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我们的位置互换
-----正文-----
纪平雨并不知道他们正在谈论什么,可是忽如其来的危机感与纪平鹤异样的情绪告诉他,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胸腔里好像被刀子狠狠捅了进去,又在里面搅和,痛得纪平雨几乎站不住脚。
“我不要什么死而复生,也不要什么灵魂不灭。”
“我希望你站在新加坡的高楼里行医救人,希望你荣誉满身再归故里,希望你余生平安喜乐……哪怕再遇到另一个人,把我抛在脑后,也没关系。”
纪平鹤,纪高云。
他本该是高飞的鹤,不应该被任何琐事牵绊住步伐,捆绑住翅膀。
鬼魂是不该有心跳、不该有痛觉的。
更何况他只是处于一段回忆里。
可纪平雨还是觉得那把刀他心尖上摩擦,密密麻麻,永不停歇,疼得他连喊都喊不出来。
原来不需要伤口,感情的折磨也能让人如此疼痛。
他的视野都因为这疼痛而变得模糊,而在这一片模糊之间,他摸索着,让自己的手指穿过了纪平鹤的胸膛。
那么,纪平鹤知道他死讯的时候,得有多疼呢?
纪平雨不太敢去幻想,也不太敢回忆刚刚见到的一幕幕。
当那股钻心的疼痛慢慢消退的时候,纪平雨恍然发现,他又一次来到了那个梦境。
依然是满是血色的孤台,依然是面目狰狞的自己。
只有纪平鹤,脸上的表情从重逢的喜悦变为了一种……似哀悯又似释然的东西。
“春江,”纪平鹤抬起手去,“还认得我吗?”
回应他的是一声野兽般的嘶吼。
此时的纪平雨,已经完全丧失了神志,变成了只有怨气的恶鬼。
可纪平鹤的眼神依然温柔。他甚至伸出手摸了摸那恶鬼的脸颊,像是在看曾经那个不懂事又黏人的弟弟:“等很久了吧?”
他低头整理着衣服,动作很慢很细,像是要把最好的自己展示在纪平雨眼前。
尽管他面前的纪平雨根本不认得他。
“梦到你以后,我与姜婆聊过。她说你的反应证明了你在乎我,但是,”纪平鹤的声音顿了顿,“你不相信我。”
“你不相信我在乎你,不相信我可以为了你舍弃一切,不相信我会等你——那是你埋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恐惧,所以你的反应会那么激烈。”
恶鬼纪平雨依然喘着粗气,像是头蓄势待发的饿狼。
而纪平鹤也终于整理好了他的衣服,再次抬头,与那双血红的眼睛对视。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如果你那么害怕,怎么不同我说?”
纪平雨觉得,那把插在他心上的刀,好像又找到了新的折磨方式。
可在这极端的心痛里,他竟感到一种解脱般的快意。
纪平雨确实曾在无数个深夜辗转反侧,怀疑纪平鹤会离他而去。
他的哥哥是高贵而无暇的鹤,而他不过是扶不上墙的雨后淤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两者都不可放在同一高度上比拟。
当他们还能共处的时候,这份焦虑尚可被纪平鹤的安抚掩埋;可在纪平鹤离家这几年里,无处安放的不安已经变成夺命的绳索,夜夜勒得纪平雨喘不过气。
可在这一刻,在纪平鹤颤抖的声线和溢出来的绝望里,纪平雨无比清晰的意识到:
纪平鹤是爱他的。
无关于身份,也无关于能力。
这份爱,早在八十年前就已对他倾诉过一次。
可他直到现在才明白。
“抱歉,我来晚了。”
万千黑色的丝线就在这一刻从纪平鹤衣服上喷涌而出,那件普普通通的黑色长袍在此时取之无尽,黑色的丝海很快便将孤台层层叠叠圈起,将所有血雾都阻隔在外。
纪平雨看着曾经的自己被丝线层层捆住,愤怒地嚎叫着,却用尽全力都无法挣脱那丝线。
它们带着势不可当的气势而来,却没伤到纪平雨一分一毫。
黑色的怨气在这一刻化为实质,对着丝线开展疯狂的攻击,然后又随着丝线飞速流向了另一边的纪平鹤。
纪平雨震惊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他想到了一样东西——沙漏。
在山村游荡的那些年里,这种玩具曾盛行过一段时间。
偶尔有孩童捧着各式各样的沙漏在山间奔跑,他们把沙漏放在纪平雨身侧,然后互相比赛谁能在沙漏流完前跑得更远,亦或是谁能卡时间卡得更好。
纪平雨见过千百种沙漏,各有特色,从普通的黄沙到色彩缤纷的细沙,再到会折射阳光的精油……
可他从没想到,原来还能见到这种可怕而让他心悸的“沙漏”。
以纠缠不清的丝线为中心,无数压抑的怨气正在流淌。
怨魂纪平雨的嘶吼逐渐停歇,整个梦境的血雾都在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纪平鹤身边愈发明显的怨气。
沙漏里的沙子不会凭空消失。
但它会随着沙漏的旋转,转移到另一边去。
纪平雨看着眼前的景象,想要前进,却觉得脚下的步子重逾千斤。
当空气中的最后一丝血色也散去,层层缠绕的丝线终于离开,又缩回了纪平鹤身上的长袍里。
纪平雨看着曾经的自己躺在地上酣睡,对一切一无所知,忽然很想上去踹那么一脚。
只是在他走过去之前,另一个身影已经先一步走上前去,温柔地拨开他有些长的头发,指尖轻轻拂过他的脸颊。
猛一下转移这么巨大的怨气,纪平鹤的情况也显然不大好。
他的身影在梦境中忽明忽灭,像是一盏即将熄灭的油灯,看着令人心惊。
“晚安。”
一枚玉佩从空中慢慢浮现,纪平鹤托起它来,把它放在纪平雨的掌心。
纪平鹤露出一个有些憔悴的笑容,面色苍白,眼里却有亮晶晶的光彩。
“你不会再有噩梦了。”
不会再有噩梦了?
一个个诡异的梦境在此刻又浮上纪平雨心头,曾经的无数困惑再此刻一齐上涌,又一一迎刃而解。
为什么他这么多年以来从没做过梦?
为什么每次他与纪平雨相遇,都是在诡异的梦境里?
为什么无面人会在纪平鹤恍惚时成群出现?
为什么银杏下的木牌上全是他的名字?
因为他们从来都不是梦境相会。
而是他进入了在纪平鹤的梦里。
被梦魇困扰八十年的,一直都不是纪平雨。
而是为他承担了一切怨气与痛苦的纪平鹤。
-----
玉佩:我是个无用的工具罢了
其实是想写出那种梦境一次次深入的感觉的,也就是一次次接近纪平鹤的意识深处。但是可能不太会把握,感觉写得非常不明显……
玉佩7章有提到,鬼魂纪平雨也很诧异为什么玉佩在身上。
关于纪平鹤一直做噩梦,11章有提到。
(伏笔埋得我自己都快忘了……找半天才找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