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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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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容下山已有三月,又马不停蹄奔波十日,才终于在这日夜半回了师门无量天。

踏着长阶上了临仙门,他料定师弟一定在仙人顶等他,可不知在第几层台阶上时,他突然发现脚下黏腻非常,自此举目一看,血水蜿蜒正绵绵而下。

他立即拔剑疾奔,心神恍惚又喘不上气,眼前景色时大时小朦胧变化。

他离血水源头越近,便越被股惧怕绝望笼罩,直至他终于看清,仙人顶大殿外堆成山的尸体上,一人玄衣赤发,正单手掏穿一位老者胸膛。

那是他的掌门,而他的师父、师伯,他最小的师弟师妹,已挂在房檐或倚在墙边死透了。

他目眦欲裂,看见一切都成了血色,月亮也是红的,月光更是红的,而那随风微荡的赤发和他掌中的心脏红得最刺目。

在他动作之前,高处那道身影却一动,他先看到一双金瞳,继而是一张溅血妖艳的脸。

那双兽状金眸猛地收缩颤动,紧接着黑影迅速朝他冲来,他立即向东奔去,去温柔水榭。

他突然哭了出来,脑子被撕作碎片,一时难以拼合,他浑身轻颤迎风落泪,拼了命想去找一个人——找他的师弟萧楚回。

尸体埋成了山,他却没有看到那张脸,萧楚回没有死,一定还活着。

即便五百弟子被尸山埋了四百九十九,萧楚回也一定活着。

他在此时挥不了剑,他所能做的只有抹去泪水让自己辨清道路。

人魔两界阻断三千年,人间三千年没有魔了,可那赤发金瞳,正是典籍所记的魔尊血脉。

那只魔笔直地朝他追来,他走的是路,那魔眼中却毫无阻碍,山石断碎林木倾塌,身后的动静称得上是天灾。

他望见水榭檐顶,踏水而过时他满脸泪痕,以致池水化作雨水倒流而上。

这是萧楚回为他设的术法。

“这样,师兄一旦伤心难过,我立即就能知道了。”

他落在水台上,念了他和师弟设的言令后,便穿过了结界。

外面是倒浇的凄凉苦雨,他却觉得自己的心更冷。

穿过水榭第一道亭阁时,他看见那只魔落在了水的对岸,望着密密雨幕停驻了。

他立即推门进去,只希望结界能替他拖上半刻。

“师弟!”

“萧楚回……萧楚回!”

他推开每一扇门,踩过每一段桥,他找遍每个角落,他甚至扑跪到深草中去摸索,可温柔水榭只有这么大,其实一眼就能望遍。

他不肯罢休,他跑回师弟的卧房,这里干净馨香,没有一滴血迹,他翻箱倒柜,用尽一切方法探寻师弟的行踪,却突然有一阵脚步声踏到了门前。

他大吃一惊。

半柱香的时间都没有,无量门最精妙的结界阵法就被破了吗?

可结界被破,温柔水榭分明会水枯楼倾,为什么他丝毫没有察觉,为什么什么都没有发生。

师父明明说,即便人魔大战中,这样一个结界也足够撑上三天。

他立即明白,或说早已明白,他毫无胜算。

可他不能死在这间屋里。

他没有回头,他扬手将剑远远丢出窗外,或许是他毫不抵抗的懦弱十分可笑吧,那只魔竟发出一声颇为愉悦的浅笑。

当对方攥住他的颈项和腰身,把他扑倒在地时,落在窗外远处的玉剑却突然变化成一道人影。

而屋内那只魔,正歪头看着身下的冷剑。

蔺容脱身后用术法传回了仙人顶大殿,这笨拙的骗术最多能换来半刻钟时间。

他浑身颤抖地走出殿门,看着眼前无数残忍被杀的同门至亲,而他只来得及替其中一些人阖上眼。

他仍找不见萧楚回。

他不能,也不敢去翻那尸山,他坚信无论在怎样可怕的剧变中,萧楚回一定是护卫师门力竭不倒,死在最后的那一个。

仙人顶殿外还落了无数的典籍,他只瞥了一眼便想起,这是他曾在掌门密室中看到的书名怪异的古籍。

他心思沉重地捡起了一本,擦去血污后收在了怀中。

往温柔水榭去的方向已是一片平地,他望了一眼,水榭外池水倒流不曾停歇,那只赤发邪魔正站在逆飞的冷雨中,望着他。

无论心中多么挣扎、愤怒,他此时都必须逃命。

他为满门殉葬毫无意义,他要活着,才能报仇。

在他跑下仙人顶的瞬间,那只魔立即追了上来。

他以为自己这样的蝼蚁,不值得魔尊追杀,除非对方无聊透顶。

又或许追不上反倒成了乐趣,以至于那只魔执着地一路紧追。

他避开一切有人的地方,他朝荒凉处逃,这样亦会使他难以求援。

他以下一刻就要力竭而死的状态拼命奔逃,也不过与那魔拉开五丈距离,他逃到天色渐明,瞥见初阳光辉时,人却眼前一黑,再也撑不住地滚落在地。

他跪在地上,四肢抖得厉害,他咬紧下唇,咬出血来,拼出最后一丝力气站了起来。

转过身,迎上风,他望见前方的邪魔。

那是一张让人惊艳多过让人惧怕的脸,甚至一身血污都成了他美貌的点缀。

两人四目相对时,蔺容有一瞬恍惚,为何那双眼,让人觉得熟悉呢?

邪魔慢慢走近,蔺容颈间挂满汗水,狼狈地问:“为什么杀了他们……”

他以为死前得不到回应了,却看到对方薄唇轻启,吐出一阵低沉慵懒的声音:“我不记得了。”

太阳正在升起,他眼前却越来越黑,他举起剑,就耗尽了力气,对方却勾着唇,像猫叼住老鼠般一瞬间攥住了他的手。

而他挥出的剑,被对方抬起手用骨节弹开了。

阳光迅速地洒落下来,他已经准备好接受死亡,面前的魔却身形一晃,眉头紧锁地闭上了眼。

他愣了一下,随后他看见随着阳光的扫落,眼前的赤发一寸寸变黑,甚至是那张脸,也隐约有了变化。

等阳光照到两人脚尖时,他只觉天旋地转。

抓着他手腕,闭眸站在他身前的人,分明是他的师弟——萧楚回。

他脑子里每一块碎片,都跟着一分为二了。

他突然发现,这张沐着阳光的脸,和那个魔尊的脸,竟然那么得相似。

眼前的少年长睫轻颤,像艰难脱出迷梦般,缓缓睁开了眼,他真的看见了,看见了那双温柔、乖顺,好像溅了墨的流水般透亮的眸子。

“师……师兄?”

萧楚回捂住头,却本能地扔抓着他一只手。

而这个低头,也使他看到了自己身上陌生的玄衣和大片几乎融入衣色的血迹,他茫然地望着自己的手,手上也全是血,他摸自己的脖子,颈窝也湿漉漉的。

萧楚回轻轻一颤,恍如做梦般望向他。

“师兄……我浑身都是血。”萧楚回盯着他衣上的血迹,“师兄也受伤了吗?”

他在这样离奇诧异的境况下,恍惚地反问:“你疼吗?”

他不知道萧楚回疼不疼,可他自己痛极了,哪里都痛。

萧楚回摇头,“我不疼。”

他的泪径自渗出眼眶,萧楚回大吃一惊,上前扶住他的手臂,却因自己满手血污而放下了伸向他面颊的手。

“师兄伤了哪里?师兄……很疼?”

师弟眉头紧锁,看起来和他一样疼了。

“我没有受伤。”他抹抹泪,仰头说:“你身上的,也不是你的血。”

萧楚回愈发迷茫。

“这是掌门的血,是师父师伯,师弟师妹们的血。”

“发生了什么……”萧楚回僵在原地,面无血色,“师兄,发生了什么?是谁……是谁做的?”

他仰着头,望着萧楚回俊美茫然的脸,他突然说不出话,说不出“是你”。

萧楚回看着他,却不敢让自己露出一丝崩溃无措,因为他明白,无论发生了什么,只有他能做师兄的依靠。

他被萧楚回拉到水边,按在石头上坐下,萧楚回将外袍脱下涤洗,又洗干净脸手后,才用术法将衣袍烘干穿上。

“师兄。”萧楚回单膝跪在他身前,用沾湿的帕子替他擦着血污。

“有我在,师兄。”

他脑海、心田,实在乱得不能再乱了,他低头打量着萧楚回的脸,他不知道这人究竟是谁了,更不知道这人在想什么。

萧楚回似乎有所察觉,因而指间一颤,焦急地问:“师兄怎么了?”

他毫无反应,萧楚回两眼一红,将他的手握住,“到底怎么了?师兄,告诉我……”

他把萧楚回的脸看了一遍又一遍,“你为什么不在?”

萧楚回心中剧痛无比,他只记得自己要去见掌门,而他睡着了,在哪里、为何睡去,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不敢相信师兄经历了什么,他只知道师兄最绝望的时候,他不在,他,毫无用处……

他起身将师兄拥入怀中,恨不得以死谢罪。

“对不起,师兄,我再也不离开你,再也不和你分开了。”

蔺容混乱地倚在师弟怀里,他累得不行了。

哪怕是错的,哪怕是梦,是骗局,他也不想挣脱这个怀抱。

他闭上眼,不知不觉流了泪。

萧楚回替他抹去泪水,像从前一样,什么都不问,只是陪着他。

他和萧楚回一起上了路,他翻看了掌门留下的那本书,他有许多猜测,或许师弟是被邪魔控制了心神,或者短暂附身了。

他知道身边的萧楚回没有骗他,因为他们十数年的相伴,真真切切。

事情的真相,只凭他二人是弄不明白的,他需要去其他仙门求助,而他绕了极远的路,他们还要孤立无援地走上许久。

天快暗下来时,他们选了临水的地方歇息过夜,火堆点起不久,太阳就落下了山,夜色席卷而来。

萧楚回在日暮时就觉得困顿,此时就坐在树边石头上,倚着树干睡着了。

他往火中添了些木柴,天彻底黑下来的瞬间,他突然感受到了强烈的魔气。

可怕的预感让他抬起头来,他看见师弟坐着的地方,只有一个赤发金瞳的邪魔,而这一次,这张脸和师弟的容貌重合得十分自然,让他立即明白,这是同一个人。

他像刚睡醒一样伸展了一下脖子,然后挑眉看着蔺容:“自己送上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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