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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接纳卓扬成为他哥哥的那一天起，云青就开始了暗中观察他的日子。卓扬平日里像是对什么都不在意，成绩、金钱、别人对他的态度，这些都不能影响到他的情绪。

然而很快云青就发现，自己好像成了特例——卓扬不在乎他的亲生父亲，却会试着满足他的每一个愿望，他犯事了卓扬就帮着一起求情，到手的奖学金也全花在云青身上，自己一分钱都没留下。

起初他以为是卓扬在讨好拉拢他，然而卓扬那张一向面无表情的脸却会因为他一句喜欢一句夸赞而难得露出笑意。

哥哥不会是那种人……还有，他笑起来很好看，云青在心里下了结论。

等他再长大一点，彻底看透了父母间易碎虚伪的关系，卓扬便成了他唯一可以毫不犹豫信赖的家人。往日的厌恶转变成无尽的依恋，谁对他好，他就愿意爱谁。

明明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是那样脆弱，明明他当初恨卓扬入骨，现在却又遗憾为什么他们不能是亲生兄弟，为什么要这么晚才相遇。如果是那样，他们一定会是世界上最了解彼此，最爱彼此的人。

尽管如此，云青还是相信，卓扬还是最爱他的人。

哥哥用爱家人的方式爱着他，是他贪得无厌，不知好歹地爱上了卓扬。

云青永远记得那个下雨天——他为了好好整一整总在校内挑事的那群人，故意装弱被几个混混打伤。卓扬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不顾外边的暴雨，伞都不撑便冲到他面前，表情焦急到快要哭出来，不问原因，更没有骂他，只是关切地问他，痛不痛疼不疼，还有哪里受了伤。

他原本还想跟哥哥分享自己天衣无缝的计划，话语却在卓扬哽咽的声音里断了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么点皮外伤卓扬非要带他去医务室消毒包扎，云青干脆将伤员的形象贯彻到底，靠在卓扬怀里看他一手撑着伞一手搂着他，眼角还是好红。云青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卓扬忽然对上他的视线。

四目相对的瞬间，云青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连忙找话题搪塞过去，“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卓扬听完他打架的缘由，无奈地敲了下他的头，恨铁不成钢道：“你的小聪明就全用在这种地方？怎么考试不多考几分让我高兴高兴啊？”

“下次肯定让你高兴。”云青随口应下，脑海里却全是哥哥被雨淋湿的头发，要掉不掉的眼泪，还有淡红的嘴唇。他好想亲一亲哥哥——这个念头把他自己吓得一激灵，连忙甩头抛去这个奇怪的想法。

那天夜里他听着窗外淅沥雨声，做了一个无耻的梦。梦里卓扬主动吻了他，嘴唇如他想象那样柔软，像雨水，像海浪，轻而易举地叫他全身发热。他们气喘吁吁地纠缠在一起，哥哥被他压在身下，眼睛比白天还要红，却放任他的吻落在身上每一处地方。

云青猛地从梦里惊醒，外面天光大亮，他愣愣地看着自己湿掉的‌‎‎‍‌内‎‍裤‎‌‍‍‎，整个脸颊都红透，蹑手蹑脚溜到卫生间去洗，却刚好撞到开门进来的卓扬，心虚到差点摔他怀里。卓扬刚想说什么，低头就看见云青手里的东西，忍不住笑出声，“小云长大了啊。”

他在梦里想着哥哥遗精了，这要他怎么说得出口。云青红着脸把他赶出去，洗了把冷水脸，面上还是发烫。

漏了一拍的心跳，支支吾吾的话语，卓扬身上和梦里一样好闻的香气。云青终于借这个荒诞的梦境明白了一件事——他喜欢上了卓扬。

云青只用半天就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件事，哪怕对方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既然他可以爱任何一个人，凭什么不能爱自己的哥哥？

暗恋卓扬远比他想象的要痛苦，他可以凭借弟弟的身份对他撒娇耍赖，却无法把这份感情宣之于口；他可以成为卓扬的任何人，却不能做他的恋人。

他对卓扬试探着说过很多句“哥，我好喜欢你”，每次对方总说“我也是”。然而云青知道，他们所说的喜欢并不是一个概念。

那段时间卓扬心情似乎很好，笑的时间变多了，总是抱着手机不知道和谁打电话，云青一凑过去他就变了表情，不管怎么问都不说。

如果哥哥恋爱了呢？云青不敢再想下去，他可以一辈子沉默地暗恋卓扬，前提是卓扬不属于任何一个人。无论是谁抢走了卓扬，他都会嫉妒到发疯。

他不想再坐以待毙，既然不能直说，就只好间接试探。他以隔壁班男同学的口吻写了一封情书，想要以此试探哥哥的性取向。如果他喜欢女生，云青甘愿一辈子只做他的弟弟，可如果哥哥和他一样——他找不到任何他们不在一起的理由。

一整天云青都在幻想卓扬的各种反应，好不容易熬到放学，他把特地用信封装好的情书塞进书包，准备塞进卓扬的课桌。

路过楼梯间时，他突然听见细微的声响，悄悄探出头望去，眼前的画面却让云青整个人呆在原地：哥哥和另外一个男生肩并肩坐在台阶上，两个人低下头在看同一张考卷，手却贴在一起，十指紧紧地相扣。

他很少见到哥哥笑得这样高兴放松，他们那样专注，甚至连他这个不速之客都没有发现。云青一声不吭地离开，站在教室后门注视着卓扬的座位。那封信一遍又一遍提醒着他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蛋，卓扬跟别人谈情说爱时，他却在幻想哥哥被自己打动。

满心的期待和忐忑都被这一盆冷水浇灭，云青忍不住想质问他，为什么不告诉他他也喜欢男人，为什么要瞒着他偷偷摸摸谈恋爱，为什么要让他跟个傻子一样蒙在鼓里……为什么要让他情不自禁地爱上他。到头来他却找不到一个质问的理由，凭他单方面一头热地喜欢哥哥，还是凭他弟弟的身份？

他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在楼梯间呼唤卓扬的勇气都没有。他唯一能做的，只是把那封可笑的情书撕成碎片，随手扔进路边的垃圾桶。

卓扬回家的时间比以往晚了半个小时，一进门就看见云青死气沉沉地趴在沙发上打游戏，输了就恼怒地把游戏机扔到一旁。他敏锐地察觉出他的心情不太妙，坐到他身边，轻声问：“小云，你怎么不开心了？”

从学校回到家的几个小时内，云青都在暗自发誓再也不要喜欢哥哥了，他都不要他了，他还有什么好坚持的。可这些想法在听见卓扬声音的瞬间又消失不见，只剩下被欺骗的难过。

“哥，我好难过，”他缩进卓扬怀里，声音模糊不清，“我好想哭，可是这样好丢脸。”

卓扬没有追问原因，只是缓缓拍着云青的背安抚他：“想哭就哭吧，有什么丢脸的，在我面前你哭一整天都没关系。”

于是云青趴在他的肩膀上，眼泪无声地滴落，打湿了卓扬的衣领。只有这种时候，哥哥才彻底地属于他一个人。他十六年来第一次认识到爱情的可恶：它只用一个眼神就让他无法自拔地喜欢上兄长，却无法轻易割舍放弃。

事实上卓扬谈恋爱的迹象很明显，只不过一直以来他都在自欺欺人，不敢往那个方面去猜测。卓扬会和那个叫许涛的人一起去食堂吃饭，一起在傍晚的操场闲逛，两个人靠在栏杆上有说有笑，看起来那样般配。云青只能在角落偷偷看着他们，再怎么嫉妒都无法改变事实。

卓扬平日里虽然低调，但谈了恋爱也不会刻意掩饰什么，碰到同学甚至还会一起开玩笑，偶遇云青时却不一样。好几次云青故意往他的方向走，想要看哥哥的反应，对方明显慌乱起来，和身边人拉开距离。

他的反应在云青眼里与毫无意义的遮掩无异。云青不知道自己该为哥哥到现在还是要瞒着他而生气，还是为自己是例外而庆幸。

无论如何，云青这场单方面的失恋没有持续太久。

一个月以后，卓扬和许涛分手的消息传到了云青耳朵里，他第一反应不是窃喜，而是哥哥会不会伤心——许涛被一个学妹倒追了一周就答应和对方在一起，甚至还瞒着卓扬，直到卓扬发现了质问他，他才无所谓地说：“我一直在主动等你提分手，你既然知道了，那我们就这样吧。”

他遏制住想要立即和对方打一架的冲动，一下课就上楼去找卓扬，对方却不在班级里，就连他同桌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云青找遍了每个角落，终于在操场看台上找到了一个人独自发呆的卓扬。

“哥！”他大喊道。

卓扬低头看向他，“你来干什么？”

“我不许你为了这种人哭。”云青帮他擦干眼泪，认真道。

“他说……他只是喜欢我这张脸，”卓扬的声音很轻，“还说怎么可能为了我放弃别的女生……”

云青深吸了一口气，揽着卓扬的肩膀，学着他安慰自己时的模样哄他：“你什么都没做错，这种人根本就配不上我哥。”

卓扬现在的状态待在学校也是浪费时间，云青干脆带着他请了假，一人骑着一辆自行车跑到郊区看风景，铺了块野餐垫就躺在上边数星星。卓扬发了好一会儿呆，意外发觉自己好像没那么难过了，侧过头却见云青正盯着自己看。

“小云，谢谢你。”他微微弯起嘴角。

云青翻了个身，趴在他身边，把情绪藏在看似埋怨的话语里，“哥，下次不要瞒着我了，不管是谈恋爱还是别的什么……要是作为你的弟弟，什么都不能帮你分担，我会很自责的。”

沉默良久，卓扬才说：“我怕你觉得恶心，怕你讨厌我。”

“怎么可能啊，”云青不假思索地打断他，“不管你喜欢谁，男的女的还是双性的，哪怕是一只狗，你都是我哥，永远天下第一好，你还是我最崇拜的人。”

卓扬被他逗得忍不住发笑，承诺道：“不会再有下次了。”

云青以为这件事就此过去了，不曾想许涛反而变本加厉在背后诋毁他，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卓扬身上套。卓扬对此没什么反应，懒得再和他计较，可云青忍受不了，直接在放学路上找了群狐朋狗友堵了许涛，把人套着麻袋打了一顿，少说也要休养一个月。

从小到大云青没少跟人打架，最清楚怎么避开监控不留下一点证据。卓扬一听说许涛被人打了，就问云青是不是他干的，云青自然矢口否认。他那点小伎俩怎么瞒得过卓扬，做事不过脑子的人除了云青压根找不出第二个。

云青是为了他才打架，可他又不能放任云青一辈子都这样鲁莽，盯了他许久，长叹了一口气，“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被处分了怎么办？你有没有考虑过后果？你是不是闲出屁了非要找点事情干？”

“可是我压根不在乎这些啊，”他不明白为什么卓扬对这件事反应这么大，他只是不想看卓扬被人欺负，到最后哥哥却反过来指责他，“哥，你现在是为了那个人来质问我吗？”

“他到底有什么好的，把你迷得五迷三道的，难道他比我对你更好吗？”

卓扬背过身，避开他咄咄逼人的眼神，“我只是不想你受伤，不想你为了这种人毁了自己的前程。”

云青径直走到他面前，逼卓扬同他对视，声音却有些颤抖，“哥，在你眼里，我是你的什么人？”

“……是我很重要的家人。”

这个答案他早有预料，就连一开始，云青也抱着这种单纯的想法，妄图跟卓扬做一辈子的好兄弟，“哥，可是我——”

他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手机铃声就突然响起，打破他们间的僵局。一个来得好巧不巧的推销电话，他把手机关机随手扔到一边，再也没有勇气把刚才的那句话说完。

“我下次不会再这样冲动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他还是低头服了软。

可是我不想只做你的家人。云青在卓扬背后无声地用口型说完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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