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元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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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来木槿村日子久了以后,某一天我挑水往讲堂走,堤上的大娘竟走过来向我搭话。
我知道我长得不像什么敦厚善良的人,大娘走过来那一刻我还挺纳闷。
她来问我跟荀夫子什么关系,是不是亲戚,有没有婚配,多大岁数。
水不沉,但是天热,我挑着水想了半天,说,“十七了。”
无父无母这事儿我不愿意说,因为我觉着师娘就是我娘,但在常人眼里,我就是孤儿。
剑门到了我这一代,活下来的四个,都是师父捡回来的孩子。
师父师娘自己三个亲生的孩子全都没养活,不到十岁全都死了。
活下来的四个还跑了俩。
那大娘没走,问我是不是荀夫子的表弟,有没有出五服,荀夫子有没有打算婚配。
“...”我跟大娘面面相觑,站在大太阳底下。
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回答,我不好说我是杀人的时候顺道救下了荀翎,也不好说荀翎有没有打算婚配。
“我不清楚,不然我回去问问他?”憋了好半天,憋出这么一句。
“好嘞好嘞,你去,你大名叫啥?”大娘说话带着浓浓的乡音。
“江醍祉。”我回答完,心里又犹豫了一会儿,要不要解释一下是哪个醍哪个祉,一时间脚跟站住了,还是没能走掉。
大娘低声念叨两遍,恍然大悟说,“这是个读书名儿啊,有学识的名。”
师父说这名字是我亲娘起的,但是我亲娘可能把我扔了。
我点了点头,拔腿就走。
后来荀翎知道了这事儿,抽抽着笑了半天,跟我说,我天天冷着脸也吓不跑大娘。
“为什么?”我冷着脸问,我习惯冷着脸,师父说出去杀人就是不能显山露水,我自己琢磨半天,觉得对。
荀翎逗我,他也故意冷着脸,说,“因为你根本就不可怕啊。”
听听这话,看来他已经忘了在尚书儿子尸体前吓得哆嗦着握不住拐杖那事了。
但我冷脸本身也不是为了吓人,而是为了不露怯。
又过了一个月,现在连学堂里的萝卜头都不躲着我走了,有一天他们下学,有个小妮子咣一下嗑在我膝盖上,被树枝绊倒了,我骨头又硬,然后她就气急了,哭着在我腿上咬了一口。
“...”疼倒是不疼,就是我不知道怎么处理,只能静静站在一旁看着她哭着咬我。
贾久笑的翻了过去,荀翎也笑了,但是荀翎笑了一会儿就来解救我,他拄着拐,没有办法抱她,就坐在地上哄他。
荀翎坐在地上,我也不好意思站着,便也蹲了下来。
自此,学堂的孩子开始跟我打闹。
小妮子还好,就是男娃,真的淘气,他们不知怎么发现我会功夫,开始成群结队的围攻我,我也没法真的下手,只能躲开,他们每次看我用轻功飞上树或者屋顶,都发出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哇’声。
贾久也发现了这种玩乐的办法,跟两个十五岁大的孩子偶尔打着战术来偷袭,被我打倒,倒着吊在树上。
然后他们三个就开始求饶。
放下来之后,没过几天,又开始新一波偷袭。
荀翎就坐在连廊下看戏。
我一手提溜着两个男娃,无奈的看着荀翎,头两次他还来帮我,后来他发现这样打闹也挺无害的,就任他去了。
有天吃饭时,他问我要不要教孩子们武功。
“我只会杀人和逃跑的功夫。”我端着饭碗说。
“能学会逃跑就够了。”荀翎说。
于是我也成了一名夫子,贾久说,这个就叫武夫子。
男娃们听到能学轻功,更加来劲了,连偷袭都变本加厉,好像我怎么都不会死一样招呼我。
当然,就他们这三脚猫功夫,下辈子也打不到我。
但是学堂是不能打闹的,自从他们各自学了一点点本事,动不动就能把学堂拆了,我就带着他们去山上打地形战。
既耗费体力,也要动脑筋,非常适合精力旺盛的男娃消耗不必要的精力。
每每都是孩子们灰头土脸的下山,我一身干净,荀翎还凑热闹,给我拍手。
他单手拄着拐杖,倚在门口,此时晚饭已经做好了,他浑身都是大米饭的香味儿,秋天天黑的早,门口特意给我点了一盏灯。
我下山回来,离得老远就能看见他。
然后我觉得这就是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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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单元终于结束了...这周我大概要赶论文,下周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