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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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埃利安达开始筹划自己的逃跑。满打满算,他只有三天的时间,因此他不可能拿出一份周密的计划,况且他的教育水平摆在这儿。预案、备案、备案的备案他都做不到。他只能凭借本能,依赖某种野兽般的直觉见机行事。为了保证计划顺利,这两天,他的祈祷变得更加勤快了。
很快到了要被送走的日子。他们吃了一顿极其丰盛的晚餐,负责人还给每个人几块面包,说路途遥远,以后可以吃。入夜后,趁着众人睡熟,埃利安达开始了行动。
他的想法真的很简单。带着面包,偷偷地从集中地里溜出去,然后往月亮的方向跑,在晨曦降临之前,跑得越远越好。只要他脚力够快,他们是抓不住他的。他几乎成功了。埃利安达像只小老鼠那样溜出了营地。那夜月色皎洁,月影窈窕,他走一阵子,就抬头看看月亮,确定方向无误后继续走。他茫茫地走了好远,中途不敢过分停歇。天亮了。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周围尽是枯败的荒草,四下里见不到一点人的踪迹。埃利安达算不清和营地拉开了多少距离,只能拖着越发沉重的身子本能地往前走。他得找到一间屋子、一户人家,不然就算不被营地里的人搜捕到,他恐怕也要累死在这片荒芜里了。
他不知道走了多久,太阳缓缓上移,在他头顶打转。埃利安达这才发觉自己犯了个错误。他忘记拿水了。
经过一夜的置放,面包变得干涩而生冷。尽管埃利安达知道,这变化不影响面包的口味,但看着手里成块的面包碎,他感觉喉咙被小石块给堵住,一点儿饿意也没有了。然而他胃袋里装着的东西早消化干净了。缺水、缺盐,又过度运动。埃利安达脚步虚浮,感觉踩在了棉花堆里。这顿饭他不吃不行,但吃了也不会觉着舒坦。
犹豫再三,埃利安达还是吞吃了半块面包。有得吃就不错了。他告诉自己。过去比这难入口的吃食他也遇见过不少,鼻子一捏都能下咽进肚里。许是这段时间来营地的照顾过于精心,都把他土里长的肠胃给养娇贵了。
埃利安达原地歇息了一会儿,稍稍恢复了体力。太阳还在顶上,烈烈地灼烤着大地。他必须找一点水来喝,不然他很可能会渴死。听说那是种极惨的死法。渴死的人,死前身体的大部分已经萎缩了。他们好像一把干柴,皮肤勾勒出筋骨的脉络,像古老的部族祭祀中不可名状的图腾。
到日暮时分,埃利安达又往前走了几里路。因为疲惫,他的速度明显慢了下去。此时太阳快要落下地平线,昏黄的光芒笼罩大地,天边燎起一片火烧云。埃利安达在夕阳里看见无数黑点。他想,或许那就是生命的尽头,他很快就要加入其中了。
就这会儿,他听见了一个声音。
“喂,这里怎么有个小鬼?”
埃利安达猛地清醒过来。他循声望去,一个矮胖的男人,如天神般降临到他面前。男人似乎是刚打猎回来。他身后背着杆长枪,手里还拖着一只野鹿。
“小鬼?”男人在他眼前挥挥手,像在确认他的死活。
“我,我……”埃利安达发现自己说不出声音了,他焦急地用手比划着,一会儿点点喉咙,一会儿指指嘴巴,希望对方能明白他的意思。
“哦。失声了。渴了吧?诺,给你。”
男人放下鹿,把随身带着的一个皮制水壶甩给了埃利安达。埃利安达打开,看见里面只剩一口水了。他看着男人。
“没事,喝吧,前边就是我屋了。”男人粗犷地笑笑,随性地指了一个方向。埃利安达看清了他的脸。真像克里关夫神父,只是男人看着比他强壮不少。
“我是格里多,你叫啥?”男人问说。
“埃利安达。”埃利安达把水壶递还给男人,说,“谢谢您的水。”
“小问题。你哪里来的?怎么跑这儿了。父母在哪?我送你回去。”
“我……”埃利安达小声答说,“我没有父母。”
“啥?”男人没听清。
“我没有父母。”这回埃利安达把声音放大了些,“我是从一个地方跑出来的,我也不知道这是哪儿,但我不想回去。”
“哦哦哦这样。”
听到埃利安达这么说,格里多眼珠骨碌碌地转着。他连这动作也像极了克里关夫神父。埃利安达几乎能肯定,格里多就是上帝派来帮他的。
果然,格里多没有再让他失望。男人重新整理了一下包袱,他把水壶收起来,背着长枪、提着鹿肉对埃利安达说:“这样吧,你先上我家去歇息一阵子,之后怎么办再说。”
埃利安达连忙点头。“谢谢您收留我。”
格里多又说:“你有什么想到的地方都可以和我说,没准我还认识,能给你指个路。”
“我不知道。”埃利安达抿了抿唇,踌躇片刻,还是不好意思地说,“也许,我想去北方。”
“北方?”格里多眼里闪过一瞬惊讶,然后是惊喜。他咧开嘴笑道:“我有门路,我送你去。”
埃利安达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这眼神什么意思?我真有门路。过几天,我找人带你去北方,就这么一言为定了啊。现在,我们走吧。”格里多说完,又提了提那头死鹿,鹿身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着,似是一种催促。埃利安达就这样跟在他后边。格里多没骗他,只翻过了眼前一个小丘,就看见这位猎人的住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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