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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青一直都觉得他的哥哥在感情上有股傻劲——他胆小又勇敢，这对矛盾的词在他身上并存着。他面对一份感情时，总是下意识地想要拒绝逃跑，而当这份感情不受他控制，如雪球般越滚越大时，他又会被吸引，为此不惧怕一切。卓扬初听他的分析时只是回以一笑，就连他自己也搞不懂自己的想法，又何谈让别人来剖析。

可此刻他面对着陌生的、让人毛骨悚然的许涛，这才发现云青说得很对。只有他这样的傻子当初才会接受对方的追求，才会惹出这一堆烂摊子，到最后牵连到云青。

他和许涛合作过一次校园活动，初见时两个人都沉默寡言，尴尬地朝对方微笑，又因这意外同步的动作而笑出声。许涛主动打破过于寂静的气氛，朝他自我介绍，他的眼型很漂亮，是标准的桃花眼，卓扬望着那双眼睛，忽地想到了云青，恍神了一刻，才接过话茬。

活动结束后他和许涛交换了联系方式，加上好友之后许涛第一句话就是“我很早就见过你了”，卓扬还没想好该怎么回复，对方的下一条消息就发了过来。

“初中的时候，我经常看见你。”

这句话让卓扬停住了打字的动作，那些痛苦的回忆一瞬间又涌上来，让他的头隐隐作痛。那时的他被所有人孤立，被喜欢的人唾弃，许涛既然知道他，就一定清楚他的过去。

“很抱歉那时我没能站出来为你说句话，但是我知道，你没有错，错的那群靠嘲笑别人痛处取乐的人。”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单方面认识你很久了，我可以追求你吗？”

这是第一次，有人站出来为他说一句话，告诉他这不是他的错。卓扬没有回答，他已经拿不出多余的精力去喜欢一个人了，许涛却把他的沉默理解为默许，从那天之后开始变着法子追他。

每个节日他都会用心地写好贺卡送给他，知道卓扬不喜欢高调的人，他就不再和以往的朋友打在一起，每天追在卓扬身后，又保持着不会让人厌烦的度。

他给卓扬讲自己的家庭——许涛父亲出轨成性，母亲却始终忍让，他发誓长大了要给她最好的生活，让她真正的快乐。卓扬在他身上看见了另一个自己，他们同病相怜，只能互相取暖。

卓扬最终还是被他的坚持打动，在一个午后答应了他的告白。他们开始谈恋爱，像任何一对情侣那样躲着老师在角落约会，互相辅导彼此弱势的科目，讲着讲着就会打闹起来。

他很久没有被人这样珍重地对待过，一点甜头就会让他心甘情愿一头栽进去。卓扬和他牵着手逛学校，不怕被人发现他们的性取向，也不在乎别人的闲言碎语。

这场美梦在看见许涛和别的女生接吻时破灭了。

他浑身都在发抖，忍住眼泪，等待着他的解释。

“哦，那我们就分手呗。”许涛只是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

卓扬那时一下子清醒过来，回过头才发现他过去刻意忽略的，关于许涛的那些传闻都是真的，他换女朋友的频率如同换衣，当初转到他们初中是因为让一个女生怀孕了，暂时避避风头。就连追求他，都只是因为喜欢他的脸，想要尝尝新鲜。

他没有大吵大闹，安静地躲在操场发呆，逼自己认清现实。云青很快找到了他，他从云青眼里看到了悲伤，心头莫名泛起一丝酸涩，那时的他不知道这种情绪从何而来，也不懂云青为什么要难过。

云青为他打了许涛，他一边气他做事鲁莽不计后果，一边又有些感动。他知道云青对他的好和别人都不一样，他不求卓扬的回报，那是出于亲情的，最纯粹的爱。

如果云青不是他的弟弟，他一定会爱上他。

一叠照片被扔在卓扬面前，他一张张地看过去，几乎忘了呼吸。天气早已转暖，卓扬却觉得身处冰窖，身上冷得要命。

他跟云青牵手的照片、拥抱的照片，甚至还有接吻的照片，都被人清清楚楚地拍下来，他们甚至从来没有察觉到异样。

“……你什么意思？”卓扬猛地抬起头，紧盯着他。

许涛抱着臂看戏，勾起嘴角对他的反应表示满意，“我本来不想找你麻烦的，要怪只能怪你那个弟弟做事不动脑子，哦，还有——”他一字一顿地说，“怪你们非要兄弟‎‍‌‌‍乱‎‌‍伦‍‎‍‌‌。”

最后四个字刺痛了卓扬的心，他咬牙切齿道：“所以你现在想干什么？”

“要是我们的天之骄子云青和他的好哥哥卓扬谈恋爱的事情被学校里的人知道，你猜会怎么样？”许涛凑近他，玩味地笑起来。

卓扬压着怒气，死盯着那些照片，“你以为我不敢报警吗？”

“好啊，那你就去，去说你怎么和你亲生弟弟搞在一起。卓扬，人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责任，”许涛轻声笑起来，“我承认，我不是什么好人，当初骗了你，但我现在就是不想让你们好过。”

“你真不要脸。”

许涛的确牢牢地抓住了他的把柄。只要对方把照片传出去，无论他怎么反击，云青总会受到影响。这是他最不想看见的事情，他不能毁了云青。

相爱是事实，‎‍‌‌‍乱‎‌‍伦‍‎‍‌‌是事实，照片是真的。他们本就是在钢索上小心地维护这段岌岌可危的关系，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任凭他们如何勇敢如何坚定，也无法改变“‎‍‌‌‍乱‎‌‍伦‍‎‍‌‌”这沉甸甸的罪名。只是卓扬没想到，他还没准备好，这一天就来了。

“云青是不是没告诉你，他找人把我的事情告诉了我妈，害得她心脏病发，抢救不及时，当晚就那样走了——”许涛越说越激动，“她是我最爱的人，却被你弟弟害死了！你们有爱的人，难道我没有吗，啊？你倒是告诉我啊？”

卓扬听见他的哭腔，反而冷静下来，“那我告诉你，许涛，你爸是人渣，你也没好到哪里去，不要拿你的家庭为你犯过的错找借口了。如果你真的替你妈着想，根本就干不出这种事情。”

话音刚落，一个耳光就落在他一边脸颊上，火辣辣地疼，卓扬捂住脸，眼神像是要将对方嚼碎，声音却干涩，“你有什么事冲着我来，别动云青……算我求你。”

许涛愉悦地笑起来，“我突然想到了新的玩法，卓扬，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你得知道，我现在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这场游戏还没开始，但你已经输了。”

他离开前把那叠照片扔在卓扬脸上，卓扬无力地闭上眼，颤抖着手一张张捡起来，撕成无数碎片扔进垃圾桶里。

浑浑噩噩地回到家，卓扬缩在被子里，咬着手臂无声啜泣，被打的那边脸还在发麻，所有感官都短暂失灵，绝望将他包围，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下一步又该怎么走。他自以为找到了未来的路，这个未来里有云青在他身边，回想起来却是这样讽刺。

和许涛见面的事不能让云青知道，依云青的脾气，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他跟许涛拼命，两个人两败俱伤，现状已经够糟糕了，他不想再看到云青为了他受伤。他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对着镜子练习笑容，看不出一点哭泣的痕迹。切水果时一走神就切到了手，血一下子涌出来，弄脏了碗，卓扬咬着嘴唇收拾一地狼藉，拼命告诉自己不能哭。

他答应过云青的，要永远快乐。说到就要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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