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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攻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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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吴频喘月,奔梦屡惊风。

-----正文-----

六月廿三的宫宴于当晚戌时正式结束,方锡向公主殿下问安告退,以家中儿妇待产为由婉拒了一众同僚的邀请,匆匆坐上了回府的马车。对方锡而言,方府中并不仅仅有被他拿来作为借口的足月妇人,更重要的,是那个在前厅等候着他的,真正的西海来使。

那人自称名叫伊里斯,是西海联盟总长伊宁的妹妹,代表伊宁总长混入使团中秘密前来。这和他们联盟上将相同的名字在最初并非没有使他产生过困惑,但伊里斯解释说西海的文字和帝国不同,重音轻形,同名是常有之事。他令长子打探过,知道的确如此,也就信了八分。何况这个青年的形貌,无论如何都不能与传闻中那位手段老辣的西海上将牵扯在一起。

方锡来到后厅时,那个自称伊里斯的青年就身披黑袍,带着兜帽,背对着站在原地。似乎是听见了他的脚步声,这才转过来微笑着颔首致意,“方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眼前这人看来不过二十余岁,身形高挑瘦削,五官突出而深邃,却长着一双灰色的、能令人联想到婴儿的无辜眼睛,以及兜帽下隐隐泛着锈红色的微鬈碎发,她彬彬有礼地伸出手和方锡相握,这是西海人见面时的礼节之一。方锡向那只伸出来的细嫩修长的手掌看了一眼,不着痕迹地向侧边迈了一步,请这位贵宾坐下。

厅阁中没有点灯,淡淡的月影从敞开的门口照进来,伊里斯与方锡分坐在两侧的平足方椅上,伊里斯向对面那只空椅子上的茶杯瞥了一眼,“方大人似乎还有一些别的客人没有到。”

那杯茶在虚空之中毫无征兆地移动了一下,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端起,方锡道,“这位客人同您一样,暂且不便露面,阁下有什么话便请讲吧。”

伊里斯露一种惯常的微笑来,“好吧,那我姑且可以相信,在方大人的担保下,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

她的后半截话还没有说完,那个空座位就忽而茶杯放下了,声音沙哑地开口,“但我还不能全然地信任你,今天的晚宴上,贵国的正使已经与公主殿下签下了停战协议。”

伊里斯面上浮现出一种嘲讽,“如果我们的使团不答允这种丝毫不平等的协议,难道贵国的首相大人会允准我们返回联盟么?”

一时无话,方锡轻咳一声,“伊里斯阁下是带着诚意前来的,也请您看在与我多年相交的情分上,暂且相信西海吧。”他转头看向伊里斯,“您此次传讯曾暗示我们,您已经找到了帮助帝国的方法。”

“如您所说,”伊里斯微笑着摊开手,“修士加入战局对我们在西海的战线非常不利,想必于您也是一样。帝国政坛上正逐渐出现一股不属于这片土地的力量,在攫取本不应属于他们的利益。而您——”她转向那张空座位,“身为修真界的一员,居然也被排除在外,真是个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

那人缓缓道,“你最好不要胡乱猜测。”

方锡道,“您有办法阻止叶渺?”

伊里斯道,“不,您所谓的这位修真界共主,帝国的元帅阁下,是一位十分奇特的人,她并没有弱点。或许如您所说,她离‘飞升’只有一步之遥,人世间的事情已经很难对她产生羁绊。因而,我并没有办法阻止她的意志。”她洞察了方锡按捺住的焦急,隐秘地微笑起来,“但我有办法切断她和帝国的联系,因为这联系看似紧密,却仅仅系于两人之手,是极其容易摧毁的。”

毕竟修士正式进入帝国的时间,从东南守山大阵重新落成算起也不过短短五年,而引导修士大量参与进帝国研究所,给与优惠政策,则是首相顾秀继任之后的事情了。这些修士虽然大多地位尊崇,身份紧要,但根基浅薄,除元帅叶渺和新近成为公主舍人的叶英之外,并没有足够实力的领导。说得好听一点,这些人可以被算作顾叶同盟的私兵,但倘若没有这个顾秀主导发起的同盟,称作一盘散沙也不为过。

方锡皱眉道,“我想您或许没有接触过首相顾秀,她是个非常厉害的对手,恐怕比您想象中更棘手。我向您说得简单一点,这位首相大人从被先帝赏识进入政局到成为首相,总共不过六年时间,在这中间还有将近三年的空白。”

伊里斯眉头一挑,“这无关紧要,我见过她了。”

方锡道,“但她们是——”

“她们是恋人,我在宴席上就看出来了,”伊里斯接口道,“但这并不影响我们的计划,我确信那位首相大人因为太过年轻,对这些事情并没有什么靠谱的认知。何况您在如此之长的共事之中没有发现么,贵邦这位得天独厚的首相大人有个致命的弱点,她那冷酷的傲慢。”

伊里斯说到这里,颇为讽刺地冷笑起来,“像这样的人,即便您把她的手指一节一节剁掉,她也不屑于低下头求饶。我昔年在联盟之时处理过无数个这样的硬骨头,她不算十分难啃的那种。如果您能制造出一个需要她把心脏剜出来才能解决的困境,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心剜出来,如果那样不会死的话。对她而言,这叫做代价不计。”

“因此,对付顾秀简直太容易不过,她多疑,独断,为达目的不顾一切,对资源的运用近乎奢侈,您要是有这样的魄力,想必她在贵国一年前的大选上就应该身败名裂了。”

方锡被她说得面色一窒,伊里斯接口道,“当然,我并非在指责您。我只是说,即便我有办法,也需要您的鼎力配合。”

方锡道,“您的办法是?”

伊里斯的目光逐一在他面上扫过,露出冰冷的笑意,“非常简单,她会自动替您做出决定,只需要您修改一下她权衡利弊时天平两侧的砝码。在这一点上,联盟愿意为您效劳。”

这一年的仲秋时节,顾秀和叶渺方从公主殿下的中秋夜宴上回来,就在马车上接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普罗特克死了?”

顾秀对着亲自前来传讯的白碧珠蹙眉道,“死因呢?在哪里死的?”

碧珠道,“在我们为西海使臣准备的船上。负责护送使团的赵大人本已将使团成功移交,只待次日发船便可,只是那夜正使的房屋中忽然传来奇怪的声音,随从去看时,就发现正使已经口鼻中流出鲜血,毒发身亡了。”

“西海那边怎么说?”

“伊宁总长还没有回复,但使团已经走了,是副使决定的。”

副使珀西……顾秀缓缓摩挲起那张语焉不详的密报来,她还记得那夜与伊里斯的谈话,这位联盟最高‌‍‎‎‌军‍‌‌事‎‌‍统帅说过,珀西在他们的议会中属于现任总长伊宁的反对党,这次毒杀究竟是一场西海联盟的内斗,还是针对两国协约的有意为之?

顾秀沉思片刻,“普罗特克中将一死,协约的许多内容将再难以服众,恐怕西海国中要有变故。告诉卫邯将军,我们要做好再一次开战的准备了。”

几乎是与此同时,方府上也收到了来自同一个方向的密函。方锡接到的信中以寥寥数语讲明了这件事的经过,并以那位联盟贵族一贯漫不经心的语气声明,普罗特克之死尽管是出于意外,但局面暂且还可以掌控,联盟将会在安抚好因内斗而不安的议会之后,以这次的事件作为引子宣战。这中间大概还有一段时间,请帝国的朋友务必尽快完成在军中的安排。

方锡将那封信朝桌子上一抛,冷笑道,“西海蕞尔小国,居然也内斗起来了。”

方昕见状,忙趋身上前奉茶,一面探问道,“可是那位伊里斯阁下给了父亲什么讯息?”

方锡道,“想必是他国中两派不能调和,又屡战屡败,这才谋求与我们联手。哼,那小子乳臭未干,那日口气倒是大得不行。她说了又算什么,你替我写一封回信,要那个伊宁亲自回信给我。”

方昕低头应声,他喝了一口茶,呷在嘴里慢悠悠地品了一会儿,想起那日伊里斯的承诺,“西海上下不过八十万,还不及帝国一个郡县的人口。故而西海只求片隅可以安身,一如修真界一般,成为帝国在极南之地的友邻”——心中不觉微笑起来,伊里斯称西海只想要如今鬼族占据的密林一带,并情愿自己从海岛上迁徙到密林,只需要帝国答允帮忙开荒。倘若此约可成,那便是堪与当年女帝立国时签订的十方协定一般威力,方家或凭此在帝国长盛不衰,也未可知。他念及此处,道,“烨儿今年有二十了么?”

方昕忙道,“已经二十三了。”他一言出口,隐隐觉得不安,“他一直胡闹,尚未娶亲,熙如也十分忧心……”

方锡挥挥手,“那个不妨,既然已满了二十,那便送去军中历练一二罢。老师生前最挂心烨儿,一直养在京中,男孩子却要摔打历练一二才好,你明日去一趟齐家,叫他去军部报道,准备到卫邯将军手下挂职吧。”

方昕对自家父亲所谋之事只知道大略,却也猜得出西海不会太平,齐烨这等只知胡闹的毛头小子,到那样的地界岂非送死,不由得悚然道,“父亲——”

方锡余光瞥见他神情,冷哼道,“怎么,你不肯下这个势去请他?”

方昕急急道,“三弟出身清贵,自幼柔弱,恐怕不能经受行军之苦,还望父亲再思。”

方锡道,“便是要他的出身,否则你以为换了旁人,眼下想通过军部朝西海安插什么钉子,是那么容易的?你放心,齐家如今少有人在朝中,不会明白协约之事的微妙处,只当战事已平,送去西海不过享福。个中时机,你要好好把握住才是。”

方昕低头应了,又在父亲身边侍候了一盏茶,这才躬身告退,回了小院。闻听院中婴儿啼哭之声,连忙跑进去,见妻子正拿着个彩绘精致的小拨浪鼓逗孩子,婴儿听见鼓声叮咚,不觉哭声渐止,笑逐颜开。妻子便将孩儿交与奶娘抱着,服侍他宽衣解带,一面柔声道,“爹爹近日为朝政烦闷,偶尔责怪你一两句,也必然不是有心的。”

方昕叹道,“你足不出户,又是怎么知道的?”

齐氏展颜微笑,“我见你面有愁容,这个时辰必是方从正堂请安回来,可不就猜到了?”又拿起拨浪鼓去逗孩儿,方昕见那小鼓眼生,因问道,“这似乎不是家里的东西,哪里来的?”

齐氏笑道,“三弟早间来看我,听说出了月孩子尤其容易夜里哭闹,就带了这么一大包玩意儿来。”

方昕闻言,半晌怔忡在哪里,说不出话来。齐氏见状又笑道,“他说是照着民间孩童的小玩意定做的,并不是街上买的。我说要你去谢他,他吓得一溜烟就跑了,连口茶都没来得及喝。可见你平日也应少教导他两句,也免得他总是怕你,可怎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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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估计你们应该已经不记得齐烨是谁了,我提醒一下,十三章里顾秀回京时那个不幸被小苏扔进河里的纨绔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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