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星闻言抿了抿唇,突然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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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早读过后,照例是升旗仪式。
课室前后的音箱响起熟悉的旋律,学生们丢下手中的课本习题,乌泱泱往操场走去。
学生们大多结伴同行,只有谢长星在人群走出一段路后,才不紧不慢从座位上起身,刚踏出课室,就被林近云截住,拎到了办公室。
教师们大多都到操场维持秩序了,办公室此时只有他们二人与一个忙着改卷子的女教师在。
“谢长星,你是不是在玩直播?“
林近云刚落座就开门见山,把问题抛出,视线钉紧眼前的在男学生身上。
谢长星闻言僵立,心虚地侧过了头,垂在腿侧的手指下意识抓了一下,很一会儿后才开口:
“没有啊,我平时很少用那些短视频软件的。“
他说完,顿了顿,又多解释了一句:
“那些视频没什么营养。”
“星星的直播间。”
林近云并不想绕弯子,直接说出直播间的名字,明显感觉男孩慌张起来。
“你手机里应该留着访问页面的历史,需不需要现在打开查证一下?”
办公室开了空调,室温凉爽宜人,但谢长星鬓间划过一粒汗滴。
林近云没有追逼,只是安静等待回复。
最脏最乱的秘密被发现了。
被处分,退学,失去升学资格…
谢长星心跳一下狂乱起来,耳间嗡鸣,手心迅速汗湿。
他双唇翕动,心内找了好几个借口,想求班主任给自己一个机会,真正说出口的却是:
“不要告诉别人,求求你林老师…我,我可以做任何事,任何。我会很听话的。“
谢长星在小众的成人网站上直播,而林近云竟然发现了。
这很可能代表,他们是同一类人,而且,林近云对他的身体是感兴趣的。
他来过他的直播间多次,仔细观察过他,所以才能从细节认出他。
谢长星抓到一星点希望,迫切将自己送到班主任手上,任他拿捏,只求他不要声张。
“任何事都可以?”
林近云的声音和他本人一样,像摊凉的白开,是很温和的。
但这句话在谢长星听来,却像冰刀一样,割破耳膜直插心脏,绞痛难忍。
他点了点头,口干舌燥。
“那以后不准再搞这些乱七八糟的直播,好好学习,期末考数学起码要120分以上,听到没。”
谢长星已经躺稳在砧板上,就等着厚重的刀刃宰下,没想到落到身上的却是轻飘飘一根鹅毛。
“啊?”
男孩的脸都吓白了,很有些可怜。
林近云性子其实有点软,当下有些不忍了,仍坚持板着一张脸,说了一大顿教。
他对谢长星确实生了点旖旎念头,在还不知道他是自己学生前。
但他到底还是对得起自己那张教师资格证的,认定星星就是谢长星以后,就熄了那点不能描述的心思。
第一节课预备铃声响起,远处响起纷乱的脚步声,学生们陆续回到课室准备上课了。
林近云赶紧从办公桌抽屉中拿出一份文件,递出去,从严师模式切换回知心大哥:
“我帮你申请了助学金,一年一万,省点花应该够学费生活费了。”
男孩捏着那几张纸的手很用力,甚至有些微微发抖。
林近云看见他镜片下泪光浮动。
……
后来“星星的直播间”果真没有再亮起过了。
林近云倒是还登陆过那网站几次,抽查谢长星没有再直播后,也不怎么访问,慢慢将之抛到脑后。‘
只是偶尔午夜梦回,还会梦见米黄床单上,一双纤细白皙的长腿。
高一的学习压力不算大,谢长星成绩本就不错,只是数学差了点,总是徘徊在及格边缘。
因为答应了林近云,更铆足劲跟数学死磕起来,高一下学期期末考数学得了132分,总分排到年级49名,堪堪挤进本年级唯一的文科重点班。
林近云不再是谢长星的班主任,但仍是他的科任老师。两人跟普通师生一般相处,谁也没有再提及直播的事。
高二的学习节奏加速,很快就迎来第一波月考。
谢长星被分配到的考室,监考官正好是林近云。
考试进行到一半,男孩突然连人带椅倒在地上,被监考官送去医务室了。
等到今本日考试结束后,林近云再去医务室,躺床上连余温都散尽了。
校医说放学铃一打响男孩就自行离开了,状态看着也还行。
林近云今天不用轮值看晚修,应过一声,就回办公室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他脚已踏出办公室,还是忍不住,又回到工位翻出一叠学生档案。
晚上十点十三分,深秋夜风很有些料峭。
一辆黑色别克君越停在路旁,林近云坐在主驾上,目光不离近处那栋老旧的楼。
他从七点等到十点,吃满一肚子风,终于等到谢长星出现。
男孩是被同店打工的同事扛回来的,说是收店时突然倒下,又不肯去医院,只好送回家来。
同事确认过林近云是男孩的老师后,如释重负般把人交给他,很快就离开了。
老楼没有安装电梯,谢长星家住七楼。当林近云半扛半抱把人弄进房门后,自己身上的衬衣也透了大半。
擦身换衣喂药。忙活一顿下来,林近云身上衬衣终于湿透了,黏腻得很不舒服,只好又翻出一套属于男孩的,勉强能塞进去的衣裤,到卫生间冲个澡。
凌晨1点36分,林近云靠在客厅小沙发上,抓着手机刷微博,刷着刷着开始钓起鱼来,脑袋一点一点的,很快歪到了沙发上。
第二天他是被自己的后颈酸痛醒的。
手机锁屏显示的时间是6点18分,窗外天色仍是灰青,路灯还亮着。
林近云按着后颈呻吟一声,踱入卧室,而男孩连睡眠姿势都没变过。
半小时后,热腾的皮蛋瘦肉粥和白胖小笼包被放在餐桌上。
林近云给谢长星的班主任发了消息,帮他请完病假,又连忙回自己家换衣返校。
12点到2点是三中的午休时间,林近云一般会备课写教案,但昨晚睡得实在糟糕,难得把U型枕挂好准备眯会儿。
当他看到窗外单薄的身影经过,还以为自己眼花。
但事实证明他戴上眼镜后5.0的视力还够使。
谢长星又一次站到林近云工位前,午休期间,两人对话声量小得仿佛在猜口型。
“你怎么回来了?身体还有不舒服吗?”
“已经退烧了,谢谢林老师关心。”
男孩回复得中规中矩,林近云见他脸色好多了,勉强放下心来。
“你家长呢?出差去了吗?这几天有没有人照顾?”
林近云知道他父亲两年前车祸去世了,目前与母亲生活,特意避开了“父母”之类的词语,只称家长。
谢长星闻言抿了抿唇,突然沉默。
“我父母两年前遇到车祸,爸爸当场不在了,妈妈…目前还在医院接受治疗。”
男孩很一会儿后才开口。说出这句话以后,深呼吸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要对林近云解释:
“林老师,我妈妈在车祸中伤到了脊椎,医生说如果在两年内能做神经重构,还有机会能站起来。这个手术…要20万,当年司机肇事以后逃离,现在还没有归案,我真的很需要这笔钱… “
他没有说下去,但林近云明白了。
之前林近云发现谢长星在成人平台直播,就把他的学生档案调出来看过一遍,又跟周围同事打探了他的背景,果然发现他的家境比较困难,于是才决定暂不张扬,而是帮他申请助学金。
只是没想到,男孩的处境似乎比他想象得更不容易。
“那手术费凑齐了吗?”
男孩摇了摇头,粗框厚重的眼镜挡住他大部分神情,林近云看不到,但感受到他的失落。
“还差多少?”
“算上助学金,只差2万了。”
“助学金是你的学费生活费,怎么能算上呢。”
见男孩又把嘴唇抿紧了,林近云叹了口气,把U型枕的位置调了调,想到昨晚送他回家的同事,又问:
“你每天不参加晚修,就是去打工?”
男孩的头都垂到胸前了,小幅度点了点,跟被雨淋湿的小狗崽似的。
“这样吧,三万块钱老师先借你,等你大学毕业以后再还。”
男孩立刻把头抬起,眼里的星星连厚重的镜片都挡不住。
林近云觉得好笑,又觉得可怜。
“先别急着开心,我是有要求的。以后每天晚修必须要到位,每次考试不许掉出年级前三十,还有,最重要数学要保持在120分以上,听到没有。”
谢长星深知命运每个馈赠都标着价码,听到林近云说有条件时,也觉得正常。所以真正听完他的话后,更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午休结束的铃声响起,教师办公室的灯管很快接连点亮。
林近云抽了两张纸巾递给他,又老生常谈了几句学习重要性后,就把人赶回课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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