？”那位叫做小林的年轻人低头躬身向外川问候：“您好！我是刚刚进实验室的修士预科生小林正直，以后还请您多多指教！”

这是一个容貌出众的男子，有着宽宽的肩膀和笔直的长腿，以及特属于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的青葱俊朗。

“阿苗你很会挑徒弟！”外川耳边又响起一周前在野末的家乡，杂货店老板竹内说过的话。

外川简单回应了小林的问候，接着转过头直接向野末道：“老师，关于毕业的事情，我有一些问题想和老师单独聊聊。”

野末有一瞬间的愣神，随即答道：“好的。”然后转向小林道：“小林先回去吧。图片先放着好了。”

“好的，老师！”小林乖巧地回答：“我把整理好的一部分先放在文件柜里，剩下的我明天接着来整理好了。”

他转过身将一部分资料送到文件柜那边，背对着野末的时候，眼睛由下向上扫视外川，并不掩饰眼神里那种年轻雄性面对同类时的警惕。外川则面无表情地回应他的目光。

“放好了！老师，我先回去了。”转过身面对野末的时候，小林又回复到天真明朗的状态。道别之后，转身离开。

“遇到什么问题了吗？”野末一边发问，一边示意外川请坐。

外川却没有坐下，用又直接又清澈的眼神望着野末：“老师又有了新的仰慕者了吗？”

野末顿了一下，无奈地摇头：“你是在为毕业感到焦虑吗？”

外川低下头：“有太多的不确定性因素。”

两个人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野末暗暗叹了一口气，说道：“那么，要抱一下吗？”

“什么？”外川抬起头睁大了眼睛。

野末稍稍侧着脸，垂着眼睛，但却将小臂抬起 45度角，低声说：“拥抱可以促使内啡肽活动产生多巴胺，能有效缓解焦虑。”

见外川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他，并没有移动脚步，野末神情尴尬地收回手：“好吧，其实睡眠也可以缓解……”剩下的话却被外川跨过来‌‎‌大‎‍‌力‎‍的拥抱所阻断。

“老师！”外川两只手紧扣住野末的腰，把下巴放在了野末肩上，脸上的表情复杂难辨。

野末抬起了手，停顿了片刻，最终还是落在了外川背上，轻轻拍了拍。

野末和外川一前一后从实验楼走出来。

野末停下来正要道别，外川说道：“我送老师去停车场。”

“你回去吧。我自己去停车场就好了。”

“我想陪您多走一段。”

外川说出这句话来，野末拒绝的话就有点说不出口。

这句话，在一年半之前，野末经常能够听到。

那段时间，因为被工学院的一个学生疯狂追逐，野末的日子过得特别狼狈。在公寓的门缝里发现被塞进来的言辞露骨的信；在便利店买东西的时候，一回头，常常能看到半张躲在货架后窥视的脸。野末深感困扰，同时也觉得羞耻。他将这件事告知系主任今井教授，请他向工学院那边沟通处理。除此之外，他没有和任何人讨论过这件事。

但不知为什么，外川却有所察觉。他每天都以各种理由呆在野末身边，晚上也总是坚持要把野末送到停车场。甚至有几次在实验结束特别晚的时候，外川还曾陪着野末驱车回公寓，留宿在客房。

那时，每当野末心怀歉疚，拒绝外川护送的时候，外川总会说：“我想陪您多走一段。”从来不提那件让野末感到难堪的事情。

那段时间的陪伴，确实非常有效地缓解了野末的紧张和焦虑。后来，由于学校的干预，那个跟踪者被诊断出来患有精神疾病，由父母带去医院做治疗，野末才得以从那种尴尬的境地中解脱，外川的密切陪伴也告一段落。

今天，外川再一次说出了“我想陪您多走一段”的话，野末沉默了一瞬，点了点头。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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