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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花了好几分钟才反应过来高中生说了什么,脸颊瞬间就红了,睁大眼睛,看着高中生,全不知道做什么反应。
受退了一步,差点滑下沙发,高中生一直看着他,抓住他的手,受被烫着了似的,猛的抽回手,刷地站直了,“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受难以置信,干巴巴地说:“你不要开这样的玩笑。”
“一点都不好笑。”
高中生说:“我没有开玩笑。”
“我认真的。”
受试图从高中生的脸上看出捉弄玩笑的痕迹,可他太认真了,一眼不眨地和受对视,反倒看得受又退了步。
高中生说:“你不要躲我。”
受用力摇头,话都不知怎么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嗫嚅道:“你不能,不能喜欢我。”
高中生道:“为什么?”
“我喜欢你,让你觉得恶心?”
“还是说,你中意女人?”
受呆了呆,恶心么?当然不恶心,至于喜欢女人——受从青春期开始,就知道,他和别的男孩儿不一样,相较于娇俏漂亮的女孩儿,他潜意识里更向往操场上奔跑的男孩儿。
可受没有办法像高中生一样说得直白坦率,他捏紧自己的手指,心脏跳得急促,他几乎就想将高中生推出门。
过了许久,受才小声地说:“我,我不喜欢你。”
高中生直勾勾地盯着受,脸色很平静,哦了声,说:“你不喜欢我,和我中意你有关么?”
“我喜欢你,你可以拒绝,我也可以继续追你。”
受听他一口一个喜欢,面红耳赤,羞耻得不行,脑子里晕乎乎的。从小到大,没有人对他说过一个喜欢,更遑论这样认真地说要追求他。
受声音都是虚的,恨不得捂住高中生的嘴巴,“……你不要再说了。”
高中生把话挑明了,看着受羞耻又慌乱的样子,心里也有几分后知后觉的不自在,可这些日子的压抑都仿佛寻着了宣泄口,竟有几分快意。
高中生甚至觉得不够,继续说:“我说我喜欢你,是认真的。”
受底气不足,耳朵火烧火燎的发烫,喃喃道:“你才多大,还是未成年……”
高中生说:“未成年不妨碍谈恋爱,”他又补充,“我很快就成年了。”
受:“……”
他简直被逼得溃不成军,本就不是能言善辩的人,舌头像打了结,“不,不行……”他摇着头,“你不明白的,你也不了解我……你为什么喜欢我,怎么会喜欢我?”
高中生深深地看着受,说:“为什么不会喜欢你?”
他问得太理所当然,仿佛他被人喜欢是再理所当然的事,他值得被喜欢。受怔怔地看着高中生,耳边却响起一声又一声的谩骂羞辱,他是变态,是恶心的。
没有人会喜欢这样的变态。
受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脸色苍白,不住摇头,“你不要喜欢我……”
“我不要你喜欢——”
高中生看着受,想起什么,勾起丢在一旁的书包,他翻出了一个小木匣,送到了受的面前。
受手指抖了抖,犹豫了许久,到底是伸手怯怯地打开,那是一朵玫瑰。
是高中生细细雕琢的玫瑰,玫瑰着了色,透着灿烂的红,花瓣雕得栩栩如生,精巧又细致,蕊心里还立着一只小鹿。
受愣住了。
高中生说:“你不要我喜欢,我也喜欢了。”
“比你想的要喜欢。”
22
高中生的告白像一场梦,受不知道那天晚上他怎么睡过去的,梦里睡不安稳,倏尔是尖锐肆意的嘲笑斥骂,倏然又是高中生一句又一句的喜欢,交相拉扯,等受醒来时,窗外已经泄进了朗朗日光。
受恍了恍神,目光落在桌上的玫瑰木雕,盛了满满的晨光,仿佛绽开的玫瑰,无声地昭示着昨夜并不是一场梦。
受扯被子将自己脸都蒙住了,搓了搓耳朵,突然听见手机响了一声,他钻出被子,拿了一看,是条彩信。
高中生发给他的,是一张照片,他随手拍的,朝阳初升,巷口狭长老旧,仿佛托着东升的红日。
他没有说什么,受看着,等反应过来时,才发觉自己嘴角的弧度收都收不住,耳朵登时就红了,像做了什么坏事,心虚得要命。
受一整日心都是飘的,秋秋打着哈欠看了他一眼,过了好几秒,突然将脸凑过来,盯着受,说:“小陆哥,你今天心情很好哦。”
受吓得睁大眼睛,不自在地将工作帽往头上戴,压了压,含糊道:“没有。”
秋秋笑嘻嘻道:“有哦,我的直觉一向很准的。”
受眼神飘了飘,绷着,不吭声了,秋秋想起什么,又道:“小陆哥,昨天你那个邻居小弟弟又来了,听说你不在,就走了。”
受听见她说高中生,顿了顿,看着她,小姑娘说,“小陆哥你不晓得,他听说你不在,门都不进了,好吓人。”
受昨日他就是想躲着高中生,才提早下了班,没想到会有后来的一出,他想起高中生和那些人打架,打的那样凶,忍不住想,会不会是高中生心情不好,才同他们打的架?
“小陆哥?”秋秋兀自说了好半天,却见受走神,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咕哝道,“想什么呢?”
受回过神,摇摇头,“没,没什么,”他拿出一个袋子给秋秋,轻声说,“昨天下班早,我做了砵仔糕,你尝尝。”
秋秋见了甜点就喜欢,欢呼一声,“小陆哥,你真好!”
受抿着嘴笑了笑,有点儿不好意思。
当天中午,高中生又给受发了一条消息,说,下午等我一起回家。
过了半分钟,他又补了一条,就一个字——哥。
受盯着那个哥字看了半晌,耳朵红透了,烫手似的,手忙脚乱地将手机盖上。
他想,什么哥,怎么还当真胡乱叫起来了。
高中生来得比往常还早了十分钟,呼吸都微微急促,他缓了缓,才迈进了超市。
他照例去拿了瓶水,结账时,小姑娘正趴在收银台偷吃东西。
二人目光一对上,小姑娘腮帮子鼓鼓的,咽了咽,才说:“邻居弟弟是你啊,吓我一跳,小陆哥在后面忙呢。”
高中生嗯了声。
小姑娘将手中剩的一个砵仔糕推给他,说:“你吃吗?小陆哥做的。”
高中生看着那个小小的砵仔糕,晶莹剔透,还嵌了红豆,冰过了,还泛着凉意。
高中生看了会儿,淡淡地说:“谢谢,我不吃甜的。”
秋秋惋惜的噢了声,说:“那太可惜了,小陆哥做的可好吃了。”
高中生脸上没什么表情,看着她满足地拿起砵仔糕,囫囵地送入口中,突然,他听见脚步声,就见受从里头走出来,一看见他,愣了愣。
高中生直接开了口:“哥。”
受:“……”
小姑娘登时就被噎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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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市回家那条路二人一起走过很多次,可没有哪次,受走得这么忐忑。
高中生跟在他身边,夕阳将二人的影子拉长了,铺在他们身前。受还在想着高中生的那句哥,他叫得好自然,以至于受都愣住了。
受家中兄弟姐妹多,他上头有哥哥,底下有弟弟,不是没人这么叫过他,可高中生叫的好像不一样。
他一叫哥,受耳朵都红了。
更不要说,面前这人昨天才对他说喜欢他,要追求他。他一路走神,眼见着要拐弯,也直直走过去,高中生抓住了他的手腕。
受登时一个激灵,瞪圆的眼睛就这么看着高中生,黑白分明的一双眼,掩在镜片下,像极了林间的鹿。
他手指长,掌心宽厚又热,直接拢住了整只细瘦的手腕,受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干嘛!”
高中生语气平静,“你走错路了。”
受一呆,看了看路,顿时就反应过来,脸颊刷的红了。
高中生波澜不惊地看着他,手却没有松开。
受抽了抽手,高中生握得紧,他挣不动,小声地说:“你松开我。”
高中生哦了声,五指一张,松开了他的手,掌心却残留着皮肉温热的触感。二人路上气氛愈怪,受走得更急,逃跑似的,高中生拎着书包,不紧不慢地跟着。
转过一个巷口时,正见一个推车,卖的是砵仔糕。
高中生停下脚步,受闷头走了好几步才察觉出不对,犹豫着回过头,就见高中生安静地看着他。
受愣了愣,高中生拿着手机晃了晃,说:“想吃砵仔糕吗?”
他一说,卖砵仔糕的小贩热络起来,受慢腾腾地往回走了几步,问高中生,“你想吃啊?”
高中生嗯了声,道:“我想吃。”
受看了眼那个小贩,不好意思坏人生意,挨近高中生扯了扯他的衣角,小声说:“不要买了,我做了,家里还有呢。”
高中生看着他那几根手指头,道:“我要吃红豆的。”
受想也不想,就说:“有呢。”
高中生心里舒坦了,又道:“还要别的口味的。”
受想了想,道:“还有桂花,椰汁,抹茶,芝士的,有你想吃的吗?”
高中生说:“有,都想吃。”
受看着高中生那张脸,他脸上伤还未好,顶着这样凶的一张脸,说要吃甜食,竟让受觉得可爱的要命。
受抿着嘴唇笑了起来,脸皮薄,又转过脸,错开了高中生直勾勾的眼神。
二人一路回去,受问高中生,“你喜欢吃甜食啊?”
高中生:“喜欢。”
受恍然,咕哝道:“也是,这里的人都喜欢甜食。”
过了一会儿,受轻声说:“脸上还疼么?”
高中生道:“不疼。”
受噢了声,看着巷子里的老墙,墙面斑驳已旧,他小声道:“以后还是不要这样打架,太危险了。”
高中生没说话,过了许久,受似乎听见高中生若有若无地笑了声,然后说:“好”。
受的心颤了颤,僵着不敢看攻,掌心被汗水打湿,徒劳地攥紧了,目光一时间都无处安放。
24
受年少离家,自己一个人漂泊多年,固守一隅,小心翼翼,却又努力地让自己过得像个人样。
他会做好吃的,高中生是第一个走进他家,和他一起分享的人。
受从冰箱里拿出砵仔糕,他手艺好,小小的甜品做得漂亮又精致,摆在盘上,他看着高中生,小声说:“你吃吃看。”
话里藏着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期待。
盛夏里天热,受开了落地风扇,扇叶旧了,已经泛着黄,却依旧尽职尽责地呼哧呼哧转着。高中生洗了手,拿起一个尝了口,冰凉沁甜,软而不腻,他看着受,说:“好吃。”
受有点儿难为情,却松了口气,道:“你喜欢吃就多吃一点。”
高中生嗯了声,二人对坐着,受掌心搭在腿上,不知怎的,怎么都觉着不自在,也不知是不是天热,控制不住的面热。
他掩饰性地起身去阳台浇花,阳台小,他却栽了许多绿植花卉,每一株都照料得极好,有一株白玫瑰鼓起了小小的花苞。
受忍不住想起了高中生送他的木雕玫瑰,他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回过头,却对上高中生的目光。
高中生在看他。
受的脸颊一下子又红了,从头到脚都紧张地绷着,干巴巴道:“今天真,真热。”
高中生说:“我可以在这里写作业吗?”
他语气虽然平淡,却问得很乖,毫无攻击性,让人想起他当下只是个高中生,家中空无一人,孤零零的。
受呆愣愣地啊了声,不会拒绝人,也不知怎么拒绝,犹豫了一会儿,嗫嚅道:“可……可以。”
高中生说:“谢谢哥。”
受陡然睁大眼睛,高中生每叫一声哥都像是叫在他心里,敲得他的心脏直颤,受低声道:“你别这么叫。”
高中生道:“嗯?”
受看着高中生的眼睛,别过头,掌心藏在身后,搓了搓裤子,含糊道:“不要叫我……叫我哥。”
高中生一怔,抿紧嘴唇,哦了声。
受说完又觉得自己这样驳人面子,伤人心,他本就比高中生年长,这么叫也应当。受不自觉地说服自己,看见高中生垂下眼睛,沉默地从书包里翻出试卷,忍不住道:“哎——算,算了,你想叫就这么叫吧。”
受说:“我长了你八岁呢。”
高中生没说话,抬头直勾勾地看着受,直看得受不好意思,仓促地转开脸,低声催他,“你快写作业吧。”
高中生说了声好,目光却依旧停留在受身上,心想,他没有见过比他更心软,更不会拒绝人的了。
他这样,简直是在诱惑他得寸进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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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生已经很久没有在家里听过另一个人的声音了。
高中生父母离世后,他曾经跟着姑姑一起生活过一阵,那时他姑姑婚姻破裂,自顾不暇,尽管她待高中生很好,住了半年,高中生还是回了老宅。
这是他家老宅。
高中生心不在焉地拨弄着手中的数学卷子,厨房小,隔着一扇老旧的推拉门,受就在厨房里准备晚餐。
高中生本来想帮他的,受手里拿着两个西红柿,不自在地杵在门边,结结巴巴地拒绝他,说,你去写作业,我不用帮忙的。
二人僵持了一会儿,受紧张得差点将指甲都掐入西红柿,高中生才退了步。
受当时就松了口气。
推拉门半关着,玻璃门,隐约能见受在里头忙碌的身影。高中生笔尖滑了几个来回,目光仍停留在受身上,他微弯着腰,手里切着西红柿,声音也轻,好像怕打扰自己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高中生竟然觉得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心中充斥着酥酥麻麻的满足感。
试卷上的字眼高中生一个也看不进去,笔尖在卷面上拨画来去,等高中生反应过来时,卷面上已经勾勒出了受的侧影。
高中生盯着试卷看了一会儿,突然听见受拉开了推拉门,想也不想,将试卷随手一团就藏进了书包里。
高中生面色自如地抬起头,看着受端着菜走出来,菜烫,他拿手指尖揉了揉耳朵,二人目光猝不及防地对上,受不好意思地放下手,小声说:“先吃饭吧。”
高中生应了声,抬长腿就走了过去。
受做了两菜一汤,受独居惯了,餐桌也小,二人相对坐着,高中生腿长,一伸就能碰上受的。
受家里从来没有“客人”,很拘谨,轻声说:“家里没有什么菜了……”
高中生说:“已经很好了。”
他语气很认真,受看了他一眼,高中生说:“真的很好。”
受抿着嘴笑了笑,说:“吃饭吧。”
高中生嗯了声,二人话都不多,一顿饭吃得安静,高中生似乎是为了证明他说的“很好”,将桌上的饭菜一扫而光。
受看着高中生,高中生一顿,脸上没什么表情,道:“今天饿了。”
受眨了眨眼睛,想起已经吃了大半的砵仔糕,安慰道:“长身体呢,多吃点好。”
高中生:“……”
吃了饭,高中生一言不发地收拾了碗筷,他洗碗洗得慢,不太熟练却很认真,受在门边看了他一会儿,心里升腾起微妙的感觉。
这种感觉是新鲜的,甜的,却又让他觉得不安忐忑。
高中生说喜欢他。
突然,高中生回过头,看着受,说:“碗放哪儿?”
受登时回过神,忙走过去拉开了流理台下的抽屉,说:“我来吧。”
“我来,”高中生错开他的手,附身将碗筷细致地放了回去,一抬眼,才发现二人挨得近,呼吸可闻。受睁大眼睛,脸颊慢慢地涌上血色,腾地站直身,高中生也直起身,他一起,直接就将受抵在了流理台间。
高中生垂下眼睛看着受,心脏跳的一下比一下快,他的目光被受耳上的小痣吸引了。受的耳朵薄又小巧,靠近了,甚至能看见上头打着小小的耳洞。
高中生伸手摸上他的耳垂,还没说话,受就慌乱地退了几步,脸颊红的滴血,“你,你作业写完了么?”
高中生指尖空了,遗憾地搓了搓,口中道:“没有。”
“……”受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催他,“你去写!”
高中生应了声好,走了两步,又问受,“做完了有奖励么?”
“哥。”高中生故意这么叫。
受呆了呆,喃喃道;“你的作业……你是小孩子吗,做作业怎么还要奖励的。”
高中生不吭声。
半晌,高中生就听受低声问他,“你想要什么奖励?”
高中生直勾勾地盯着受,受几乎吃不住他那样露骨的眼神,心里堪堪生出几分后悔,就听高中生说:“想要哥送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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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生索要的奖励太过微不足道,不过是送他回家,二人楼上楼下,不过几步,有什么可送的?可正因着这咫尺之距,反倒多了几分难言的暧昧。
受脸颊火烧火燎的,忍不住偷看了高中生一眼,他拿着笔,就像个规规矩矩的高中生,五指骨节分明,漂亮极了的一双手。
高中生垂着眼睛,五官棱角分明,鼻梁高挺,抿着嘴唇,看着有些不好相与的冷漠。似乎是遇见了难题,眉心微微皱着,很年轻的一张脸,认真时,透出一点孩子气。
受恍了恍神,他离开学校很久了,看着高中生,他竟然又想起了自己的学生生涯。他是高一那年辍的学,那时猝然离开学校,从此孤身漂泊,一漂就是这么多年。
受读书的时候成绩好,回回都是第一名,可他优异的成绩带给他的,只有那么一线无谓的希望。
“在想什么?”高中生的声音突然在耳边想起,受猛的回过神,一抬头,才发现高中生站在他面前,微微俯身,目光专注。
二人挨得太近,鼻尖都险些碰上,受的心脏一下子提到心口,手中的水杯都差点撒了,结结巴巴道:“没,没什么。”
受不自然地将水杯放在桌上,小声地说:“你喝水。”
高中生说了声谢谢才慢慢坐回去,他拿起水杯喝了几口,受的目光自他手边写得凌乱的草稿纸上转过,高中生写的是数学卷子,大半张都写完了。
高中生一手字竟意外的写得漂亮,落笔清癯有力,有几分凌厉的锋芒。
桌上堆了几分试卷,理综,英语,堆得乱七八糟的,英语卷子就压在理综卷上头。受看了眼那张写完的试卷,高中生循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下意识地想去收那张他胡乱蒙完的英语卷子,就听受迟疑地说:“这个,写错了吧?”
高中生愣了愣,受白生生的指头戳了戳卷上的一道题目,在几个选项中转了圈,轻轻一敲,说:“应该是选这个?”
高中生在受面前露了短,有些不自在,心里却有几分惊异,他看着受,没说话。受生生被他看的不好意思,没底气,赶忙收回手指,道:“可能是我弄错了……”
高中生却直接拿笔划了自己的答案,直接写了受说的,受哎了声,咕哝道:“我不确定呢,都忘得差不多了。”
高中生问道:“哥,你会做?”
受垂下眼睛,轻声说:“……都忘记了。”
突然,高中生说:“哥,你教我吧。”
受睁大眼睛,慌得直摇头,道:“教不了的,我哪儿能教你。”
高中生说:“教得了。”
他权衡了一瞬,抽出一张考过的英语卷子展开,鲜红的分数印在上头,受看了眼,当即傻眼了。
二十分。
过了半晌,受才看向高中生,高中生神色坦荡,平静得近乎从容,他看着受,重复了一遍,“哥,你教得了。”
“你不愿意教我么?”
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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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当真是不会拒绝人。
高中生心里有几分被纵容的快意,旋即心里却生出更强烈的占有欲,如同一无所有的亡命之徒,突获至宝,不可控地想将人牢牢抓在手里,不让别人有一丝发现的可能。
高中生盯着受看了一会儿,有些狼狈地垂下眼,攥着水杯,囫囵地将整杯水都喝了个干净。
那天晚上,高中生赖在受家里待了许久,没舍得走,直到受脸上露出乏意,高中生才慢吞吞地将写完的试卷往书包里塞。
受揉了揉眼睛,问高中生:“写完了?”
高中生嗯了声,看着受,说:“谢谢哥一直陪我。”
受脸皮薄,他一客气,受就难为情,磨磨蹭蹭地把高中生送到门口。
高中生拎着书包杵在门边,闷不吭声,也不走,受迟钝地望着高中生,过了几秒,才猛的想起高中生索要的“奖励,”他看着少年的模样,分明在索要奖励,却又不开口,小狗似的直勾勾地盯着他,心里颇有几分微妙,甚至有些哭笑不得。
受抿了抿嘴唇,摸出眼镜戴上,小声地说:“走吧,我送你。”
高中生脸上的神态才缓缓放松,老旧的筒子楼,楼道短而狭窄,高中生慢吞吞地跟在受身边。二人谁都没有说话,隐约能听见老城区巷子间的狗吠,太安静了,声控灯倏然暗了下来,受顿了顿,高中生随手拍了下栏杆,周遭又是一亮。
短短二十几阶,不多时,就到了高中生家门口。
受回过身,正对上高中生一眼不眨的目光,说:“回去吧。”
高中生嗯了声,说:“哥要不要进来坐坐?”
受当即摇头,“不,不用了。”
高中生垂下眼睛,沉默了须臾,道:“那哥回去吧。”
“我看着你。”他补充了一句。
受愣了愣,脸颊顿时就热了,慌乱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连下楼都险些同手同脚。
高中生看着受下楼,关门声也轻,他靠在门上静了会儿,脸上微不可查地露出一个笑,只觉连苍白乏味的日升月落都变得值得期待了。
后来高中生隔三差五就去受家里写作业,二人越走越近,受也开始慢慢习惯高中生出入自己的生活。
受答应辅导高中生写作业,当真捡起了高中的课本,他离开校园多年,再捧起课本的时候,手都抖了抖。
课本是高中生的旧课本,说是旧课本,其实崭新如新书,就连褶皱都不见几道。高中生丝毫不见半点羞耻,理所应当的让受不知拿他怎么办好,只能含糊其辞地默许了。
日子一日一日的过,六月份初的时候,高中生放假了,正逢着受休假,索性二人就一起去了超市采买。
高中生推着超市的购物车,二人穿梭在琳琅满目的货架间。这么多年,高中生依旧没有学会做饭,煮面是他做的最好的食物,他的鸡蛋也煎得漂亮。
高中生头一回给受煮面,是受加班加晚了,高中生给受煮了一碗面,面上漂了个荷包蛋,衬着几片烫过的青菜,泛着香,看着分外可口。
受怔怔地看着那碗面,受宠若惊得要命,筷子都险些拿反,高中生也有点不自在,理了双筷子递给他。
菜都是受拿的,他工资不高,要养活自己,还要留着买化妆品,攒钱,一个人时在吃上从来不讲究。后来多了一个高中生,不自觉地想着高中生年纪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冰箱里的肉就再没有断过了。
二人路过生活区时,受想起什么,目光停留在拖鞋架上,高中生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眼神微动。
受小声说:“我的拖鞋你穿着小了,买双新的吧。”
28
货架上挂满了拖鞋,受认真地让高中生挑选,二人认识了这么长时间,受发现高中生这人在穿着上很讲究。
虽然高中生穿校服穿得多,不过这人个儿高,长得又好,穿着校服也惹眼。
高中生目光转了几圈,挑了双和受一样的,码数却比受家中的大了两号。受看着他挑中的拖鞋一怔,一下子反应过来,耳朵都红了,偏偏高中生脸色平静,说:“我喜欢这双。”
受期期艾艾地噢了声,忍不住想:怎么选一样的,像——情侣鞋,那两个字一浮现,受直接闹了个面红耳赤,目光都不敢往购物车里放,后来还特意拿了几袋零食把拖鞋压在下头,牢牢地遮住了。
二人回去的时候,高中生手里拎了满满两袋子生活用品,受手中抱着西瓜,满载而归。
今年的夏天尤其热,风扇呼哧呼哧转着也不顶热,燥得让人心烦。
受摘了眼镜,站在盥洗池边洗脸,水是凉的,浇得整张脸都湿了,发丝也滴着水。镜子里映出一张人脸,他近视得厉害,看着镜中人影也是模模糊糊的。
可再模糊,受心里都知道,这不是一张会让人惊艳喜欢的漂亮面容。
高中生自那回说过喜欢他之后,就没有再说了,可之后的点滴相处无不是在告诉受,他喜欢受。
受恍了恍神,想,高中生喜欢自己什么?
他还这么年轻,未成年,就是喜欢,又能喜欢多久?受一直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生活着,根本不信高中生这样的人会喜欢他。
可自己却在默许高中生一次又一次的接近。
受忍不住将脸又浸入水中,再抬起时,轻轻吐出一口气。
突然,浴室外高中生踩着新拖鞋啪嗒啪嗒走近,口中说:“哥,冰箱放不下了——”
受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眼镜,却听啪的一声,眼镜自盥洗台边掉了下去,摔在了地上。受当即蹲下身去捡,他脸上还挂着水珠,眼睫毛湿漉漉的,有些睁不开。
高中生也挤了进来,二人手指无意碰着了一起,受抖了下,蜷回手,高中生已经快他一步捡着了地上的眼镜。
受说:“你刚刚说什么?”
二人都站了起来,高中生手中拿着受的眼镜,目光却停留在受的面容上。他皮肤白,脸颊湿漉漉的,额前一绺头发还挂着水珠,将掉不掉。
高中生心不在焉地说:“冷冻那层放不下了。”
受恍然,他近视,没有戴眼镜,看人时微微眯起眼睛,轻声说:“牛腩是待会儿吃的,炖个西红柿牛腩,不要放进去的。”
高中生应了声,却没有动。
受等不来他将眼镜还给自己,疑惑地看着高中生,却见他拿指头拨开了镜腿,高中生看着受,突然伸手抹去了挂在他发梢的水珠。
受这时才发现二人靠得太近,他身后是盥洗池,脸颊一热,低声说:“你先把眼镜给我。”
高中生个子高,微微俯身,像是要给他戴眼镜似的,受心都哆嗦了一下,后退了半步,后腰抵着盥洗台,结结巴巴道:“我,我自己来。”
高中生看着他慌乱的模样,不为所动,说:“别动。”
他伸手把那副眼镜戴在受的脸上,拇指却碰了碰他脖子上的小痣,说:“你这儿有颗痣。”他指头热,呼吸也是热的,声音有种冷淡的质感,说那话时,轻轻的,无端带了几分痴迷的意味。
受浑身都绷紧了,只觉高中生指头下滑,又停住,说,“这是耳洞吗?”
受的眼睛豁然大睁,手中一用力,竟啪地打下了高中生的手,慌乱地说:“不……没有,你看错了。”
高中生看着受,心不在焉地说:“是么?”
他的目光自受的眉眼滑落嘴唇,嘴唇嫣红柔软,受一紧张就抿紧唇,看着柔软的唇肉都似透出一点委屈。
高中生喉结动了动,墙上的镜子里映出二人的身影,高中生低下头,轻声说,“哥,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了?”
受抖了抖,声音慌张:“没有……我说过,我,我不喜欢你。”
“我拒绝过你了!”
高中生心想哪有拒绝了还这么纵容人的,他看着受,说:“我问的是现在。”
受戴上了眼镜,高中生点滴神态都看得分明,清晰地映入他眼中,在那一刻,他竟然觉得还不如模模糊糊着。
受小声地说:“现在也不喜欢。”
他话音刚落,就听高中生好像没有听见他说的,顶着那张冷静的脸,直勾勾地盯着受,说:“哥,我想亲你。”
“我可以亲你么?”
受脸颊轰的热透了,整个人都呆了呆,用力摇头,“不,不行!”
高中生却俯下身,直接在他脸颊边亲了亲,喃喃道,“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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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那么蜻蜓点水的触碰,受整个人都呆住了,瞪圆的眼睛像极了受惊吓的小鹿,“你,怎么能亲……亲我?”
他吓得更结巴了。
受脸颊湿润还透着水汽,高中生亲完了,唇边仿佛还残留温软的触感,忍不住抿了抿嘴唇,后知后觉地有几分不好意思,偏还有点儿不知足。
高中生的目光自他脸上掠过,喉结动了动,脸上没什么表情,说:“哥太可爱了。”
受:“……”
高中生道:“我说过我喜欢你,我没有办法不想亲你。”
他说得好露骨直白,又平静,仿佛吃饭喝水一般自然又顺理成章,受简直听不下去,羞臊得不行,心脏都几乎要跳出胸腔,小声地说:“你,你不要说了!”
高中生一言不发地看着受,不退反进,接着问道:“你觉得讨厌么?”
“我亲你,让你恶心了么?”
受怔怔地看着高中生,他神情很认真,眼中映出受彷徨不安的模样。
高中生说他可爱,明明这个词不该用在他身上,尤其是被一个年纪小了他七八岁的少年用来赠予他,可在那一瞬间,他恐惧又茫然地想,可爱,他哪里可爱?
从小到大,他身上被贴过许多标签,娘炮,变态,让人恶心,不像个男人,来自于同学的,甚至于他父母。
高中生是第一个说他可爱的。
受胆战心惊,又觉得受宠若惊,至于高中生问的,恶心,讨厌——他想都不曾想过。
受不说话,高中生被他看得顿了顿,忍不住说:“别这么看我。”
受无措地退缩了一下,就听高中生说:“你再这么看着我,我会忍不住想亲你。”
受呆了呆,脸颊刷的一下再度红透。
无言的暧昧弥漫在二人之间,受中午时做西红柿炖牛腩走了神,往里多加了两勺糖,等反应过来时,白糖都化了。
高中生恍若未觉,将受炖的一锅西红柿牛腩吃了个干净。高中生有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冷静,反衬之下,受有些自暴自弃又羡慕地想,怎么他这么冷静?就连……喜欢都说的这么坦然,像是完全不在意别人的拒绝,抑或说,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会拒绝。
正当晌午,外头太阳正炽,拉上的窗帘将阳光阻挡在外,屋子笼罩在一片昏暗里。
电视上在播着电影,是一部老电影,黑白画质。电影里的男女主湿淋淋地挨坐在一起,将从水里游上岸,冻得直哆嗦,笑意却畅快,不经意间对视的一眼,二人都怔住了,情不自禁地吻在了一起。
受攥紧手中的勺子,目光游移开几秒,又转了回去,电影中的气氛透着湿漉漉的粘稠感,仿佛穿破屏幕而来,无声无息地笼罩着二人。
高中生直直地看着屏幕中男女的亲吻,沙发不大,二人并坐着,稍稍一动,腿就碰着了。受呼吸都屏住了,身体也绷紧,屁股挨着沙发沿,局促又紧张。
谁都没有动。
受掌心里还抱着半个西瓜,冰镇过的,刹那间好像变得滚烫,烧灼着他的指尖,酥酥麻麻的,直抵心尖儿。
突然,高中生低低地叫了受一声,受刷地站了起来,没等高中生开口,就说:“不……不看了。”
高中生慢慢地眨了眨眼睛,看着受自那一吻后就不曾褪下绯红的脸颊,分外生动。
受禁不住他那样专注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高中生想亲他。
受胡乱地伸手将窗帘拉开,泄入满室亮光,暧昧如畏光的阴影转眼消散,心都为之一定,他抿着嘴唇,小声地催高中生:“你该去看书了。”
高中生看了受一会儿,笑了。
他屈起长腿坐着,问受,“哥,有奖励吗?”
受当即道:“没有!”
“没有奖励!”
高中生噢了声,兴致缺缺,一副岿然不动的样子。
受有些无奈,咕哝道:“……你怎么这样?”
高中生脸上没什么表情,道:“想哥陪我把电影看完。”
受迟疑了一瞬,到底是应了。
30
直到晚上,受才和高中生一起将电影看完了。没成想,受却掉了眼泪。
屋子里开了灯,灯光是暖黄的,黑白电影里记录着一场浪漫美好却又无疾而终的心动。看着公主端庄优雅,眼里含着泪和记者遥遥相望,形同陌路时,受顿时就红了眼睛。
他怔怔地看着,眼睫毛长,一眨间仿佛有泪水落下。
高中生偏头看了受一眼,愣了愣,罕见的有点儿无措,他干巴巴地抽了张纸巾递给受,受回过神,越发不好意思,没接纸巾,胡乱地摘了眼镜拿手揉了揉眼睛。
高中生说:“这有什么好哭的?”
受别过脸,电影尚在收尾,黑白的画质投出光影,勾勒出受秀气的面容,他嘟哝道:“我没有哭。”
一开口,声音闷闷的。
高中生忍不住笑了声,他一笑,受窘迫得不行,半晌,竟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二人兀自笑了一会儿,目光不经意撞上,转瞬仓促地错开,心里却莫名的放松了许多。
高中生说:“哥以后看电影只看喜剧吧。”
受愣了下,就听高中生说,“不然看一部哭一部——”
受脸色一红,含糊道:“哪有这么夸张,我就是有点难过。”
高中生看着他眉宇间的黯然,静了须臾,话锋一转,突然问:“哥,看恐怖电影吗?”
受微怔,当即用力摇头,“不,不看!”
高中生侧过身,看着受,道:“看吧,哥,你陪我看。”
受拒绝得很坚决,说:“我不看!”
“你叫哥也没有用。”
他本就胆子小,一听高中生说要看恐怖片,头皮都发麻,高中生却伸长手去拿受身边的遥控,一副当真要看的架势,受眉心跳了跳,想也不想扑上去抢。
二人小孩儿似的在沙发上抢遥控器,高中生口中还道:“我家有几部很不错的国外恐怖电影,哥,试试看?”
受顿时满脑子恐怖片的可怖场景,头摇得更厉害,抓着高中生的胳膊去抢他手中的遥控器,道:“不试!”
高中生个高腿长,手臂也长,他故意不让受抢着遥控器,受根本够不着。二人在沙发上一番胡闹,抱枕都跌在了地上,末了,受
终于将遥控器紧紧攥在了手里。
受放了心,一边咕哝道:“你想看你回去看嘛,我不禁吓——”
说着,话语一顿,终于察觉了二人的尴尬姿势。
受骑在高中生腰腹上,高中生抓着他的腰,目光深深地盯着他,一言不发。受僵了僵,手忙脚乱地想从他身上爬下去,腰间一紧,却被高中生抱入了怀中。
高中生哑声叫了哥。
受心跳得几乎蹿出胸腔,高中生的手臂结实有力,箍紧了,让人觉得危险又莫名慌乱。高中生的呼吸离他越来越近,又叫了他一声。
受耳朵发烫,小声说:“你松开手。”
“不松,”高中生的嘴唇贴着他的耳朵,像个若有若无的亲吻,克制又放肆,低声说,“让我抱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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