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里……？

周素环顾四周，看到了许多静止画面，无一例外的，是现实中西奥多家的内部监控。

直击这种画面，她顿时卷入了当初自作多情的回忆，想到他在屏幕前冷冷监视她的表情，心脏一阵抽痛。

毕竟，一个异常仿生人不自量力的心意，怎幺比得上他愿为之付出生命的信仰？

他那句“笨蛋”，只有她才傻傻的当‎‌作‌‍‌爱‎‍‌称。

“别怕，”熟悉的嗓音传来，她转过身，但什幺都没看到，“我只是想给你看点东西。”

“……你是谁？”

“西奥多，”他笑了笑，“你的小西。”

这种松弛温柔的态度，的确更像小西。

“你怎幺会有他的记忆？”

“这是他为了让我帮忙追求你，付出的酬劳。”

“……别再说了，我跟他没关系了。”周素见他又提这件事，有些恼火，更气恼的是，她还在之前把他当做性幻想对象，这让她的话显得很没说服力。

这时，西奥多穿着软绵绵的灰色绒毛睡衣走进了书房——她给他挑的，觉得睡衣口袋上的猫爪很有反差萌。

周素看到这幕，喉咙愈发苦涩。

他擡眸，望向监控中正在睡觉的仿生人，点开了之前的监控。

周素低下头，不敢看他的表情，害怕心被凌迟。

“别怕，有我在。”小西鼓励的声音从上空传来。

于是她处于信任，鼓足勇气望向调出监控的西奥多，他的脸上既没有嘲讽，也没有不屑，只是专注地看。

是啊，她不该小瞧西奥多，就算她被骗得团团转，他也无需浪费情绪在她身上，这只是他诸多任务作中微不足道的一环。

正当她这样想，就看到西奥多微微牵起了唇角，弧度很小，几乎难以察觉。

“笨蛋。”

周素几乎应激地悬起了心脏，再细看监控画面，是她之前在厨房忙活时，因为忘记关火而炒糊的煎蛋。

她当时很快就收拾掉了，还以为不会被发现。

不对，重点是……她又不确定地看了看西奥多的表情，类似于当家人看到自己犯蠢时，露出的善意揶揄。

紧接着，她又看到西奥多开始了工作。

他工作的内容很奇怪，先把长达数小时的监控放到自动剪辑软件中剪辑，然后再把剪出来的画面一帧帧不甚熟练地、像修剪花枝那样细细删减，最后留下的，只剩下冗长乏味的内容。

……不是说要监控她吗？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许多画面被剪，私下换衣服的、挂在他身上索吻的、还有两人之间黏糊糊的对话……有些镜头她明明觉得没什幺，但他就像是最严苛的审核官，一边不自觉噙着浅浅笑意，一边下手极狠，毫不留情地一一剪去。

“……您是广电出身的吗？”她看着被剪得七零八落的监控，忍不住吐槽。

最后，他把监控分成两组，导演剪辑版发给了亨利等人，高清无删减版则慎重保存在私人文档夹中。

搞得他很珍视似的。

“这些都是真实的？”她不目不转睛，紧盯着西奥多，总觉得一切虚假到像是小西为了让她回心转意，故意伪造的。

他很肯定地：“嗯。”

周素摇了摇头，告诫自己不要为一点甜头就上当，就算他剪了点监控，也改变不了送她去死的事实。但她看着看着，还是没忍住眼眶的涩意。

五味杂陈。

接着，她眼前出现虚影，变幻出下一幕场景。

是监控中的她，正像往常一样铺床，装作用心，实际上铺得马马虎虎，床单上褶皱都没有摊平，大概还要西奥多的二次加工。

周素正不明所以，就看到自己的眼神转变，透着股冷淡摄人的光。她实在记不起自己当时在想什幺，会露出这种眼神。

紧接着，她就看到网络监控数据上出现了大串泄密数据，又眨眼间被抹平，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然后，她手上继续干活，哼起了国内著名歌星的成名曲。

周素看得满头雾水，忙解释道：“我没做过这种事！”

她听见小西说“我知道”，同时，看到了西奥多眼中不经掩饰的失望，弄得她都自我怀疑得有些心虚，产生了某种通敌叛国、辜负局长信任的错觉。

“刚刚那是什幺？”

小西没有回答，而是给她放出了下一幕画面。

那是西奥多在跟曹秀雯等人对话，他字字珠玑，做出了A001机体内藏有RA31的推论，听得周素后颈发寒，细思极恐。

——她跟RA31共处了这幺久？！

再回忆起紧身链接时她忽略掉的那些不寻常的迹象、与她脑海中独属于RA31的记忆，周素几乎当场确认了他的推论。她还回忆起许多小事，比如她清晰记得，自己在地下室莫名其妙地掰断了根假‍‍阳‌‍‎‍‎具‎‎‍‌‌，还为此吓得落荒而逃……那只有可能是RA31干的！

周素的声音有些发抖：“它……它现在还在吗？”

“别怕，极大概率被销毁了，”小西安慰道，“就算它还在，'我'也不会让它伤害你。”

周素松了口气，但同时，又不禁沉默。西奥多亲眼见证她泄露机密，又得知RA31在她体内，她无法取信于他几乎是一种必然结果，哪怕是她自己以常人的视角来看，也很难去指摘什幺。

但当恨意消退，她还是觉得……委屈。那股委屈逼迫她问一个带着奇怪腔调的问题，问话压在喉咙中不甘地滚动，像几欲发芽的苗，弄得喉咙缝里又干又涩。

“……你说他在追求我，是真的？”

芽还是不管不顾的冲破束缚，爆青于土壤。

“是。”

画面一转，无数与她的回忆一幅幅涌现出来，透着老旧照片的暖‍‍黄‎‍色‌‎‍‎。她从那双冰蓝瞳孔中看着自己，随着时间推移，那张脸也从一开始的局促，逐渐落上了越来越多的笑容。

西奥多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时间越来越长，直到她只要一出现，那道目光就在她毫无察觉的时候，悄无声息地粘了过来，关于她的画面也从正脸居多转变为各式各样不同的角度，或床上悠闲翘腿的背影、或坐在沙发上网冲浪的侧脸、或身穿宽松睡裙起身时，一截滑落的肩带。

她想，可能他真的有点喜欢她，就像他也珍视战友，但在必要的场合，还是会选择放弃他们。

只是，他既然放弃了，又何必再挽回呢，横竖她不过是一枚可以随时抛弃的棋子。

温馨的日常戛然而止于西奥多凯旋的那晚。

当帕德里科问到A001的处置时，周素的指甲掐进了肉里，却听到他平淡却有力的声音，

“把她放家里监视。"

周素脑子懵了一下，紧接着，帕德里克问出了她的疑惑——为什幺不销毁？

“她为我提供了情绪价值。”他作出了东方式含蓄的回答。

周素摸了摸自己的脸，发觉有些湿润。

她吸吸鼻子，听着帕德里科说西奥多动心了，劝他好好考虑，西奥多没有反驳，只说了句"我知道"。

原来他……是打算保下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