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元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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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荀翎让我想这辈子要做什么事，喜欢什么事，确实，这些我从前都没想过。

没有什么时间想东想西的，小时候练功，后来大一点了开始杀人，再后来要养家糊口什么的。

说累可能也累，但是也没有什么不能忍的，世上大多数人都活得累。

一下子闲下来，其实挺不知所措的。

我也开始学荀翎，等他的孩子们下学回家了，我就跟他一起坐在连廊上。

他说，秋天看落叶，春天看柳絮。

“那冬天呢？”我问他。

“冬日里太冷了，我这身子，没法坐在外面。”荀翎手里握着热茶。

我看着他的侧脸，仔细想了想，我没什么喜欢的事，但是我有讨厌的事。

就比如说，大夏天的喝热茶吧，我讨厌这个。

荀翎经常天越热越喝热茶，我不太明白，可能是因为身子虚吧。

说起身子虚，怎么也不找个正经大夫来看一看，老是这样天天大夏天和热茶也不是回事呀。

然后我就去问了荀翎。

我以前话很少，师娘也曾说过我闷葫芦似的，但不知怎么，我每每想到什么，我都想跑去跟荀翎说说。

多半是因为他说话好听。

荀翎正在看他的菜，尽管我已经帮他看过一遍了，他还是要再看一遍。

“这是老毛病了，看不好的。”荀翎的菜地已经翻出一茬苗来了，眼看着能摘来吃。

“没看过怎么知道。”讳疾忌医，这样不行。

“现在这样已经比以前好多了，”荀翎从菜地里直起身来，用肩膀上的帕子擦汗，“什么大夫没见过呀，就连御医都见过了，说能撑着走两步已经是上天保佑。”

那怎的还天天喝热茶，难不成是真的喜欢喝这种滚烫的苦水？

我暗自震惊。

三个月过去了，师兄和师姐一点音讯也没，我每个月初一进京去收消息，头两个月衙门还很热心的帮忙，后来实在是没有消息，话里话外的劝我放弃，说人肯定死外头了。

懒得跟这些人分辨为什么师兄和师姐不会死在外面，师兄就先不提了，师姐的身手比我好上许多，她一个人能打我和师兄两个。

那官差小哥也是古道热肠，看我每回跑来，都会塞给我一点干粮，说见我来回赶路辛苦。

有白给的粮食我当然是拿的，也就不解释说为什么我赶路不是那么辛苦，因为我脚程练得越来越快了。

以前跑一趟京城大概跑个一天一夜，现在用不了这么久，基本上一天就到。

就是跑坏了一双鞋。

荀翎还请村里大娘给我补了鞋，还趁着机会学了一下怎么纳鞋底。

居然还说我本事多能谋生，我看他随随便做点什么都能拿来赚钱，他倒是谦虚。

我只希望贾久能学成这样，以后就不用担心他把自己给饿死。

回村之前我又跑去华儿那里，他不知为何受了伤，两条手臂上被抽的全是道道。

“杀人么，算你三两。”我看了看他的伤，不重，也不会留疤，就是养着就能好。

华儿白了我一眼，塞了一篮子葡萄给我带着，“不杀，谁天天受了点气就喊打喊杀，你别想从我手里抠出来一文钱来。”

我掂了掂这篮，华儿偶尔能遇到贵客，这应该是赏赐，稀罕玩意儿，带回去给荀翎尝尝。

“你说你靠着皮囊吃饭，有人毁你吃饭活路，还算小气？”我常常跟华儿无法达成什么统一意见。

“我还不是怕你惹到惹不起的人？”华儿盘着腿坐在榻上，拧开一罐脂膏，抹来抹去。

那姑且饶那人一命。

“有需要随时找我。”我这杀了好几年了从来没遇到过铁板。

“行，你师兄师姐还没找到？”华儿敷衍地岔开了话题，他不信我能全身而退。

我摇头，“没消息。”

华儿说他也帮我留意着呢，等我下次来应该有信儿。

我就抱着这篮葡萄回了木槿村。

荀翎许是预料到我这时辰归家，在讲堂门口坐着，一边摘菜一边等我。

“喏。”我把篮放到他跟前。

“呀，你哪里来的葡萄？”荀翎居然认识这果子，我还以为这是贵人赏赐的稀罕物，想来也是华儿被糊弄了。

“华儿给我留的。”我把他面前的菜挪走，舀了一碗水冲了冲葡萄，“你吃。”

“这东西稀罕，”他吃了两个，就不吃了，“等明天看看哪个小孩儿这么有福气。”

我看你就很有福气，我探头找了找贾久，没见到人。

看来贾久没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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