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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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凌晨诺亚被送走后,海恩躺在床上美滋滋地回味方才的那一次,诺亚的身体软得就像水,让他根本招架不住,恨不得永远地沉湎其中。他强迫自己忘掉未到的将来,只专注于现在。现在是和诺亚的相爱,是他的相交,是彼此灵魂的相通,他感到满足。
抽了一根烟后,他起身穿上衣服,驱车巡视完地堡的工作后,他回到集中营管理大楼,阅读昨天吩咐莱昂去找的资料。
“怎么?昨晚过得不错?”莱昂坏笑地递给他一杯咖啡。
海恩挑了挑眉,“相当不错。”
“喂,好歹关心一下我,昨晚为了找你要的资料我可是一夜没睡。”
“怎么关心你?”海恩抬眼望他,“我对你可不感兴趣。”
“见鬼!你对我感兴趣我跟你拼命!”莱昂做出一副恶心坏了的模样,朝海恩伸出手说:“我要一把绍尔38H,最低八成新!”
“那可不好办,这把枪只配给高级军官或飞行员、装甲兵等技术兵种。”
“我知道,所以......”莱昂挤了挤眼,暗示海恩朝自己身上看。海恩耸了耸肩,摊开手无奈地说:“好啦,你的了!”
海恩从腰间枪套里取下枪递给莱昂,莱昂如获至宝地捧着乐呵呵地出了门,再度望向手上的资料,他再度恢复沉默。
不够,真的不够,如果需要获得对方的完全信任的话,自己还需要拿出充分的诚意。这一战,失败则就万劫不复,自己送命也就罢了,他不想让自己身边人跟着自己去死。他几乎压上了自己的所有未来,所以必须得赢。他思索片刻,就叫来四处炫耀手枪的莱昂,说:“把这个人单独提审,安排一个惩戒室。”
莱昂望了一眼那个名字,笑容瞬间收敛,说:“你这样会不会太过火了?”
“你难道还那么有信心吗?”
“不,当我的弟弟被抓去要被杀害的那一刻,我就产生过怀疑,但怀疑被环境所压制,而现在我只希望......话不多说,总之你是下定决心了?”
“早就下定决心了。”
莱昂露出可靠的笑容,说:“好,我去找这个人,今天下午三点?”
“好。”
莱昂离去后,海恩踱步至窗前。他知道在这所管理大楼的某一处某个人也许正与他一样站在窗前看向一号地堡的方向,他缓缓勾起唇角。
“卑劣?我会让你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卑劣。”轻笑一声,海恩一口喝完了所有咖啡。
与此同时,与他发出几乎是平行目光之人从窗前转回身,轻轻舒展了一下伏案工作后僵化的脖颈,走到办公桌后,将自己扔在舒适的办公皮椅中。
路德维希拿起定制的万宝龙钢笔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面前的一沓审批单上,这几个月前在华沙犹太隔离区进行反抗运动被捕的犹太人只需要他的一个签名就能转运来到马奥,只是这个待转运的名单很有意思。
“他们进行了分类,我们可以从其中挑选几批来到马奥。”副官说。
“是啊,全部都来可吃不消,那位又要不乐意了。”
路德维希拧开笔盖,迅速在两张单子上签署了自己的名字,说:“那就这样吧,瞧他在里面过得那么风生水起,还真以为我没办法了不是?”
“您事务繁忙,何必对那种人上心?那位施瓦茨可是给您提鞋都不配。”副官恭维道。
路德维希懒洋洋地抬起眼睛,挥了挥手,副官识趣地离去。他的确忙得很,没时间和海恩玩这些小动作,上面给到的压力很大,让他疲惫不堪。但这并不代表他会轻易地放过他们,海恩已经学会了如何对抗他,可以算得上是个对手了。而诺亚——他真正在意的人,他几乎不能遏制地想要把他掐死在自己怀里。
他想欣赏他濒死时惊恐的神情,那双褐色眸子里将会盛满负面的、黑暗的情愫,仅是在脑子里想一想,他都激动到颤栗。
可他又清楚地知道,一旦见面,某种不忍和不舍又将占据上风,将他所有的计划全部推翻,让他不由自主地靠近他,变成另一个被他所厌恶的沦陷于不堪的爱情当中的人。他不接受那样的自己,所以他不敢见他,却也要时时刻刻知晓他。
抬起手,路德维希望向自己的手心,这只手曾紧紧扼住诺亚的手腕,曾掐在他纤细的脖颈,他想念那柔软的、带有病态的失去弹性的皮肤所独有的软绵触感。他记得他的身体,当五指摁下去时留下青白,血液不会像正常人那样快速地回流,以前他不是这样的,集中营已经毁了他肉体的健康。
可是他的灵魂呢?自己全然没有办法吗?
路德维希落寞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一号地堡的营区深处,传来前所未有的欢笑声。大家宠爱的小克里特会走路了,在吃了糖果后,这小子砸吧砸吧着嘴,从约书亚怀里跳出来,追着诺亚扯他的衣角。诺亚拿着糖果逗他,把他引得在床铺间一圈一圈地走,克里特伸着小手,“啊啊”个不停,一着急,张开嘴就喊出:“爸爸,我要……”
诺亚瞬间愣在原地,蹲下身抱住克里特,难以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爸爸,我要……”他用的意第绪语,虽口齿不清,但大家都听清楚了。
“瞧,他多聪明,咱们还没教他认字儿说话呢!”
“说不准他以前就会!”
“要我说,还是希伯来语好。”一人咕哝道。
“总之不能让他会德语,不能让他听懂!”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只有诺亚沉默地含泪凝视眼前呼唤自己“爸爸”的孩子,他多漂亮,柔软的浅棕色头发,白嫩的脸颊,一双水汪汪的黑眼睛比世间所有的宝石都要闪亮,足以媲美天上的星辰。万物的美都汇聚在孩童纯真无邪的目光当中,他的手——朝自己伸出来的手,五根蜷缩着的、舒张自如的手指,用从母胎里带出来的最原初的力量来表达最直接的欲望。头一次,他想要生存,这一次,他想要生活。
诺亚剥开一粒糖喂进克里特的嘴里,他咧开嘴笑了,弯起的眼睛就像新月般动人。
根本无法忍住不流泪,可这是喜悦的泪,谁能想到历经如此磨难,还有被唤作父亲的一天。当克里特嘟起小嘴,疑惑地伸出手帮他擦眼泪的时候,诺亚哭着笑了出来。
“爸爸是因为幸福才哭的,因为糖果让克里特很开心,克里特开心,爸爸就开心。”
克里特闻言扯开嘴角笑得更灿烂了,他走过去搂住诺亚的脖子,轻轻地在他脸上吻了吻。
“爸爸。”他用稚嫩的童音叫着,“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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