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合唱比赛他们班拿了一等奖，一向严肃的班主任也喜笑颜开，买了两箱零食让他们自己分着吃，云青对奖项无所谓，他高兴的事只有两件：哥哥真的来看他了，以及，他没有在哥哥面前丢脸。

他把自己那份零食送到卓扬班里，卓扬又轮到坐最靠窗的位置，这让云青找他更加方便。轻轻叩三下窗户，这是他们的秘密暗号。卓扬正咬着饮料的吸管算题，光听声音就知道是谁，他打开窗户，歪着头看他：“你怎么一天天这么闲呢。”

云青神秘地笑笑，把手里的零食塞给卓扬，笑容甜蜜得仿佛这是什么定情信物。云青蹲下身跟哥哥平视，明明是下课还要往走廊上看两眼，气氛好比偷情。

“哥，我今天特别高兴。”云青的头发比赛前被拉去烫了烫，发尾还带着卷，笑起来凌厉的气质全被压下去，卓扬看着他傻笑的样子，总会想起小区门口那只不怕生的流浪狗。

“要不是我跑得快，差点就被抓到了。”

卓扬趴在窗台上，和他靠得那样近——这个距离太适合接吻，可这是学校，云青只能忍住想要和他亲近的欲望，压低声音说：“回去我会好好感谢哥的。”

他低头看了看表，离下节晚自习还有三分钟，催云青回自己班，云青依依不舍地站起身，替哥哥关好窗。窗帘被拉开一条小缝，只有他们能看见彼此。云青用唇语对他说“爱你”，卓扬也动动嘴唇，回他一句“我也爱你”。

回家路上云青拿出mp3，与哥哥分享他的耳机。越是亲密的人，喜好就会越相似，云青始终坚信着这个理论，否则怎么解释卓扬一听到前奏就弯起嘴角？

在大相径庭的外表之下，他与哥哥的灵魂是那样相似，一样的敏感一样的孤独，又是一样地渴望着自由和爱。

“哥，你觉得我今天唱得怎么样？”

“特别好，下次继续唱给我听。”夜风扑面而来，卓扬看到云青敞开的校服外套，忍不住给他拉上拉链。

“我本来以为哥不会来了……”卓扬刚要收回手，就被云青抓住，“看见哥的时候，我甚至有点想哭。”

卓扬就着他的手蹭了蹭脸颊，“你怎么天天为我掉眼泪啊，我这样很有负罪感的。”

“因为被哥爱着的感觉，就是很幸福啊。”云青理直气壮地说。

高三的生活乏善可陈，每天都被考试和题目塞得满满当当，与另外两个年级分离开来的教学楼显得冷清孤寂，每个人的努力都化为排名上那个无情而简短的数字，办公室里从不乏因考试失利而情绪崩溃的人。望着墙上的高考目标榜，卓扬也会感到迷惘，他的人生早在母亲去世后就已驶向固定的轨道——考个好大学，早日经济独立，和这个不属于他的家断绝关系，一个人生活一辈子也无所谓。

云青是他未曾预料到的变数，爱的力量是那样巨大，推着他朝未知的方向前进，再也无法回头。

他知道自己和云青将要面对什么，外界的压力、亲人的阻挠，他甚至不能保证自己在这些问题前永远坚定不移。再难的题目都有正解，云青却像一片黑色的雾，与快乐成正相关的是未来的不确定。

他低下头，第一眼就瞥见作文素材本里那句话——人生不是轨道，是荒野。

卓扬从不轻易许下什么承诺，他只做自己有万分把握的事情，在他找到属于自己的荒野之前，他能做的，只有日复一日地爱着云青。

走廊窗户边围了一群人，卓扬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金灿灿的黄昏落入眼帘，紧接着，云青跑到他眼前，“哥，快跟我一起看夕阳。”

墙上的倒计时一页一页翻过去，百日誓师后云青比卓扬自己还上心他的学习，自告奋勇帮哥哥做些剪切错题之类的不用动脑的事情。每天对卓扬从生活到学习再到人际交往全方位关心一遍，就连伙食都关切至极。

食堂换了厨师，味道大不如前，云青就每天傍晚偷跑出来给他买饭，两个人并排坐在操场边，吃到一半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同时莫名其妙笑起来。云青的陪伴让他能跟专心地准备眼前的考试，就像是只要他们两个人还在一起，什么难题都会迎刃而解。

怕影响卓扬，云青减少了和他的肢体接触，就连牵手都要先询问卓扬的意见。一旦习惯了云青的蛮不讲理，再适应他的牵手礼仪就困难起来。云青憋得辛苦，卓扬跟他一样辛苦，最后实在忍不下去，一动不动抱着云青抱了半个小时，谁都不愿先放手。

“以后不要问我意见了，”卓扬闷声道，“我喜欢和你做这些事情。”

卓扬这一记直球径直打到云青心坎里，让他对哥哥特有的皮肤饥渴症更加严重，只要没人就牵着哥哥不放。

高三在校的最后一周，学校又准备了喊楼活动。高三楼前挤满了人，云青第一时间上楼找哥哥，两个人又偷偷跑到对面的行政楼，云青手上是荧光棒折成的手环，在漆黑的走廊里发出浅淡的光。云青和卓扬挤在同一个窗口，楼下人潮涌动，不同颜色的光正星星点点汇聚起来。

歌声渐渐响起，是一首合唱的《七里香》，窗台下他们正十指交扣，在歌声里相视而笑。

校方规定不许扔考卷，还是拦不住一群人把卷子折成纸飞机往下扔，雪白的纸片在空中纷飞，在这个夜晚，秩序也显得不再重要。云青清了清嗓子：“虽然哥一直很厉害，但我还是要对你说高考加油。”

“哥你呢，就尽管往前冲，不必有所顾忌，因为……不管你去多远多高的地方，我都一定会找到你，再追上你。”

“好，我答应你。”

最后一首歌是《明天会更好》，少年整齐而响亮的歌声是那样美好动人，云青在他边上扯着嗓子唱歌，没用一点技巧，却让卓扬忍不住哽咽。

云青拿两根荧光棒套成个简陋的手铐，铐住了哥哥的手腕，盯着他的侧脸，再一次在心里重复：我一定会找到你。

卓扬的心态在高考前彻底稳定下来，如云青所言，他这三年早就把能做的都做了，他于心无愧，自认已经做到了最好，至于其他的，就是上天的旨意。

云青每天都送他进考场，考完了又接他回家，半句不提考试的情况，卓扬复习他就也打开书看起来，卓扬累了他就说俏皮话哄他入睡，把父母没能为他做的全部补上。

三天高考很快就过去，卓扬考完最后一门走出考场时，才终于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实感。他的高中三年就这样画上句号，而这三年，是他最快乐的三年。

云青早早等在校门口，和一群家长一样往里望。他怀里抱着一捧花，一看见卓扬就伸出一只手朝他猛挥。云青年轻的面庞格外显眼，卓扬一眼就找到他，再也不顾外人的眼光，冲进他怀里。

“哥，我好想你。”云青将花郑重地献给他。

卓扬接过那捧向日葵，“晚饭想吃什么？我请客。”

“你。”

卓扬打了下他的手臂，假装丢下对方就要走。云青连忙追上去，挽住哥哥的手臂，眼角眉梢都洋溢着笑，“我要吃火锅！”

“没问题。”卓扬打了个响指。

高考假放完云青还得继续上学，每天出门前都要搂着卓扬说好久悄悄话才撒手，卓扬没什么出去玩的兴致，干脆待在家里搞卫生，把没用的资料都收拾出来卖掉，有用的就留给云青。

他在抽屉里找到了那本云青一直以来小心珍藏的相册，每次云青都神神秘秘不给他看，说是要留到最重要的时候才能给他——心底有个声音不停怂恿着他看一眼，只看一眼。

第一页就是他刚来云家没多久时的照片，云青按照时间顺序整整齐齐地列好了所有照片，从初中到高中，每一张都有卓扬，有的他甚至想不起是什么时候拍的。

相册的内页已经发皱，像是被主人翻看了很多遍，不少照片背面还有云青的字迹——“跟哥哥第一次吵架，我发誓再也不会让他难过了”、“哥笑起来很好看”、“好喜欢哥啊”。

从云青十六岁开始，开始出现“喜欢”“爱”之类的字眼。

卓扬一张一张翻过去，在一起之后他和云青的合照越来越多，回忆纷沓而来，每一次约会、说笑、哭泣，都交叠在一起，原来他和云青创造了这么多故事。

看完一遍他把相册又放回原位，决定守护好云青的小秘密。

学校让他们毕业生回去领答案估分，卓扬对估分没什么兴趣，本想找人帮忙代领，脑子里忽然跳出云青的身影——他一定在期待着他的出现。这个念头一起，他再也找不到不回学校的理由。

数学老师的声音太过催眠，一整节课云青都扒着眼皮不让自己睡过去，下课铃一打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卓扬站在窗外，视线掠过他纤长的睫毛，云青的同桌看见他，想要戳醒云青。卓扬比了个“嘘”，轻手轻脚地把昨晚云青叫嚷着要吃的鸡爪递进去，蹲下身在窗边写了张便利贴，折好了让他的同桌一并塞进云青抽屉里。

云青一睡就是一个课间，昏昏沉沉地打了个哈欠，突然看见抽屉里多出的塑料袋，一脸疑惑，他同桌指了指袋子，说：“你哥刚来过了，他给你带的东西。”

云青立马清醒过来，只恨自己早不睡晚不睡，非要在哥哥来的时候睡。袋子里装着两盒无骨鸡爪，是他平时最喜欢吃的牌子，里面还有一张便利贴——“猜猜我是谁？”最后还画了个可爱的颜文字。

下一节课云青困意全无，卓扬知道他因为自己开小差肯定要生气，他只好把便利贴揣在兜里，就像是哥哥在他身边一样。

卓扬给云青送完东西才回教室拿答案，他草草估了一遍，和他预想的分数差不多。下楼梯时肩膀忽然被狠狠一撞，他痛得“嘶”了一声，抬头一看，眼前却是他最不想见到的人，许涛。

那次在食堂闹完事后，卓扬很难再在身边听到许涛这个名字，再见面他只觉得当初自己真是傻得可笑。

明眼人都能看出许涛是故意的，他无意跟他纠缠，绕开他当没看见，对方却不依不饶，“卓扬，我们这么久没见，都不准备和我叙叙旧？”

卓扬嗤笑一声，冷声道：“你怎么跟你身后那群狗一样烦人，叙什么旧？聊聊你怎么脚踏两只船？”

“你没有，可我有啊，”许涛靠近他，在他耳边说了个名字，满意地看着卓扬愣在原地，“你总要关心一下他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