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七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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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后的事,纪平雨不愿回想,也不敢回想。
他和无数与他外貌相似、语言相同的人一起,进入了人间炼狱。
他从不知道——哪怕是濒死的虚弱之人,在被切下手指时也可以发出如此凄厉的惨叫;一个人的身体里竟然有那么多血;切开肚腹后脏器会像黏稠的泔水一样涌出;人的头颅被砍下以后,原来还可以眨眼……
到处都是人。
死不瞑目的人,哀嚎痛哭的人;嬉笑打闹的人,草菅人命的人。
如何安息?怎能安息!
滔天的怨气与不甘将纪平雨完全吞噬。
他茫然地四处游走,与无数怨魂飘荡着。他们死状惨烈,他们心有不甘,想要索命,想要公道,可——
他们无能为力。
街头话本里的冤魂伸冤都是假的。
厉鬼怕恶人,屠刀能镇魂。满手鲜血的刽子手浑身戾气,像是熊熊的火焰,将所有想要接近的魂魄灼烧。
无处报仇,无数发泄,可也不能释怀。
纪平雨就这样被怨气侵蚀着。他作为人的记忆与神志逐渐衰弱,作为厉鬼的恶念与暴躁却缓缓增强。
若是这样下去,等待他的只有魂飞魄散这一条道路。
就这样过了七天,一直到——
头七,回魂夜。
南洋的气候比中国湿润不少。
纪平鹤前一天在院里背书,忘记了将书拿回屋去,第二天起来一看,已经潮了。
好在昨晚没下雨,要不这书是铁定救不回来的。
轻轻捻着微潮的书页,纪平鹤叹了口气。
这本书是他临行前,纪平雨送给他的告别礼之一,是一本讲述风俗怪事的“民间故事集”。
他还记得纪平雨将这书递到自己手里的时候,脸上泛红,有些不好意思:“那些典雅高深的书我不懂,怕买错了招你笑话。留学不易,我送你这个,你远在他乡,要是寂寞了无聊了,也能翻翻故事,打发时间。”
他底气不足,越说声音越小,又赶在纪平鹤说话前迅速补充道:“不许笑话我!”
纪平鹤怎么会笑话他呢。
这四年来,他几乎已把这本书背下,来来回回不知翻了多少遍,就连边角都起了毛边。
被同学鄙夷嘲笑的时候,思乡的时候,迷茫的时候……
他看着书里幽默的语句,就好像纪平雨在身边对他讲那些故事一样,没有任何的“文学涵养”,却无端地比其他任何书都要让他安心。
想到纪平雨,纪平鹤的眼眸又黯淡下来。
他已有半年不曾收到纪家的来信了。
就在昨天,他抱着渺茫的希望去往邮局查询信件,却在路上听到了意想不到的消息。
潞城沦陷了。
这是纪平鹤第五十一次空手而归,心态却与前几次完全不一样。
他坐在院里,一遍又一遍的翻那本已经被他背烂的故事集,却怎么样都无法静心。
夜里惊醒三次,记不得是什么梦,只记得惊醒那一刻的绝望与心悸。
纪平鹤将书小心翼翼的放在枕头下,带着满腹担忧,再次合上眼睛。
连续的担忧与休息不足让他无比疲惫,这一次,他很快就睡着了。
血,到处都是血。
刺鼻的血腥气让人想作呕,纪平鹤伫立在一片血海里,周围是一片片的血雾,天空中厚重而猩红的云离得极近,让人喘不上气。
真是一个让人不适的梦。
纪平鹤皱起眉头,思索着离开的方法——据说在梦境中死亡就可以醒来,那不知道把自己溺死在血海里是否可行?
还没等他鼓足勇气潜下去,一声呢喃就从他背后传来:“……哥哥。”
这声音明明细弱蚊鸣,可在纪平鹤耳中却放大了无数倍,直震得他心中一颤。
他带这些不可置信,缓缓回头——
纪平雨衣着褴褛,就站在不远处,静静地望着他。
尽管明知道是梦境,纪平鹤心中还是被巨大的喜悦填满,以至于他甚至没有注意到一个细节。
就在纪平雨呢喃出声的那一瞬间,血海变得不那么浓稠,周围的血雾消失了,血云也在慢慢褪色……一切都在变得正常,就像是他所见到的、无比正常的纪平雨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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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车要来了!!下章搞一个强制一点的车嘿嘿嘿
番外怎么弄还在思考ing,或许搞点新鲜的pl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