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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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千雁并不是生来就厌恶雨天的。相反,她以前常巴望着下雨。她喜欢在雨里奔驰,喜欢在停雨后踩水坑,看水花飞溅起来,闪着熠熠的华光。她喜欢抬头搜寻彩虹的痕迹。她见过两次彩虹,一次比一次灿烂,远远地架在目力所及的之处,有千里之远。这时她会呼朋唤友,把好姐妹们哄出教室,几个人一起傻傻地笑着,围在小广场上给彩虹数数。
“红、橙、黄……哎呀,看不清了。”
“一二三……诶,怎么只有五种颜色?”
“书上说彩虹都是七色的啊!你是不是数错啦?”
“没有啊,一、二、三……”
“真的只有五种颜色诶,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冉千雁学电视里的小孩,故作深沉地摸着下巴,思忖片刻说:“也许,是这个彩虹太模糊了吧?有颜色混在一起,所以我们只数到五个颜色,其实是七个。”
她的姐妹们觉得这说法有理。想到自己好不容易见一次彩虹,还是个发育不全的残次品,不免遗憾起来,兴致掉了大半。
冉千雁依旧是那副大咧咧的模样。见朋友们眼神黯淡下去,她安慰说:“没关系,有朝一日我们一定能看到七色彩虹的,就像书上画的那样漂亮。到时候,我们一起去野餐吧!”
那之后,日夜更替,四季轮转,眼看要毕业了。她们再没有见过彩虹。不是每场雨停都能唤出彩虹的。
初中,因为知道江鸿的目标,冉千雁卯足了劲儿,跟着考上了千岛市第一中学的玉带湖校区。在她过分简单的思想里,自己是要一直和江鸿相好的,可是江鸿并不给她这个机会。在新环境里,她明显地感到江鸿变了。他抛下她,偷偷地长大了。
冉千雁记忆最深的是初一某个下雨的周末。
玉带湖初一开始就要额外上课,每周六中午才能回家休息。能在玉带湖读书的小孩家境都很不错,因此一到放学的时候,学校门口一条街便堵得水泄不通,阴雨天尤是如此。
玉带湖的学生早习惯了这种情况,柜子里都常备着一把伞。然而那天班长的伞恰巧坏了。学校的小卖部离教学楼距离不短,班长穿着裙子,不好过去,只能满教室挨个问有没有人多带一把。问到江鸿时,他应了。
“真的吗?你真多带了呀?谢谢、谢谢,就借一下,我周一回来还你。”
班长又惊又喜,她好不容易遇到这阵“及时雨”,生怕又出差池,便再三地保证,嗲嗲地请求,虔诚得好似把江鸿当成了救命稻草。
冉千雁不爽地拽了江鸿一把。意思很明显:别借给她。然而江鸿假装自己没收到这层暗示,在班长期许的目光下把伞交了出去。
为这事儿,冉千雁一路上都没再理他。她飞快地收好书包,迈着大步往校门走,任凭江鸿在旁边不停地问她怎么了,脚步也不曾停缓分毫。
快到门口,江鸿不问了。人山人海中,他拉过她的手,紧紧地攥着。冉千雁赌气似的挣扎了一下。脱不开,也就由他去了。
两人坐上了同一辆车。司机早开好了暖气,但冉千雁脸贴着车窗,还是感觉到了寒冷。
江鸿难得贴着她坐。他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关切地问说:“怎么啦?刚刚开始就一直那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是身体不舒服吗?转过来我看看——”
冉千雁没有理由拒绝,却也不想答应。她拍掉江鸿的手说“别碰我”。
这下江鸿犯了难。他清楚冉千雁是在闹脾气,但他想不明白这脾气从何而来。他们僵持着,连司机都发觉气氛的不对,贴心地为他们降下挡板。
江鸿适时地开口:“怎么,这下愿意说了吗?”
他的声音比平时稍稍低沉一些,语调轻柔,听着像在撒娇。
冉千雁的态度软化了下来。她的心跳在加速。她无法抗拒江鸿的请求。
“你为什么要给她伞啊……”冉千雁软乎乎地抱怨,“你干什么管她啊,她和你又没关系。”
“同学之间帮把手也没什么吧?”
“我不喜欢她。”冉千雁第一次直白地表达自己的厌恶,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凶狠,“事多,死板,小心眼,添油加醋,告密精。”
“还为那事儿生气呢?”
“昂。”
冉千雁和班长间的矛盾,说来可大可小。有一天中午,冉千雁见班主任没锁电脑,偷偷地打了几把游戏,快上课时被班长抓包了。冉千雁觉得自己偶尔玩一回无所谓,没有影响到班级纪律,也不至于因玩废学。然而班长还是将这事儿上报给了班主任,惹得冉千雁挨了一顿好骂。
冉千雁就此厌烦上了这个班长。她俩成绩差异不大,都在班级中流的位置,冉千雁往往还能压她一头。因此她更不服气了。
江鸿怎么可以借她伞呢?这是背叛,背叛!
想到这儿,冉千雁刚平复的情绪,重又翻涌了上来。她继续贴着玻璃,淡漠地望着窗外暴雨里的风景。红绿灯前,形形色色的人们争吵、尖叫、嬉闹,这个世界闹哄哄又乱糟糟的。
江鸿在她耳边叹气。温热的气流刮过她的耳廓。
“别把这事儿记心上,你和她较劲儿,最后气到的不还是你自己嘛。她说不定都忘了这一回事了。现在也不是小学那时候啦,时间很宝贵的,把这点小事儿放心上不值当。你不是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情吗?你平时做那些事的时候也会想这个班长吗?不要让任何人成为自己心上的刺,没有人配这个待遇……”
他温柔地、喋喋不休地劝她。他不知道类似的话,冉千雁早已经听过无数遍。
他们一路绿灯,二十分钟不到就进了小区。
没等司机停稳,冉千雁先一步拉开车门,带着怒气重重地跳到了地上。
“我没有问题,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不要像我爸一样管我!!!”
她带着哭腔甩出这话,不再考虑其他,撇下江鸿扬长而去。这几步,她走得急促而决绝,不留半点回旋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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