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阵风吹过，地上的枯叶滚得飒飒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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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的谈判从开始到结束都很云里雾里，反正结论就是，谢长星仍定居在林近云家的次卧。

平日要是轮到林近云看晚修，谢长星就在课室自习等他一起回家。

要是林近云准时下班，两人还能去附近超市买点食材做点家常菜，当然了，谢长星仍旧只是打下手的。

校园生活总是雷同得惊人，上课复习考试，一天重复几十次，很快又到寒假了。

假期一共三十八天，谢长星本来想打一个月工赚点钱，在林老师好言相劝加赠八套全科模拟题后，还是决定不在该搞学习的时期搞钱。

他每天九点起来，吃过早饭，做俩小时题，复习俩小时，再从书房翻出课外书看一小时，剩余时间做做家务，到超市选购食材，慢慢也学会做几道简单小菜了。

但寒假是不关高中教师什么事的，培训讲座研讨会，还得写教案，林近云每天回家的时间也就比平日早些许。

同居的日子过得倒是蛮顺心，两人之间颇有点“相敬如宾”的味儿，夹着点晦涩的距离感。

某天林近云有个市里的研讨会要参加，临到他发言才发现资料忘带了，只好急忙给电话谢长星，叫他从书房的电脑里找了发过来。

谢长星平日里都没碰书房里的电脑，但电脑没有设开机密码，他还是很快找到那份资料发过去了。

鼠标往左下角移动，正要关机，垃圾桶图标隔壁有个标注“电子书”的文件夹引起了他注意。

林近云的书大多都是他留学时从国外淘的，谢长星毕竟只是个高中生，看起原版英文书籍来，实在劳心劳力。

这下刚好看到个“电子书”的文件夹，想着能放桌面的应该也不是什么秘密，就双击打开了。

文件夹里放着两三百个文档，都是中文书籍，从《人间词话》到《商务财富之路》，跨度之广，一看就是某宝下的资源包。

谢长星挑拣了三四十本，把滚动条拉到末尾了，竟然又见到一个文件夹，写着《魂断威尼斯》。

他没听过这本书，但觉得这个书名挺酷，就对着文件夹双击了。

结果跳出密码提示框。

谢长星挑了挑眉，被勾起了好奇心，愣从林近云的手机号蒙到门牌号，最终还是由朴素的生日日期解了密。

文件夹里头是好几十个视频，名字都是xx.xx类似日期的数字。

谢长星突然心跳得有点快，随意打开了一个视频。

然后在屏幕上看到了自己。

准确来说，是直播时的自己。

他又点开了几个视频，无一不是以米‍‎‌‎‌黄‎‍色‎‍‎‌‌床单为背景，带着口罩的男孩为主角。

视频播放着，视频里的男孩开始发出难耐的泣音。

屏幕外，男孩低笑起来。

……

很快就到春节了。

林近云的父母都在国外定居，除夕好友们都各自和家人团聚，他也习惯了一个人过。

今年家里多了个谢长星，两人琢磨着包了些玉米猪肉和白菜猪肉馅儿的饺子，又合力做了几道硬菜，算是年夜饭了。

期间林近云给自己倒了半杯红酒，又给谢长星倒了一杯雪碧，吃了他半顿饭哀怨的眼神后，终于同意把雪碧换成掺了小半杯红酒的雪碧，并自欺欺人地认为这样可以降低酒精浓度。

林近云酒量一般，抿过几口，半杯红酒几乎岿然不动，他面上先开始浮红了，本来就温润如水的一双眼，这下是真切的水光粼粼。

谢长星与他隔着一张餐桌，顿觉眼热口渴，把杯里液体一咽而尽，仍嫌不够，终于起身到他身旁，把林近云那杯酒也拿起，正要凑近，被握住了腕。

“未成年人不能饮酒。“

“刚是谁给我倒的酒？”

谢长星觉得他脸上的红晕是两朵粉色的棉花糖，蒙住了自己的眼，让视觉里所有的物件都变得粉嫩甜蜜。

“掺了雪碧的酒怎么算酒呢，不能算酒…”

“好好，窃书不算偷行了吧。”

谢长星的手还被抓着，扯了一下，对方松开了。他却忽然不高兴了，酒精作用下，恶向胆边生，径直凑过去，咬了林近云嘴唇一下，又舔了舔。

林近云吃了一惊，酒醒大半，把快要窝进他怀里男孩推开，声音比往日低沉嘶哑：

“谢长星！”

“林老师，你其实，也对我有意思吧？”

林近云下意识眼神闪躲，外厉内荏斥了他几句，果真起了效果，不过是反向那种。

他听到叛逆的学生说出一个书名：

“魂断威尼斯？”

“！！！”

“电脑记录应该还在，需不需要现在查证一下？”

很是似曾相识的对话，只是心虚的人调换了。

林近云是个老实人，想不出什么狡辩的话，只颤着唇，红着脸，跟被套上石化效果的小怪一样，定在原地任由玩家进攻。

谢长星看他这样，跟狐狸见了鸡一样，眼里都冒光了，又忍不住凑上去碰了碰那柔软的唇，意料般被慌忙拦开来。

然后时间仿佛被暂停般，四周静默，两个人相对着，也静止着。

林近云抹了一把脸，神色很沉重，张开嘴几次，终于开始他的忏悔，痛心疾首一大轮，说到要引咎辞职时终于被粗暴打断：

“停！我就问你一句，你到底是不是喜欢我？”

林近云在比自己小8岁的学生面前，像个偷家长钱去买糖，被当场抓获的孩子，想狡辩说没有，但糖果都抓在手上了，毫无说服力。

于是他只能点了点头。

“嗯。”

“其实你想和我上床？请斟酌回答林老师，您的‘赃物’还没销毁。“

谢长星的笑眼里盛满了星星，漂亮得惊人，但对面的人现在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显然注意不到的。

林近云像一只躲进壳里的乌龟，艰难被引诱着探出一点头，被打了一棍，马上又缩回壳中，任凭外界风吹雨打，再岿然不动了。

“我懂了。你喜欢我，但是不想和我上床，是不是嫌我脏？”

男孩抛下一句话，转身就就跑出去，还贴心地把门甩上。

林近云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来得及回，忙不迭抓了钥匙跟着追出去。

南边城市就算隆冬也不下雪，但单位数的温度也不是一件居家服扛得住的。

林近云日常有在锻炼，体格勉强算得上健壮了，只穿着珊瑚绒睡衣跑了两条街，手脚也有些冰凉。

更不用说本来就有点弱鸡的谢长星。

年轻的老师很有些焦灼，两道眉间生生挤出一道海沟。

又瞎逛了半个钟，还是不见男孩踪影，林近云准备到他家碰碰运气，刚有网约车应约，手机响了。

男孩的声音通过陌生的座机号码传来，说他在湿地公园里头的小卖部借了电话，让林近云来接他。

湿地公园离林近云家超过两公里，谢长星半小时跑出去这么远，确实把林近云气笑了。

十分钟后，林近云下车，在靠近公园南门的凉亭里找到长星。

亭内有盏小小的‍‎‌‎‌黄‎‍色‎‍‎‌‌的灯，男孩抱着腿缩在角落里。

“谢长星。”

男孩闻声抬起头，圆润的眼下一秒变湿润的眼。

他委屈，但他不说，只咬着唇盯着走近的青年。

“回家吧。”

林近云来到他跟前，也蹲下了，尽力平视炸着毛的学生，一会又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人家发顶，被打开了手。

“别碰我，脏了你的手。”

“胡说什么呢。”

“林近云，我真的喜欢你，是想到你就会心跳加速的那种喜欢。我没有和别人上过床。给我刷礼物那些人…我都没有见过的。”

男孩像只怕生又可怜的流浪猫，刚凶完投喂他的陌生人，又巴巴地渴望更多的食物。

“你可不可以，不要嫌弃我。”

他的眼睛很大，也很亮，噙着泪的模样很令人心软，像是能把百炼钢化成绕指柔。

虽然林近云原本就没想到这个方向去，拒绝男孩单纯也只是因为两人的师生身份，但此刻，他终究是不讲道理地心软了。

“我从没有这样想过。而且如果有人说喜欢你，但因为你和其他人发生过关系，又嫌弃你了。那并不是喜欢你，只是想占有你。”

男孩冻得鼻头泛红，瘪着嘴，泪珠子挂在下睫毛上，幼态稚气的样子让林近云萌生出师长的责任感，于是又补上一句说教：

“但未成年最好还是不要发生性关系，身体发育还不完全，对健康影响很大，还会长不高…”

“您还是闭嘴吧。”

谢长星被他说得心烦，伸手将他云开合的唇捏成鸭子嘴，脸上的表情似乎被泪水洗掉了，只剩一片古井无波。

“我只问最后一句，要不要和我在一起，最多成年之前我都不碰你。如果你拒绝，那等下我就卷铺盖滚蛋了，开学会尽快申请调班。”

林近云想说话，嘴还被他捏着，皱着眉想把他的手扯开，男孩却不肯松手。

除夕夜九点多，两个人穿着睡衣蹲在公园凉亭里，画面多少有点憨，偶有行人走过，都忍不住往这望上两眼。

又一阵风吹过，地上的枯叶滚得飒飒声。

眉目舒朗的青年老师在自己学生固执的注视下，始终是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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