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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履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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檐下水色空蒙,是淅沥而明亮的。

-----正文-----

方昕这次来安抚住了霆亲王,回去自向父亲一一禀报,方老大人刚刚从齐家过来,沾染了一身药气,大有不悦之色,一面让丫鬟服侍换衣裳,一面从鼻子中哼出一声,“那个女人一贯胆小怕事,你不激她一激,只怕还缩在兔子洞里不肯出来。这回引她出手,也好瞧瞧堂堂霆亲王的本事。”

方昕见侍女力弱,不甚伶俐,忙抢上前去搭手,恭恭敬敬地到,“是,父亲深谋远虑。”

方锡道,“齐家的事情这一两天就要完,烨儿今晚已接了他姐姐过去,咱们也准备着吧,你夫妇打理一家上下,届时不要失了礼数。”

方昕垂首应了,又试探着道,“孩儿明日还想去一趟相府。今日至霆亲王府未曾掩藏行迹,顾不疑必然知晓。若因此让她看出了什么端倪,可就有碍于大计了。”

方锡换了外衫,任侍女为他浣过手,闲闲靠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闻言点点头,“你有分寸,自己去吧。”

次日正是旬末休沐,方昕朝起打理过仪容,便乘车往新修的相府去,这一带沿路都是京官府邸。马车走过一排青瓦水磨墙面,墙头偶有探出粉粉白白的‎‌‍‎海‍‌‎‍‎棠‌‎‎,掩在新绿的叶片下面。树荫渐渐多了,清凉的日头下,转过一方街角,便到了相府正门。侍从早一步进去先行通禀过了,不多时便见一个妙龄女子出来,面带白纱,隐隐可见额上黥刺,大约就是先前因辅国公府谋反被流放,却在途中被首相看中赦免的卫家二小姐了。卫仪向他敛衽一礼,引他自侧门入。相府修建时兼具府宅与官邸二用,前半置了数处官署,各有小门可以出入,侧面两条窄道,皆通向二门和后园,这之后便是首相平日办公居住之地。

方昕随卫仪踏过池边幽廊,见池上春水碧波,凉风习习,甚为舒爽。转过两棵参天古木之侧,就见一所坐东向西的花厅,庭前鸟鸣嘤韵,光影浮动,厅中陈设多用黄花梨木,椅子脚凳上都系着苏绣锦背,花样亦是清淡雅致,相得益彰。方昕在厅中稍待片刻,就见顾秀迎着光走进来,忙起身见礼,携手坐下。顾秀笑道,“闻听令夫人母家,方兄今日如何有空过来?”

方昕道,“正因内子归宁,方才偷得半日空闲。今日来此,却是有一不情之请,还望首相大人能施以援手,若然,方某感激不尽。”

顾秀道,“何以如此见外?照邻兄与我多年相交,必当全力相助。”

方昕当即揖手长叹一声,道,“先时我与不疑你、妬罗、君成数人一同入宫侍奉先帝,是自幼的情分。此番妬罗自戕,君成外放出京,还有联系的便只余你我,我也是无法才来相求。如你所知,近几日永兴渠引出好大的风波来。夏小将军身受重伤,那日又摔下马去,伤口上粘附了好些脏污之物,眼下已然高热昏迷,两日来食水不进,夏老将军忧心如焚,家父在齐老府中侍疾,分身乏术,便命我来向首相大人求一味药。”

顾秀笑道,“我虽是常年病惯了的,什么药也都尽有,但闻听夏小将军的病况御医尚不能医治,何况我府上寻常乡野大夫?”

方昕道,“并非为此,听闻玄门之中颇多神奇丹药,叶大护法近日又在京中,我素知不疑你与叶帅私交颇深,倘若能从中说和一二,替昌杰兄求一味灵丹来,那便是何等样病也能是药到病除了。”

顾秀点头道,“正应如此,只是今日公主殿下对大护法颇多召见,待我修书一封,你再去找他。想来长卿修道之人,悲悯心最重,必然应允。”于是唤流云起身去拿笔墨,不料流云才去了半刻就匆匆回来,“回禀主上,蔡弼蔡学士到了。”

“蔡弼怎会来此?”方昕心中暗生疑窦,他此来自然是心怀鬼胎,却不曾料想顾不疑竟也丝毫不提当日幽涉及辅国公之事,与他顺水推船。眼见顾秀蹙眉道,“蔡学士忽然到访,我也不能不见……只是方兄是为夏小将军之事前来,蔡大人若知道必然不悦,不如且先避过,待我问问蔡学士的来意?”

方昕忙自称是,于是随流云到侧室屏风后,又匆匆将用了一半的茶水也端过去,这边卫仪引了蔡学士过来,顾秀起身相迎,两人见过礼数,蔡弼便道,“首相大人方才在待客?”

顾秀笑道,“一位故友来访,说了些闲话。蔡大人今日来相府,可是为了先前内阁例会之事么?”

蔡弼冷哼一声,将侍从手中的一打文书“啪”地拍到茶几上,“我是来认罪的!”

顾秀莞尔笑道,“蔡学士说笑,学士德高望重,谁人不知,如何会有罪可认?”

蔡学士道,“我蔡弼罪在有眼无珠,竟不知那夏昌杰是个如此狼心狗肺之辈!我昨日痛骂他一场,只为他轻纵官兵,辱掠百姓,损我朝廷威严,谁知他竟还敢串通叛党逆贼,谋国篡位!”

顾秀讶然道,“竟有如此之事?夏老将军可知?”

蔡弼道,“谅他也不敢不知,这位夏小将军的举动,多半竟也是出自其父授意。和他们同谋的还有一个大大的心计深沉、位高权重之辈,若非近日他活动骤然频繁起来,被我抓着把柄,我也是断然不能相信的。”

顾秀道,“敢问这人是谁?”

蔡弼冷笑道,“首相大人若是知道,恐怕就和这一团污糟之事再也脱不开身了,既如此,还是不知道的好。”

顾秀道,“蔡大人持身端正,不惧小人,顾某虽年轻德薄,却也愿效大人行事之风。故而此人姓名还请明白告诉。”

蔡弼缓缓道,“我原也不知,还是舍弟彬儿在京兆尹任参军,前日抓着两个翼灵。想如今京城何等烟柳繁华之地,如何会有这等乡野鬼蜮,严加拷问之下,终于吐露出其人原是京中一位贵胄豢养,用以做些见不得人的阴谋秘计,其中一项,就是当夜去往城门与徐瑛徐将军里通外合,暗杀先辅国公!”

他将案卷展开,道,“这些是那翼灵亲笔供述,两个翼灵之中已然有一个身死,大约就是被杀人灭口,幸而另一人尚由在下周全保护起来,想来暂且不会出事。我已为此人定下大罪五条,大逆之罪三,欺罔之罪四,僭越之罪六,狂悖之罪四,专擅之罪二,贪黩之罪二,其意图篡位,谋害忠良,祸乱朝纲,敛财贪墨,戕害黎民,当真是罄竹难书!至于那人的名姓,首相大人请看——”

顾秀探头过去一瞧,脱口惊呼道,“霆亲王?”

话音刚落,就听见里间哗啦啦一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掉在了里面,蔡弼遽然抬头,“谁在里面?”几步跨过去,和不慎打翻手边茶水的方昕碰了个面对面。

顾秀甚是歉然地朝他看了一眼,又朝蔡弼道,“方大人适才来此,闻及蔡大人到访,才仓促避在此间,实在是失礼了。”

蔡弼缓缓道,“这也无妨,只是方大人可也听见了我这一席话?意下如何?”

方昕抖了抖袖子上沾湿的茶水,面色尴尬,支支吾吾了一阵,只道事关重大,还应回去与家父商议。蔡弼道,“霆亲王城府深沉,我今日得这些线索也实为不易,方大人既然听闻,何不与我等共谋大计,今日联名上书,待后日朝会上再一同弹劾那乱臣贼子,岂不全了你方大人忠孝之名?”

话至此处,饶是方昕素擅辞令,也不得不暗自抬袖拭汗,心知今日落入他人彀中,且他原拟试探霆亲王底细,眼下见此人大势已去,及时抽身退步方为上策,唯有答允蔡弼在奏章上署名,悻悻然回去了。至于回去后如何说服其父,又如何从霆亲王处脱身以防株连之祸,又是后话了。

蔡弼眼见方昕离去,与顾秀各自归座,哈哈笑道,“首相大人好计策,方才卫家那小丫头来与我说时我还纳闷,原只说今日来相府上商议霆亲王罪证,怎么平白又添了这一场戏。”

顾秀笑道,“全凭蔡大人随机应变,我不过随声附和,应个景罢了。”

蔡弼道,“只是这方照邻未免太过滑不溜手,方尚书是惯会作壁上观两不得罪的,这小的竟也学了个十足十的见风使舵。”又叹道,“只待后日朝会,好与首相大人联手,以诛此国贼禄蠹,也为辅国公英灵平反。老夫这就告退了。”

两日后,大朝会上,众臣以蔡弼为首,联名参奏霆亲王二十一款大罪,今上震怒,责令内阁严处,将霆亲王削爵圈禁府中。顾秀为此忙了十数日,终于得了片刻空闲,趁着春光尚好,索性唤流云在相府院子里剪花枝来插瓶。

相府规划时顾秀选定的居所名为翠衾阁,住进来之后却又嫌地方不便,索性搬到前面书房住。那书房也是个独门院落,里面三间堂屋,和翠衾阁也是联通的。院中还有一棵偌大的梨花树,论起格调,倒和幽涉的那个溶月斋有三分相似。

顾秀在榻上支手看了一阵,见银浦怀里已抱了一大束,流云还在那儿指挥着苏恰剪花,远远地笑道,“这就够了,莫不是要把我这一树都折秃了不成?”

流云“哎”了一声,连忙着人进来,命小丫鬟去拿花瓶和小花剪子,一面过来替顾秀把支摘窗放下,还不忘道,“家主怎么坐在这风口里呢?让风扑着了可怎么好?”又拿了一个竹条编的小筐儿装了梨花,几筐并排摆在案上,任由顾秀挑选,还取了一支细口削肩玉青釉瓷瓶来摆在桌上。

瓷瓶触手冰凉细腻,顾秀在那釉面上摩挲了两下,不知为何却隐隐怅然了起来,还未想出什么因由,就听银浦报道,“朱大统领来了。”

朱明烟走进前先见了这一屋子的花,笑道,“家主今日好兴致。”

顾秀随意吩咐了她坐,“今日暗河并不联络,怎么过来了?”

朱明烟笑道,“年前家主吩咐属下寻一柄稀罕的宝刀宝剑,这不是寻着了,宝物岂有置于匣中空放的道理,特赶来与家主品鉴。”说罢,从侍从手中接过一个锦盒,放在案上打开。顾秀一眼扫过去,却见盒中空无一物,甚觉奇怪,还未开口,朱明烟先笑道,“此剑名为惊蛰,传说中是雷电所化,有代行天罚之威。其剑身却非凡铁,无形无色,如非认主,就要见血方能显形。”这就要伸手滴血上去,被顾秀一折扇敲了回去,“不像话,习武之人岂有自行损伤的?”

朱明烟笑道,“家主教训得是。”顾秀见那锦盒中寒气四溢,便伸手缓缓探过去,只觉指尖冷若僵直,酥麻刺痛,却不甚锋利,似乎是摸着了剑脊,待还要再谈,却被一下弹了出来。大厦在她体内受激,登时也躁动起来,与那剑盒中的雪白清气相抗。

惊蛰之名,她只曾在古籍之中见过,天罚之剑性情暴烈,连剑主有时都不能掌控,故也有人称之为凶剑。只不过顾秀天性孤傲,从不在意这些世俗说法,既得了一柄举世无双的奇剑,当即吩咐流云,“去拿先前叶大护法送来的那盒传送符来。”

流云依言拿了来,却道,“家主要这个做什么?可是要在剑身上打个什么防护符咒?”

顾秀面露微笑,她想起去做一件很愉快的事情,连声音都轻快了不少,“不,这里面都是阿渺新研制出来的、一步千里的传送法阵。你去替我拿一套出门的衣裳来,再让卫仪去内阁给我请三日假,说我病了不能上朝。”

流云惊到,“主上这是要去哪里?”

顾秀愉悦地笑起来,“自然是江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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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或许有预警,但我也不知道应该预警什么,不预警不太好,但预警的话又会剧透,而且目前到底有没有预警我也还说不准……所以我只能说,不是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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