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好上午九点见面。
七点左右,朱岩润起床洗漱,在镜前足足捯饬了半个小时。
头发越理越不满意,他的发丝软,卷完过后没多久就趴了,连弄几回,到最后不成样子,像狗毛一样。
朱岩润只好又洗个头,也不追求什么精致发型了,吹干垂顺,额发盖一点眉毛。
面包机“叮”一声,弹出两片烤好的面包片。朱岩润做了个简单的三明治,配一杯豆浆。
吃过早饭,朱岩润到卧室翻衣服。一打开衣柜,里面全是些淡色的清素的装束,朱岩润微微懊恼,心想过几天买些漂亮的。
换上浅棕色半袖和米色薄裤,朱岩润站在全身镜前,做作地抿唇一笑,忽然想起了什么,他趿拉着拖鞋回到卧室,在手腕和脖后擦了点香水。
折腾完快到约定时间,恰好许至弈拨来语音,朱岩润按下接听键:“喂?”
“喂什么,”许至弈的嗓音有点沉,像是没睡醒,“我在楼下。”
朱岩润的耳朵紧贴着屏幕,许至弈的声音透过手机,声线实体化一样钻进他的耳朵里,痒得他忍不住耸高肩膀。
“知道啦,我马上下去。”朱岩润换个耳朵接听。
许至弈短暂地沉默一下,模糊地发出个音节,随后挂了语音通话。
本来他们约好各自从家出发,到外滩见面,许至弈说他开车,不顺路地来接朱岩润。
看天气预报说今天晴天,朱岩润不太信,把屋里的所有窗户关紧,快速换了鞋出门。
小区不让外来车辆进入,许至弈的黑色奥迪停在门外路边,见着朱岩润出来,车灯闪烁两下。
朱岩润看见,加紧两步,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进去。
许至弈一身黑,单手握着方向盘,侧头暼了一眼朱岩润,说:“安全带系上。”
朱岩润系完,觑着许至弈的脸色,问:“吃饭了吗?”
“吃了。”
“那是……没休息好?”
许至弈揉了一把头发,眉心一点烦躁:“昨天晚上去公司了,一组的项目出个问题。”
看来是加班到深夜,朱岩润心里忐忑,如果有人第二天把加班完的他叫出来玩,会比杀了他还难受。
朱岩润闭了闭眼,开口说:“要不我们改天再约吧。”
许至弈启动车子,从停车位开出来,侧目看着倒车镜:“怎么了,今天不好吗?”
朱岩润的指尖扣着安全带:“你没休息好,我还约你出来玩,太不像话了。”
许至弈笑了一声,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时候像过话。”
朱岩润扭脸看他,半张着唇:“啊?”
许至弈像没说过上句话,面不改色地说:“我没什么,休息得还行。都来接你了哪有反悔的?”
朱岩润听罢只好点点头,下一刻许至弈看向他,眼底有点促狭的笑意。
“谁非要我把周末时间留给他,不给还生气,现在又反悔了,以为我的时间那么好空?”
朱岩润讷讷着说不出话,倏地把脸转向玻璃窗,暴露的后颈皮肤浮上一片薄红。
许至弈看见了,无声地笑几下,心想脸皮还是挺嫩的。
拐进主路,等待红绿灯,许至弈问:“去哪儿?”
朱岩润头也不回:“去东方明珠。”
许至弈:“……”
他难以置信:“你没去过?”
得到朱岩润一声理直气壮的“没有啊”之后,许至弈说:“你来这儿几年了,没逛逛啊。”
他打开导航,搜索东方明珠,导航开始自动规划路线。
朱岩润脖子酸了,这才摆正,回道:“没到一年呢,而且工作哪有时间,你有啊?”
许至弈答得挺快:“没有。”朱岩润没有,他更没有时间了。
稍后他委婉地炫耀道:“不过国外休息时间很长,我去了北欧、澳洲、意大利……”
“不要说了!”朱岩润好羡慕好嫉妒,他连法定假日都要调休,“讨厌你们。”
许至弈又想笑,憋了憋嘴角。大概四十多分钟后,许至弈把车停进地下停车场。
车子熄火之后,许至弈没动,朱岩润解开安全带,安静地在一旁等待。
许至弈在手机上买了两张门票,地下信号不好,出票的界面卡了一分钟才出来,他收起手机推开车门,朱岩润忙跟着下来。
来东方明珠只是朱岩润随口说的,上海的景点什么的他了解的不多,就随便提了个有名的。
许至弈连票都买好了,朱岩润想转口也来不及。他们扫过票码进去,一楼没什么好看的,许至弈带他乘坐观光电梯,导游小姐提示说:“马上到达263米主观光层。”
电梯里人不多,他们两个挨着站在一起,两个年轻好看的男人比较惹眼,旁边的人或多或少地把目光晃向他们。
向上一小段距离后,电梯内部瞬间泄进天光,随着电梯上升,城市的面貌呈在脚下。
他们到了观光走廊,脚下是透明材质的,朱岩润不敢踩上去,站在边缘眼巴巴看着许至弈在上面走来走去。
许至弈对这些不感兴趣,逗弄朱岩润比较有意思,无视朱岩润的眼光,他故意跺了跺脚。
朱岩润吓一跳,什么都没想,就跑到许至弈的身旁,捉住了他的小臂。
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站在走廊上面,发现没什么事儿,那一层恐惧刷退,扔下许至弈自己逛起来。
皮肤上还有手心的余温,许至弈用指腹轻轻捻了下,把目光放在脚下。
看够了,朱岩润饿了,他们到附近的餐馆吃午饭。许至弈看着没吃几口就说饱的朱岩润,蹙了蹙眉:“吃这么少?”
“少吗?”朱岩润对比两人的饭量,睁着眼说瞎话,“不少啊,咱俩一样多。”
许至弈的筷子敲了敲碗沿:“你当我傻。”
朱岩润喝一口水,不去看许至弈的眼睛:“可我已经吃饱了。”
许至弈不信,但不好再说什么,如今他没有身份和立场去管朱岩润,低头吃完自己的那一份,结了帐走人。
下午去了附近的景点游玩,走累了,出汗了,许至弈买了两杯凉饮。
朱岩润说谢谢,接过来,咬着吸管吸溜吸溜,装作不经意地说:“还是珍奶好喝。”
“是吗。”许至弈善用轻飘飘的语气回应,像是不在意,弄得朱岩润失望又挫败。
这条石径人多,一个高个男生搂着女朋友迎面走来,相错时不小心撞到朱岩润的肩膀。朱岩润被撞得脚下趔趄,被许至弈眼明手快地捞起另一侧肩膀。
“小心点。”许至弈把朱岩润扶正,男生连说几句对不起,朱岩润冲他摆了摆手。
许至弈的手掌虚扣着朱岩润的肩膀,掌心被骨头硌着,肉薄薄的。他不动声色地拧下眉心,手捋下来,攒紧朱岩润的手腕。
朱岩润大脑短路,站在那让许至弈量身。许至弈心里大概清楚了,没松开手,拉着朱岩润到路旁的座椅休息。
朱岩润问他:“累了?”
许至弈抬手看了眼手表,说:“不累。”刚五点,他开车把朱岩润带到一家好评不断的西餐厅,点了很多菜,让朱岩润吃。
朱岩润受宠若惊,连说他吃不完,被许至弈的眼神压制,埋头小口小口地吃,这次进步了,吃得比上午多。
他放下刀叉,抬起眼皮看许至弈。许至弈的脸色有点冷,黑色系的装束让他看起来很酷,小臂肌肉隐隐浮现青筋。
朱岩润想摸摸,还想搂搂,但只限于想想。
夜色铺盖,游人渐多,高楼的灯光溢彩。黄浦江面的水汽被风吹裹,扑到人们的脸上。
他们本在散步,许至弈接到一通电话,对面的人一直在说话,末了,许至弈回复一句:“等我吧。”
等他挂断电话,朱岩润问道:“公司?”
“嗯,”许至弈脸上没什么表情,“又出问题了,我回去一趟。”
朱岩润点点头,说:“那你快去吧,路上小心。”
许至弈道:“不急,我先送你回去。”
夜风轻柔地拂起许至弈的碎发,他的面目被街旁店铺的灯光映亮,两扇睫毛底下一方碎影。
许至弈很高,周围嘈杂,他稍稍弯下腰,在朱岩润的耳边说话。
朱岩润的胸腔里出现了久违的熟悉的震动,他的双手抑制不住地揪住许至弈的衣服下摆,想义无反顾地投进对方的怀抱。
他尚有一丝清明,没有那样做,快速地松开被揪得发皱的衣摆,退开一步,点点头。
许至弈盯着他的发旋儿,心里腾起一阵痒意。
把朱岩润刚送到家楼下,公司的电话又催过来,许至弈没管,摁灭了。他下了车,绕到朱岩润这一边,作告别的话:“上去吧,我走了。”
朱岩润没动,抬起头直视许至弈的眼睛,说:“今天和你出去玩很开心,晚安。”
许至弈静了一会,双手抄在裤兜里,靠着车身,耍酷地说:“我也挺开心,晚安。”
朱岩润弯了圆眼睛,笑了:“见着你才是我最开心的事情。”
没等许至弈再回话,他晃晃手,转身进入小区大门。
许至弈盯着人的背影消失,仰头看向夜空,以前的多少个夜晚他也是这般,自虐似地想念某个人。
而现在那个人好好地站在眼前,说一些矫情的酸话,快要把许至弈的心脏酸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