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发卷那天,谢长星缺勤一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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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中考发卷那天,谢长星缺勤一上午。
他的班主任今天请假,直到下午第一节数学课,林近云发现男孩不在位置上,问了学生,才知道他一早上没出现过。
林近云以为男孩请假了,但还是发了条信息给班主任确认,回复是班主任并不知情。
又一次来到男孩家门前,林近云有点忐忑了。
其他学生缺勤半天,他也会这样冲动找上门吗?
他不敢深究这个问题。
大门钥匙是在鞋柜深处翻到的,房子与上次来时并无太大差别,依旧只有几件老旧家具撑场面。
林近云推开次卧大门,里头窗帘掩得密实,到处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他凭记忆摸到灯具开关,“啪”声过后眼前一亮。
眼前还是那张米黄色床单,床单上还是小羊崽似的男孩,男孩的脸上还是被烧得一片红扑扑。
不同的是这回男孩前额的温度烫得吓人,林近云摇了他几下,丝毫不见醒转迹象。
接着是一片兵荒马乱送医路。
林近云考到驾照快十年了,第一次闯了红灯,还是连续两个。
医生说男孩体温达到了39度,再烧上一阵子就能喜提ICU豪华游,问林近云到底是怎么当的家长。
林近云懒得解释二人关系了,嘴上应着说以后会注意的,心里却在郁闷:他看着已经可以当谢长星的爹了吗?
17点13分,第二瓶水挂到一半时,躺在病床上的谢长星醒来了。
第一眼看到前班主任那张英俊的脸,以为自己在做梦呢,又合上了眼。
“谢长星,醒来就别睡了。起来把粥吃了。“
男孩这才慢悠悠又睁了眼,应过一声想开口,嗓子得跟砂纸摩擦一样,干哑得紧。
林近云拿纸杯接了一杯水给他。
男孩的吃相很乖巧,脸色还有些苍白,似乎连勺里那片瘦肉都比他红润些。
林近云看着他裸露的小半截手腕,伶仃得跟圆规脚似的。
他知道男孩长裤下的双腿也没有圆润到哪里去。
左胸腔涌现一股酸软的暖流,他鬼迷心窍地说了一句出口即反悔的话。
问男孩要不要和他一起生活。
更魔幻的是,在他马上准备撤回这句话时,男孩点了点头。
墙壁上那架老式风扇还在摇头,发出吱吱呀呀的刮耳杂音,对面的两个人一粒声都没有。
如果放在一对普通的同性师生身上,这名老师热心帮扶困难学生,说不得还能被当做优秀教员挂墙上表扬。
但林近云本意虽善,却自认问心有愧。
斟酌半晌后,他还是决定收回刚才那番话。
他清了清喉咙,两瓣唇刚分开,男孩直直望着他,先打断了:
“那,等下林老师陪我回家收拾点衣服?还不知道老师的家在哪呢。”
出门太急,没有把谢长星的黑框眼镜带上。此时男孩用一双圆而湿润的眼望着他,里头仿佛有一闪一闪的小星星。
林近云听到厚重的心跳声,又听见自己说出违背理智的话:
“好。在文昌东那边,10分钟就能走到三中。”
……
傍晚林近云陪谢长星回了一趟家,不过十分钟就收拾好了,只有一个书包装着课本与用具,和一个小提包塞了三两套换洗衣物。
林近云看到那几件洗得发白的衫裤,也没说什么,只是回去路上绕路到商场,给男孩挑拣了几套适合他的衣物。
男孩没有过多推辞,乖乖巧巧地道了谢,从店员手上接过购物袋。
时间不早了,林近云从点评软件上选了家评价不错的餐馆,两人吃过晚餐,又逛了一趟超市,把牙刷毛巾之类的日用品买好后,已经九点了。
林近云的房子是三室两厅结构,其中一室作书房,次卧空着,正好安排给谢长星。
忙活一天,两人都很劳累了,洗漱过后就各自休息去了。
临睡前谢长星想起自己的眼镜好像忘带了。他的近视程度并不深,平时在家都是裸眼,但上学总要戴着黑粗框眼镜遮住脸才有安全感。
明天还是回家一趟吧,他想。
一夜无话。
次日是周六,谢长星睡到九点多自然醒,望着纯白天花又发了好一阵呆,直到十点才推门走出客厅。
房子里静悄悄的,餐桌上摆着还有余温的鱼茸粥和小笼包,一串钥匙下压着张纸条,上面的字大意是林近云今天有事外出,让谢长星照顾好自己,冰箱里有食材,书房抽屉放着纸币。
谢长星用食指摸索着小纸片的边缘,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眨一下眼。
高二的学习压力还不算很大,谢长星用一上午就把作业做完了,中午从冰箱翻出番茄鸡蛋煮
了个面,回家一趟把眼镜取回,下午闲着又把地拖了一遍,把主卧里躺得横七竖八的衣物拿去晾洗。
已近西边的太阳橙红鎏金,散发出符合丁达尔效应的光线,在秋日里有暖而不燥的温度。
谢长星把最后一件白衬衣挂到衣架上,有点想煮锅白粥,再到超市买两颗流心鸭蛋。
屋里响起开关门声,谢长星转身见到迎面走来英俊的男子,这才想起自己不在家了。
“你把我的衣服都洗了?“
“下午刚好没事,就搞了一下卫生。”
林近云语气如常,男孩神情却无端有些紧张,又补了一句:
“对不起林老师,我不该没有问过你就动你的东西。”
“不用道歉,我应该向你道谢才是,把我囤了两周的衣物都处理好了。“
林近云很自然地伸手揉了揉男孩的发顶,声如其人,温开水般柔和:
“谢长星,其实我想说的是,你可以把这里当作自己家,起码在你高中毕业前。”
“嗯。”
谢长星其实可以回他长篇大论的溢美之词,感恩之心,但最终还是没有。
晚上是林近云做的饭,谢长星打下手。西蓝花炒带子、上汤小白菜、椒盐九节虾,两个人三道菜吃得干干净净。
饭后谢长星主动把碗洗好,回到饭厅桌上摆着一小盆樱桃,林近云已经回自己房间去了。
客厅的挂钟指向11点03分,几个月前的这个时候,他还在狭小房间里出售自己的隐私,而现在他刚就着喜欢的电影吃完一小盆美味的樱桃。
谢长星斟了杯水,拿在手里,盯着主卧门缝露出橙色的光发呆。
11点19分,林近云靠在床头打游戏,差点把地方基地点完,门被敲响了。
他说了一句“稍等”,连忙把手机关屏塞进枕头底,才下床去开门。
谢长星站在门外,发尾还有点潮气,身上一件牙白绸质睡衣,露出半截精致的锁骨,可能是穿着很短的热裤,隐没在较长的睡衣下摆间看不出来,只见两条纤长溜直的腿,很容易让人误会。
林近云瞟过一眼,目光故意移开了,没有让他进门,只站在门边问什么事。
男孩看了一眼房间内里,见林近云真的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抿了抿唇,盯着他老师睡衣上第二颗纽扣说:
“林老师,外面打雷了,我有点害怕,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睡?”
林近云下意识先往窗外望,的确是电闪雷鸣伴着瓢泼大雨。
但他没有多纠结就铁石心肠拒绝了:
“电视柜下第二个抽屉里有盒耳塞,隔音效果很好,你可以用。”
“可是闪电也很亮,闭上眼也能感觉到,会联想到打雷。”
“我房里刚好有一个眼罩,先将就用着吧,明天买新的。”
话说到这林近云已直觉不妙了,正要暂避入房里,刚转过身,腰上多了一双细瘦的手,后背覆上一层温软。
他楞了两秒,猛吸口气,僵硬着将男孩扯开来,不小心用力过度了,还将人甩到地上。
应该是被硌到了,男孩痛呼一声,捂住手臂,圆润的眼里也开始酝酿雷雨。
林近云这才就着灯光看清他,睡衣里光溜溜的,下身根本不着寸缕。
“谢长星你这是做什么!”
男孩还跌坐在地上,湿润的眼里满是不解,仰望着又背过身,避他如蛇蝎的人:
“林老师给我钱,给我买东西,还要和我一起住,难道不是想…想我报答你吗?”
男孩看见他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又松开来,听见他很久了才叹惜一声:
“谢长星,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帮你,只是力所能及,并没有期望任何回报。”
他终于转过身,见男孩还在冰凉的地板上,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进房拎了条小绒毯丢在他身上:
“起来再说,十一月不穿裤子窝地上,又想送医是不是。”
谢长星只好披着那毯子,扶着墙慢慢又站起来,这回林近云倒是让他进房了。
窗边有两张相对的布艺单人沙发,一直只做装饰用途,今晚终于迎来各自的乘客。
雨势不知什么时候收小了,但仍是淅沥啪啦打在落地窗上。
“所以你一直以为我对你有不轨企图?”
林近云的话问得很直白尖锐。
谢长星把视线黏在腿上的灰色绒毯上,声音几乎比雨声小:
“你看过我直播,很长时间。”
他抓了抓毯子上柔顺的绒毛,又补充:
“还打赏过很多礼物,我知道的。”
男孩翻起了旧账。
林近云脑壳疼,他想反驳,但发现学生只是陈述了事实。
“我给你刷礼物什么时候提过要求?再说我那时候不知道是你。”
他有点烦躁地挠了挠头,又重重叹了一口气:
“还有,我要真想对你做什么,能等到今天么?”
明明刚被发现的时候,谢长星暗示过的,但他那时的班主任无动于衷。
林近云除了邀请他同居外,确实恪守着师生之间的界限,并未僭越过。
男孩心里已经信了他的解释,但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沉默着。
还是林近云再开口:
“谢长星,很抱歉。虽然我并没有恶意,邀请你一起生活,也只是希望可以提供一些帮助。但事实上为你带来了误解与烦恼。”
他说着,似乎忽然释怀了,脸上挂上略带歉意的笑容:
“其实那时候话刚说出口我就后悔了,既然今晚说到这份上,不如就顺势把邀请收回来怎么样?”
林近云大方承认了错误,并铺好台阶给谢长星下。
男孩像模像样考虑了一阵,抬起头用那双圆得不太标准的桃花眼与他对视: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怎么收得回来?”
“那你想怎样?”
“我想以后的早餐不要买鱼茸粥了,鱼刺好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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