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白》、《Brother》以及梁山的高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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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满不想说话，他已经不敢再去想梁山还会做出多离谱的事了。

李满把自己狠狠地摔到床上，他有点小洁癖，但此刻他也不想管这里有谁谁躺过，又有谁谁做过什么了。

他弹了几下，觉得很舒服，整个人都舒服了。

他觉得这里很好，说不上哪好。

可能是离哪都远，也没有人，只有一个梁山。

梁山在他旁边坐下，李满感觉得到离自己很近的地方陷下去一小块。

梁山放了那首葵因的《非白》。

女歌手的声音从手机的扩音器里传出，在四面透风的第二层楼，声音显得很空，好像被打碎了散落在四处。

“其实我们都不是白色的/你知道没有人是白色的。”

梁山跟着唱了这一句，他把散落的声音重新拾起，塞进了他的胸腔，穿过他的声带，抵在上颚处，和他的呼吸声一起飘进了李满的耳朵。

他有种预感，他在把梁山的声音录进自己的神经。

女声在“让我用拙劣的病句，歌颂你的离去。”中渐渐消失。

“可以吗？”梁山问。

“我试试吧。”李满看着黑夜被分成一块一块的空格，他想他应该抓住梁山的什么，至少别让风吹走了。

有时候李满会自己溜达到第二层楼，白天，或者夜晚，偶尔他会遇到梁山，梁山看到李满也不会说什么，脸上只有一副理所应当的神情。

李满会在梁山的旁边弹吉他，弹的都是梁山没听过的歌，他问李满学会《非白》了吗，李满说你还没给钱，梁山立刻给他转了十五块钱，然后莫名其妙地补上一句：“这是唱歌的钱，不是之前的十五块。”

还有的时候，梁山会带一罐酒，他一个人在的话就自己慢慢喝，李满来的话，就两个人分着喝一罐，他们之间不需要说什么，很多事情顺理成章地发生。梁山问李满微信头像是男人还是女人，李满说是他喜欢的一个女歌手。

梁山回去之后搜了一下这个女歌手，他随便点了一首，歌名是《Brother》，梁山思索了一下，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兄弟”的意思。

梁山就是李满说的“在一条街读十二年书”的人，他本来连高中都没打算读完，后来是因为他的班主任帮他申请贫困补助他才继续读了下去。梁山成绩其实还不错，他们老班每次看着梁山的成绩，都有种恨铁不成钢的忿恨，“梁山啊，你说你成绩明明还可以更漂亮的，怎么成天心思就不放在学习上呢，你说你高三拼一年考个好大学走出去看看多好呢。”梁山左耳进右耳出。

他甚至都没打算报名高考，老班的一番话提取出来无非是考个好大学是读书唯一的目的，因为考了好大学可以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小县城。对于所有的人来说或许是这样，但对于梁山来说不是，他和正常人的轨道脱离太久了，他囿于桥东路的那片老屋，他没办法想象自己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该怎么学会融入，该怎么学会度过每一天。

后来是黄小海非得说他想体验一下在考场门口等考生的感觉，然后拿着梁山的手机去学校帮他报了名。

梁山一直到考试的前一天都没什么感觉，他没有为自己高考的兴奋和激动，直到下晚自习他要回家的时候，没和他说过几句话的同桌对他说了句：“梁山，高考加油。”

然后梁山失眠了，他一直折腾到半夜一点多才睡过去。他的考场不在本校，得去外校考，他和全班一起坐着公交车从学校出发，那天黄小海带着一帮人在校门口等着，看到梁山他们班的车子出来后，黄小海立刻拉开一条红色的横幅，上面印着“山哥山哥勇敢飞，清华北大永相随”，梁山看了前半句就把头扭开了，但是车上还有那么多双眼睛都看到了，全车的人都笑了起来。

这是梁山三年里，第一次与这个班有了真正的共鸣，他真正地感觉到他们正走在同一条路上。

黄小海如愿以偿在考场门口接到了高考生，他简直比梁山还要激动，“我操山哥怎么样，难不难我‎‎‌‍‍操‎‍‎‌我‍‎都看到好几个人哭了都啊算了你别说了我觉得你肯定考得特好就你这满脸不屑的神情走走走咱下馆子去你请客奥...”

后来查成绩也是黄小海帮梁山查的，黄小海不停地刷新页面，梁山就在旁边刷视频，黄小海还是登不进去，“我操妈的这什么破系统卡死了他妈的看我不砸烂...我操！我操！”梁山看了他一眼，黄小海吼了一声“上本科了啊！山哥！”黄小海又看了一眼批次线，“我他妈的！差两分上一本啊啊啊啊啊！！！山哥！两分！！就差两分！！”黄小海吼得撕心裂肺，不知道以为梁山还差两分满分。

最后梁山还是没填志愿，他就没打算上大学。填志愿的那几天梁山把密码改了，他知道就算自己不填，黄小海也会偷着帮他填，可这没有任何意义。

“山哥你明明可以走的，为什么不走！为什么！”黄小海喝醉后质问梁山，他是真心希望梁山离开这里，他知道再聪明的人困在这最后也会变成一堆烂在河堤的杂草。

“对不起，海子。”

黄小海不知道，陈叔压着他，梁尚文压着他，老屋压着他，小县城压着他，他该往哪走，哪里都是路，哪条都是死路。

梁山第一次对黄小海说对不起，黄小海却红了眼。

于是所有人都以为会走的梁山又留在了桥东路，除了黄小海和梁山，没有人知道那三个数字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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