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元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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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等到了十月,终于大军开拔,往回走了,可天不遂人愿,走到半路,南边下了大雨,发了洪,于是原本出蜀北上的军队拐了弯,一路南下去救灾。
我那领队不是什么大官儿,也没立过什么大功,所以油水城,鱼米城轮不到我们去,我们只轮上山沟小村,路难走,人少,还不服管的那种村。
此时雨已经连着下了四天,原本的山路全冲的稀烂,牛和马都不走了,我们这些当兵的只能一个个的当自己的牛马,扛木材,扛粮食,还有人扛着郎中,去村子里救人。
水下去了不少,算不上好事或坏事,当然不用趟河是好的,水退下去以后,就可以一路上看到死的奇形怪状的人,基本上已经泡烂了,但是还得扛走,这样村民可以去城镇上自己认尸。
第七天终于出了太阳,我的同伴都羡慕我那可以睡在树杈上的本领,他们在树底下绑着裤腰带睡,这样不会被水里的东西叮咬。
我坐在树杈上看东边日出,很美,而且很冷,红色的日光显现在水面上,三三两两的浮尸,若是荀翎看见这光景,他会难过的。
老兵也还活着,怀里抱着个前几天从水里捞出来的孩子,没死,就是生病,已经烧了三天,郎中集中在大城里,没得看,这孩子可能过两天也撑不下去。
这事情虽然心知肚明,但是我们没人说出口,老兵可能是想起自己的孩子了,这几天一直抱着不撒手,我也后悔当初荀翎教着认草药的时候没有好好学,不然还多点希望。
第十天,活着的人都回到了村子里,房子全塌了,我们就帮着一起支房,荀翎教我的如何用泥巴糊泥瓦屋顶,防水防漏的那个,我还记得,我就领着几个大娘,传授这启蒙讲堂绝活,大娘们学了都说好。
大爷们还没缓过劲儿来,躺在地上正怨天尤人,大娘们本来也失魂落魄的,但是看到我这独门绝活,都打起精神来了。
我看在眼里也高兴,在心里搜肠刮肚一番,又想起来荀翎教我的省柴火的土灶,所谓用更少的柴生更大的火,我也把这个教给大娘们了,大娘听了浑身更有劲儿。
老兵在一旁看的瞠目结舌,问我咋有这本事还讨不到媳妇,是不是有隐疾。我听后很无解,只能说我没有隐疾。
“没有隐疾?”老兵很是怀疑,盯着我的下三路来回扫,我想踹他,又觉得没这个必要。
“没有。”我重复道。
他不相信,抱着烧傻了的孩子走了,走到一半又返了回来,让我教他那个防水防漏的糊泥巴方法,然后他告诉我壮阳药怎么配。
我仿佛明白了什么,原来有隐疾的是他。
第十五天,救灾结束,我们这支队收拾了行装,回到了油水城,与大军一起返京。
所有人都身心俱疲,脚程比原来慢了不少,最后在京城初雪那天抵达。
我领了钱,退了军,跑到王府问王爷,荀翎在哪里,王爷‘嘿嘿’一笑,笑得颇有些不怀好意,我没深究,他告诉我贾久跟楚关关在剑门山,荀翎搬去了剑门山脚下五里路的小村庄,白河村。
白河村,顾名思义,在白河旁边,我知道那里,以前在剑门山上时,往京城走经过的第一个村庄就是白河村。
我刚想离开,王爷‘诶诶’两声把我拽住了,“不去看看你师姐啊?”
他扯着我的衣袖,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怎么,我师姐有了?”
王爷夸张地比划,眉笑眼开,“春天生的,大闺女,现都长牙了。”
大闺女,我刚还想着说如果是大小子,我就立马走,但大闺女,我心一横,说,“没备见面礼,下次吧。”
然后我就飞上屋顶,开始往北边赶路。
腊月,京城寒冷,我沿着白河一直往北赶,河水还未结冰,初雪也未化去,沿途可以看到一两个卖柴的大爷,停下来喝水的时候,也会遇到一两个涤衣的大娘,会问我上哪儿去。
我就说,我去白河村。
这里已经离白河村不远,大娘们听到我如此说,就猜出来我是去找荀夫子的,问我是不是,我笑着说,是。
索性理了理头发和衣裳,我不想看起来太狼狈,因为我已经风吹日晒搞得很糙了。
后来我就到了白河村,站在高处,可以看到村子边缘有一家大的讲堂,不是很新,也不是很旧,从这里看不到后院,但我猜想,这院子里一定是特意修了连廊。
荀翎正在门口扫雪,他穿的不厚,不像是富贵人剪了貂做皮袄毛领,只是棉布的冬衣,但是里里外外穿了许多件,想着也不冷。
我沿着小路走到讲堂门前,荀翎听到声音,便抬起头来,看到我。
他停下了手里扫雪的动作,嘴里哈着白气,约莫是哈了三下白气后,他才出声,说,“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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