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林琅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淡淡道:“爹,可我不是只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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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强脸色一白,心有余悸地喘了一阵,这才勉强恢复了些血色,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嗤道:“妈的!差点着了她的道了,那个小贱人!”
心跳渐渐平复,他看着林琅,心中微微一动,抓着林琅的胳膊向自己一拉,林琅就势矮下身,被林强一把搂进了怀中。
“爹......”林琅的脸埋在林强肩头,低低地叫了一声。
林强笑了笑,片刻之后才松开他,放软了语气道:“乖孩子,爹多久没抱过你了?”
“很久了......”林琅脸色一肃:“爹,冯招弟的事,您打算怎么处理?方霁今天带她去了医院,听说好像受了伤,而且她已经来过月经了,可能会怀孕。”他说着,眼圈微微地有些红了:“冯有的意思是要报警,爹,这怎么办?您不会要坐牢吧?”
林强见他这样,不由也有几分动容:“放心!明天我再去趟冯家,跟他商量婚事咋办,他不会来找你麻烦,阿琅,你不用怕,爹会一直陪着你......哭啥,那不过是睡了一觉的事,那冯招弟既然来了好事,那就算个女人了,也该多生几个娃,你也知道,咱们村能生的女人,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她要是怀了我的种,就嫁过来给我当媳妇。”他笑着凑近了林琅,挤着眼睛道:“等以后,你也能拿她当个女人用,懂爹的意思不?”
林琅紧抿了唇,沉默了一会儿,半晌才吐出一句:“懂......”
林强当他在害臊,笑了几声,又揽着他的肩问:“阿琅啊,爹之前打过你,你不怨爹吧?”
林琅摇摇头:“不怨......”
“阿琅,你别怪爹!要不是我在这,他们那些人早把你轰出去了!再说,你不愿意爹离开你,是不是?”
林琅点了点头,林强笑起来,伸手揉了揉林琅的头:“乖孩子,说吧,这次想要什么奖励?只要爹能办到的!”
“爹,我想问您几个问题,可以吗?”
林强眉头微挑:“就问些问题?”
林琅点点头:“爹,我娘是怎么死的?”
林强一怔,微微蹙起眉,压下心头的不快,耐着心思道:“冻死的呗。”
“她为什么会在下雪天,一个人喝了酒出去?”
“她......她脑子有问题,你不是小时候就知道吗?她天天发疯,还打你,要不是有我管着她,你小子早就被你娘打死了。”
“不,”林琅看着林强的眼,语气笃定:“我娘没有打过我。”
林强一哽:“好端端的,你提那个晦气东西干啥?”
“爹,我娘是从哪来的?她又为什么会发疯?”
林强脸色一沉,斥道:“林琅,别再提那个贱人了!”
然而林琅盯住他的眼睛,仍是问:“因为她和燕子一样,是被你强迫的,是不是?”
林强一愣,脸色彻底地黑了,怒道:“那又咋样?!我中午那会儿多喝了点酒,那小妮子非要在我眼前晃,她要是真抵死不从,早他娘的跑了!再说,连她自己都闭嘴不敢提这些,你跟这儿嚷嚷什么,这事传出去,你看是她脸上不好看还是我脸上不好看!再过个几年,谁还稀得要个二手货?林琅,你以为媳妇那么好娶的?!她进了咱们家,你也能尝尝女人的滋味!至于你娘那个疯子,除了我谁敢要她?她一个人在这个山坳里又能去哪?我供你们母子吃喝拉撒,你反倒来审你老子?!”
林琅脸色一僵,抿着唇不作声了。
林强见他服了软,脸色这才缓和了些,声音软下来:“阿琅,你打小在这山里长大,很多事不懂,没关系,有你爹在,我慢慢教你,只要你听爹的话......”说着,他伸手想要揽住林琅,林琅却抬手一挡,沉声道:“不了。”
林强一怔,见林琅从衣袋里掏出一支笔样的东西。
那物件上似乎有个按钮,林琅轻轻一按,竟有人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那不过是睡了一觉的事,那冯招弟既然来了好事,那就算个女人了,也该多生几个娃,你也知道,咱们村能生的女人,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她要是怀了我的种,就嫁过来给我当媳妇。’
“‘我中午那会儿多喝了点酒,那小妮子非要在我眼前晃,她要是真抵死不从,早他娘的跑了!再说,连她自己都闭嘴不敢提这些,你跟这儿嚷嚷什么,这事传出去,你看看是她脸上不好看还是我脸上不好看!再过个几年,谁还稀得要个二手货?’”
林强怔怔地盯着林琅的动作,心里一紧:“林琅,这是啥?给我!”说着劈手要夺,林琅截住他的手腕,看着他的眼睛,说:“录音。”
“什么?”林强瞪大了双眼,心头蓦地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你他妈录这个干啥?给我!”
动作间,林强手中的衣服险些滑落,衣角滑下去,挂住了林琅的胳膊,他眼角一跳,连忙攥紧了衣服倒退了几步。
“那衣服已经没用了,你可以直接烧了,”林琅说:“上面是我用烧化了的面糊黏上去的。”
“什么?!”林强心中一震,只觉一腔怒火顺着神经腾地烧了起来,他死死瞪着林琅,咬牙斥道:“你......你小子,敢骗我?!”
“爹,不是你先骗我的吗?!我娘被你逼得活不下去,所以自杀了,是不是?!”
“放肆!”林强的骂声随着唾沫一齐飞出来:“你他妈骨头痒了是不是?敢这么跟你老子说话?!”
林琅的心沉沉地坠了下去,他看着林强的眼,唇颤了颤,一字一顿道:“爹,你真恶心。”
他话音一落,屋子里一时陷入死一般的寂然。
林强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林琅的脸,足足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话里意思似的,指着林琅的鼻子吼道:“......你说什么?!你他妈的敢再说一遍?!”
林琅眼睛盯着林强,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之色:“我说你......真是令人作呕!”
他话音刚落,林强已经一个跨步朝他冲了过来,一手揪住他脖领,另一手捏起拳头要锤向他面门。
林琅扣住他手腕,手肘压住他小臂用力一翻,只听咔的一声脆响,林强的手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后翻折,登时惨叫起来,林琅松开他,抬手在他胸口只一推,林强便仰面倒在了地上。
“反......反了!反了!”林强额上冷汗直冒,甫一开口,涎水便顺着他的嘴角淌下来:“我......他妈没你这个儿子!贱人生出来的贱种!白眼狼!”
“你说的是,”林琅眼神冷下来:“如果没有那些狼,我可能早就没命了吧!”
“你个贱种!没了我,滚去和你的狼爹狼妈们啃树皮去吧!”林强冷笑着,死死盯住林琅的脸,想从他脸上读出半分惊惶,然而林琅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淡淡道:“爹,可我不是只有你了。”
“什么......”林强脸上笑意一僵,愕然地盯住林琅的脸,语气中带上了几分慌乱:“你......你真要把我送进去?”
林琅没说话,半蹲下身,将他腰间的皮带扯了下来,抓着他的手腕要捆,林强眼神一变,死命地挣扎起来,林琅按住他,几下便将他的双手反拧着绑在了身后。
林强这下真的慌了,惨白着一张脸,颤声道:“林......林琅?!我......”
“我会给你预备些干粮和水,最多五天之内,会有警察过来找你。”林琅说完,拽着他的后领便往外拖。
林强怔怔地看着他,手脚不受控制地发起了抖:“阿琅!我是你爹!你愿意有个带着案底的爹吗?你想过后果吗?!你......你连这山都没走出去过,你......你不知道......”
“我不在乎了,爹,”林琅说着,低头最后看了一眼他的脸:“再怎么样,也不会比我以前的处境更坏了。”
林琅刚从院中出来,便看见月影下立着一个人。
林琅楞了一瞬,心口一颤,径直冲过去将他抱在了怀中。方霁伸臂接住他,感觉肩头一阵湿热,侧头在他耳边道:“阿琅,我在这儿了。”
说着,他捧起林琅的脸,将唇印了上去。
咸湿的味道在舌尖漫开,方霁的手轻轻抚着他发抖的脊背,感觉他渐渐平静下来,这才抬起头,盯着林琅的脸,说:“我好像总是惹你哭。”
林琅喉咙有些哽,哑声道:“以后不会了......”
方霁笑道:“那我努努力,争取以后不再惹你哭了,你能不能给我个机会,跟我回去?”
林琅楞了楞,忽地想起了什么,说:“林强他和冯保南约好了明天见面......”
“这事冯有已经告诉我了,”方霁握住他的手,说:“方晴已经在等我们了,我们趁夜就走!”
三人趁夜穿过山林,厚重的云絮遮蔽了月,四下皆是沉寂。
忽然起了一阵潮湿的风,翻搅着林中枝叶,沙沙的一阵响,一道白闪撕破天穹,不多时,又响起一道惊雷,轰隆隆发出震耳的空鸣。
“方霁,要下雨了,”林琅问:“我们怎么走?”
“也好,外头人少,我们行动也方便些。前头有个废弃仓库,刚才我送燕子去医院的时候,联系了秦朗,我们先到那里避一下,他会派人来接我们......阿晴,这里路滑,我背你。”
方晴低着头,脸大半隐在帽沿下,黑漆漆的看不清表情,只向他一摆手表示拒绝。
雨下来了,镇上一路空旷漆黑,只偶尔地有几个行人低头盯着脚下积水,顶着伞匆匆走过。
方霁引着两人走到仓库外,见四下无人,从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悄声打开门,一头钻进了黑暗中。
墙角横着张老旧的铁板床,方霁探身从床底翻出一卷芦席,铺在上面,扶着方晴到床上休息。
半掩的窗扇忽而被风吹开,带着湿气的风涌进来,将屋内燥热的空气一扫而空。
方霁走近窗边,将摇动的窗扇合上锁好。正在这时,一道闪电凌空而至,白光破开黑暗,将屋内的一切照透了一瞬,方霁转过头,忽见方晴双手按着肚腹,弓下腰,身体几乎要折叠起来。
方霁眼神一变,连忙扶住她,这才发现她背上已经几乎被冷汗浸透了,惊道:“方晴?你怎么了?!”
方晴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抖:“......没事。”
方霁连忙握住她的手,触手一片冰凉,急道:“不舒服?刚才怎么不告诉我?”
“真没事,可能有点受风,没那么娇气,”方晴按着方霁的胳膊,说:“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方霁脸色一沉,将方晴紧紧地揽在怀中。
“哥......”方晴低下头,感觉他握着自己的手有些抖,忽然说:“等回了家,林琅住哪儿啊?”
“......不知道,我还没想。”
方晴笑了下:“那你现在想想,行不行?”
方霁却沉默了,方晴没等到他的答复,唇颤了颤,说:“哥,万一......”
“没有万一,”方霁猝然打断她:“假如真的有,那就是我死了。”
正在这时,林琅忽从一边的椅子上站起来,双眼死死盯住了门的方向。
方霁转过头,抬眼盯住他的动作。
林琅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贴着墙,矮身藏到窗根底下。
又一道白闪掠过天穹,仓库门板下透出的光晕中现出两道细长黑影,正是人腿的形状。
门外的人不发一语,只是悄然伫立在外面,似乎正屏息窥探着门内的动静。
又一道白闪飒然而至,透窗的光线被一大块黑压压的东西遮蔽了,只余出几点人隙间的光晕。
门外不止一人。
林琅脸色一变,轻手轻脚靠近门板,正要侧耳听时,忽见眼前的门把手缓缓转动了。
林琅心里一惊,只见把手已经被转到了最底的位置,紧接着向内一推,却被门锁绊住了,无法再往里推进,门外的人感到了阻力,轻轻地卸了劲,门板无声地弹回原位,整个过程声音细微到几乎没有。
又一道惊雷飒然而至,与玻璃破碎的声音响到了一处,林琅猛地抬眼,只见一块断砖破开窗玻璃,眨眼间,无数玻璃碎片裹挟着雨点飞溅而入,下一秒,一只手从破口处伸进来,飞快地摸到了窗户锁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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