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元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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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贾久不愿意上学堂。
我毫不惊讶,没有小孩子愿意读书,我跟他解释,不是光读书,还学本事。
他问我什么本事,我说,起码有一样是教你怎么糊屋顶不漏水。
贾久非常看不起这个技术,大言不惭道,“我以后赚钱,买青瓦片,照样不漏水。”
我叹气,我没法跟他解释为什么他将来挣不到钱。
“你必须去,”我提溜着他的衣领把他往山下拽,“因为我赚钱买的米,买的油和盐。”
师娘突然一声哀嚎,贾久浑身一激灵,也妥协了,“好吧,我住在木槿村,就听不见师娘天天哭叫了。”
师父听说我要带贾久去学堂,没反对,以前师姐和我想去山下读书,师父都不让我俩去,看来师父心里也明白,没有办法指望贾久学杀人。
师姐为了这件事还暗恨好一阵子,她常常对很多事情都不满意,比如剑门,师父师娘,还有师兄,她但凡是像我一样努力接单赚钱,以至于现在闷在屋子里绣花吗?
说起绣花,我想起来了,那个学堂还真得教人浆洗缝补,但是我不能一次把两个人都带着,不然师父一个人看着师娘没法睡觉。
“我两天后就回,”走之前我跟师父讲,“有新单子么?”正好这次下山一并解决。
“没有。”师父坐在小板凳上,削新挖的竹笋,“以后都没有了。”
“什么意思?”什么叫以后都没有,我们歇业还是直接倒了?那剑门算是毁在师父手里还是我手里?最好是别算到我身上,我一直努力在做工。
“你先带着贾久去吧。”师父没抬头看我,“等你回来跟你说。”
看来是不想让贾久听见,我点头,带着贾久去了木槿村。
荀翎听说我要带贾久来,竟连夜抄了一本书给贾久用来上课。
我十分敬佩他,这就是有良心的师父么。
荀翎摆了摆手,跟我说不是师父,是夫子。
读书人就是不一样,会糊房顶,会浆洗缝补,还会写字抄书。
贾久也没想到他能有这待遇,红着脸坐在了最后一排,看来我能指望他读进去两个字。
今天荀翎的课也让我大开眼界,他居然教怎么给牛羊接生。
他先是带着他身后的一帮萝卜头去敲了邻居家的门,然后一个大娘出来了,说对,就是今天她家的牛快生了,特地请荀夫子来帮忙。
我站在一旁听得木了,当然,我脸上看不出来,但这太离谱了,他自己还是一个瘸子呢,他怎么给牛接生,万一那牛要踹他呢?他怎么躲呢?
看来我今天来对了,我给贾久使了个眼色,让他注意着点那头牛,别把这夫子给踹死,那我还上哪找门槛这样低的夫子。
贾久非常好奇,他没怎么见过牛,跟别提生孩子的牛了,他找了个最近的地方蹲下,听得十分仔细。
因材施教啊夫子,我第一次发现贾久有这种天赋,这学堂靠谱。
只见荀翎拉来一个小马扎,身上围着旧布,一只手顺着那牛的腿间就伸进牛里了。
我差点瞎了。
这一幕看得我下腹阵痛腿间发凉,我活了十七年,第一次发现我居然害怕看给牛接生。
我忍住了瞬身飞上房顶的冲动。
荀翎面色不改,一边讲解一边把小牛从牛肚子里拽出两条腿来。
那群小孩子倒是听得津津有味,这就是读书人的修养吗?我快吐了。
贾久脸色也有点发白,这才对,这才是我们习武之人该有的反应。
那牛叫得也凄惨,荀翎溅得衣服上手臂上都是血,脸上也有,他居然还在微笑。
他可千万别去给人接生啊,这手伸进去拽孩子,人还能活么。
怪不得读书人如此尊敬他们的夫子,夫子,就是读书人的头目,竟恐怖如斯。
这课总共不过两炷香的时间,万幸,这牛母子平安,特别是那小牛,刚生下来就会走路。
我盯着贾久得后脑勺,心说,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唉,懒得说他,好歹他还愿意学。
那邻居大娘看荀翎这边完事儿了,端了一盆水来让他擦洗。
他细声细气地道了谢,笑眯眯地一边擦着身上脸上的血,一边给他那帮萝卜头回顾刚才的接生。
我真想离开。
我本来打算待一天再回剑门的,怕贾久这小孩给荀翎撂脸子,现在看来,完全不需要我担心。
那我谈完束脩问题就走。
希望下次来不用再看到什么牛羊生子,最好也没有人生,狗啊猫啊都不行。
荀翎听了我说束脩的事情,反倒是好奇问我,打算教他们些什么。
剑门秘籍我不好公开,但是我这些年杀人琢磨出来了一些自己的门道,我让他稍等一下,从袖子里摸出来一柄小刀塞到他的手里。
“?”荀翎疑惑道,“锻刀么?”
“不是。”我自信说道,“我教你怎么扎人能让他死得最快。”
荀翎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刀,没说话。
“或者只要扎了,就救不回来。”我补充道。
“还有别的么?”荀翎一手支撑着拐,一手把小刀又还给我。
我呆了,我琢磨出来的独门秘籍他居然觉得不行。
“学生平日里,也用不着如此行事,”荀翎琢磨了一会儿,说,“要是能有让人死不了又没有办法行动的防身技巧,我想学生们能学。”
明白了,他想学制毒。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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