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元三年
-----正文-----
第五章
好在贾久没乱跑,主要是他没睡醒,我就把他摇醒,带着他去药铺抓药,又去四处请郎中。
京城里的郎中都难以相处,他们贵,瞧不起我们这些京郊来的,又要做买卖,又不愿意出诊。
好吧,主要是我能出的银子不多,郎中也不愿意为了一点钱就跟我跑十百里路去见我师娘。
一上午我带着贾久见了四家郎中,没有愿意出诊的。
贾久没受过这种闭门羹,他委屈得紧,却不愿意承认,自顾自闷着气耷拉着脑袋跟在我身后。
我悄悄瞧了瞧他,算了,等下次能换成一锭银子的时候我自己再来请吧,我也不愿意见他这丧门模样。
“你还有什么想吃的没?”我问他。
“没了。”贾久嘟囔着,可能气饱了。
“嗯,那我们就回剑门。”大白天城里不好招摇着用轻功,我跟贾久只能先走到城北门,离了官道再赶路,我不想引人注意。
师父说出门在外不能引人注意,因为我们是做杀人生意的,最好不要让人记住,也不要随便说姓名。
荀翎...是因为我想让贾久能过去学几个字,他肯定不会收我束脩。
轻身功夫熟能生巧,我带着贾久,本来以为要跑个两天一夜,不过他归心似箭一刻钟都不想在外头呆着,我们跑到五更天就到剑门山脚了。
这时候我已经两天没睡觉,稍微有点脑袋发虚,就让贾久先上山,我得找根房梁睡一会儿。
贾久问我为什么不回山上再睡。
废话,师娘师姐天天半夜哭,我怎么睡得着,唉,懒得跟他解释。
“把药给师娘拿上去,早上别忘了练你的刀。”赶紧摆了摆手让他走,我好清净。
贾久一步三回头的上山了。
我就睡在凉亭里的梁柱上,我比较喜欢睡在高的地方,视野比较好,而且不容易被人发现,有什么风吹草动我还能及时清醒。
等我睡了个安稳觉,回到剑门之后,贾久才告诉我,师父没让师娘喝药。
师父这是要死啊,我心说。
寻思了半晌,我还是决定亲自去煎药,然后自己...我自己没法给师娘喂药,得喊上师姐一起帮忙才行。
然后我去找师姐,站在她房门口一看,师姐居然在绣花。
这原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平日里,这个时辰,师姐不是在去杀人的路上,就是在练剑。她曾经是剑门里唯一一个用剑的弟子,但是师姐的力量再怎么追也不像男子那般,于是在十二岁那年改练了匕首和袖剑。
严格来讲,不是剑,但是看着与剑最接近了,大师兄用枪,我用暗器,贾久练刀,剑门没落了。
不过今日我师姐居然在绣花。
连师娘都不绣花,师娘说可以去山下铺子里买现成的。
我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出声了,“师姐。”
师姐听见我的声音,抬起头来,发髻有点乱,眼睛又红又肿,亏她能看见针脚。
“等下帮我给师娘喂药。”我站在门口说。
“师父说不治了。”师姐低下头,开始绣花,我看不出来那是什么花,别人家的姑娘从小就开始练,师姐从现在开始练,我觉得有点晚。
我有点闷,为什么所有人都不想治了?
“我花钱买的药,买的米,买的油和盐。”没错,这个家是我在挣钱,所以要听我的。
“小三,师娘已经病了好久了。”师姐现在头都不抬,就这样打发我。
我还是没走,杵在门口,我就犟到底,有本事你出去接单子,有本事你绣出来的拿去卖钱,买油和盐。
师姐还在试图说服我,“你可能不记得了,师娘的病,其实从我刚入门开始就有了,当时不是特别严重,我们就没在意。”
那岂不是已经要二十年了?
我很惊讶,但是我脸上看不出来。
师姐叹了一口气,继续说,“后来,越来越严重,师父昨天问我,说,师娘现在活着是不是一种折磨。”
活着为什么是一种折磨?我心想,我想不起来那天到底跟没跟师父说我觉得师娘死了比较开心了,那是气话,不是真的,别信啊。
突然,隔壁又响起师娘的哭嚎声,所有人都习以为常,就连剑门的鸟都不会因为这个再飞起来。
我心一悸,没来由的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你觉得呢?小三,你觉得这是折磨吗?”师姐停下手中的针线,看着我。
我有点生气,不想再跟她讨论师娘该死该活的问题,所以对她说,“你若是开始接单子,今年还能有新裙子穿。”
师姐又不吭声了,她现下除了忧愁就是忧愁,又开始要掉泪。
哭是不是相互影响的?
我想走,可她说她不想杀人了。
“不接活,吃什么,贾久还在长个子。”我说她。
她生气了,抹了泪,说,我有手有脚,为什么非要靠杀别人来活着。
那有本事你别吃着我的米,我心里说,嘴上没说,我忍住了,师姐最近不好,别跟师娘一样也疯病了,我可养不起两个要吃药的。
“那你绣你的花吧。”大不了我找贾久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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