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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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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童生性外放,自娱自乐水平一流,自他来了,一化妆间里都是他的声音。他管化妆的姑娘叫“蓝哥”,又问来我的名字,一声声喊我“孔哥”。化妆的蓝哥嫌他聒噪,一直要他闭嘴。然而他说得更来劲了。他知道蓝哥不是故意要他做闷声葫芦。她只是逗他玩,所以他愈发放肆,家长里短的琐事说满了一筐又一筐。

我听得乏了,趴在椅子上竭力不让眼皮合上。恰在这半梦半醒的时刻,忽地被闹醒。一只手在我跟前晃悠。接着是一句贴在我耳边喊出来的话。

“喂喂,喂喂,在听嘛?”

我回神,揉揉酸痛的耳朵,茫然地问说:“听什么?”

蓝哥用胜利者的眼光睨向顾童。

“我说了在走神吧。”

“这怎么办啊?”顾童表现得很苦恼,然而这苦恼并不是为他自己,“你这状态拍摄可不行,秦老板挺严格的,专注不了得挨骂。”

“瞧你说的!”蓝哥搡他一把,笑声如同窗口的鸟雀一般宛转,“刚不还说我们老大人好嘛,怎么,改腔调了?”

“工作和生活能一样嘛!对工作认真负责,私底下又好说话。对了,我没有给你说过,上回不是那个谁约我出封面吗……”

听着他的讲述,我又认识了个不一样的秦可。在他眼里,秦可的一切行为都代表着某样正面的品质。用通俗的话讲,他对秦可有“滤镜”,且程度之深令人发指。

可能这就是他们这类人的特点?顾童爱闹腾,忠诚,个性上确实很接近狗。

虽然不愿承认,但他确实是我想成为的模样。我也想有着他一样的自信,想当着所有人的面,自豪地说南浩歌能有多好。

拍摄在中央公园里进行,此外还另外要拍一组街景,但那与我无关。邀约秦可的人是市文艺协会主管摄影的分会长,相片将用于市区宣传,因为是完全公益化的,秦可象征性地收了一点报酬,被问及具体金额时,蓝哥回答得模棱两可,只说绝对不值得他们如此大费周章。

七人座的SUV上,蓝哥跟我们谈起了八卦:“其实,是老大自己喜欢这个主题。我们都说给宣传工作,钱少事儿多别干了,老板非不同意,说这题目很好玩,不给钱他也拍。”

“好玩?”我感到匪夷所思,讶异地追问道,“‘爱’这个题目都烂大街了,有什么好玩的?”

“谁知道呢,老大就喜欢这些。”

顾童兴冲冲地吹捧说:“一样的题目,老板总能拍出其他人不能拍出的感觉。”

蓝哥嗤笑一声,说:“我还没问你,怎么这么喜欢我们老大,我记得好像之前就合作过一两次吧?还被骂得狗血淋头的,怎么,你是M?”

这话问得太尖锐了!顾童要怎么说?我都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没想到顾童泰然承认:“我是啊,不过没关系吧。——怎么,你歧视我们少数啊?”没有片刻迟疑,甚至连“歧视”这个字眼说得骄傲且自豪。

蓝哥稳稳地开车,稳稳地开口:“哦,那你可别看上老大,他有男朋友了。”

顾童把手背到脑后,大咧咧地应声:“我知道。”

话题很快过去,两个人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谈天。他们的话题以秦可为核心,一个曝光他的糗事,一个把他吹得天花乱坠,只有我一句话也接不上,闷在后座充当这场双口相声的听众。

等下车时,我甚至不知道该用怎样的眼光来面对秦可。

不能怪我矫强。实在是蓝哥和顾童两个人都太能说了,每件事儿都讲得绘声绘色,我一只耳朵听蓝哥如何贬损秦可,另一只耳朵听顾童如何夸耀秦可,两人都说得真实且生动,两个截然不同的鲜活形象同时灌进我脑子,没给我扭成精神分裂就不错了。

秦可脖子上挂着相机,刚从另一辆车上下来。似乎是隐隐感觉到的视线,他手里扭着相机镜头,抬着头问我:“怎么了?”

我摆摆手,说:“没、没什么。”

秦可是何等聪慧的人。他马上找到两位罪魁祸首,冷眼扫过去,看见两人都缩着脖子,一齐问罪道:“你们路上又夸张了些啥?把人吓成这样?”

蓝哥举手告饶:“没,我真没有!”

顾童学得有模有样,也忙不迭地说“没有”。

秦可扬眉,说:“你觉得我信吗?”他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爽朗地笑说,“别信他们那套,尤其姓蓝的,就喜欢编排我,嘴里没一句真话。放松点,一会儿最自然的状态就行。”

根本就不是一回事。然而我不好公开SUV上两人相声的内容,只好支吾道:“没,没呢。没信。”

“没信就好。”

秦可粲然一笑,眼里盛满了信任。在自己专业的领域,他好像比南浩歌更游刃有余。想到他送我的眼镜,我好像理解了顾童的感动,理解了为什么有人会沦陷在他身上。

顾童对秦可有偏爱,一分能说成十分好。他说那么多,里边只有一句是真的:秦可对拍摄要求确实严格,他在拍摄过程中提出的种种要求,甚至到了严苛的地步。

秦可找来另外一位摄影师,把人员分成两组,分别拍摄我和顾童。其实我们的直线距离不过三百米,连喇叭都不需要,声音放大些全场都能听见。秦可一直在指挥我,告诉我手怎么摆、脚怎么放,还亲自上手调整。我感觉四肢快不是自己的了。然而秦可始终不满意。

“不够投入,不行。”

“眼神,不要飘。”

“看这里,看我的手指,对——盯着。”

“笑,不要假笑!嘴巴提上去,肌肉没有动,皮笑肉不笑的,怎么,你很不爽?”

“灯光——打光,啧,慢了,换一个板,快拿!”

顾童不愧是专业模特,他很快拍完,干脆过来旁观。秦可一声比一声冷淡,他小步挪移到蓝哥附近,两个人讲起小话来。我好奇他们都在说些什么,偷偷地往那边瞥了一眼,结果——

“眼睛看哪里呢!”秦可翻着照片,冷声说道,“这几张眼神都飘了,哪儿呢那么好看?要不去那边拍两张?”

妈的,他根本一点都不好。

不过我也没资格抱怨。我很少拍照,没有经验,再好的动作由我做出来都像是广播体操。

“对不起大家……”

我只得不停道歉,麻烦蓝哥给我一遍又一遍补妆。打灯光的老师手都酸了,他把反光板搁置在地上,从背包里拿出一瓶水,一口灌下半瓶。

从其他人频频投来的目光里,我看出来,秦可并不总是这样苛刻。他为什么只这样对我?

一组相片拍完,打光老师的脸色都变了。中场休息,蓝哥问秦可,到底要我展现出一种怎样的“爱”。

秦可垂下脑袋,似乎在思考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圆。他画得越来越小,一个套着一个,像树木被砍伐后留下年轮。

当圆圈范围小到再也装不下一个更小的圆时,秦可甩开树枝,悠悠地开了口:“王尔德写过一篇童话,《夜莺与玫瑰》——我想他表现出里面夜莺的爱意。”

蓝哥一滞,说:“夜莺的爱意也太复杂了,你怎么理解它?能不能说具体一点。”

“爱是感受,不是理解。”秦可又捡来一根树枝,边划拉着地面边说,“如果你硬要形容,那就是我想看他全方位投入到爱这个字眼时候的状态。之前的,都不够专注,没有那种连生命都奉献出去的感觉。”

“你说得轻巧。”蓝哥白他一眼,“长枪大炮指着,一个素人,还真能那样投入啊?要不换个吧,我觉得你这有点为难了。”

“不为难,你说呢——小柯?”

秦可喊我,意思是这个问题最后要由我解决。也对,毕竟我才是照片里的人,如果我也说没办法,那除非换人,或者换思路,不然谁来都没辙。

蓝哥显然希望我和她站一块儿。可是,她才认识我几小时,她哪里懂我?

尽管我和秦可也谈不上多熟,但我跟他男朋友有瓜葛。我有多爱他,上次在公司里,他全看见了。秦可聪明,一眼能识破我拙劣的伪装。

我几乎可以把它理解为一种隐晦的警告。

夜莺用心血养育的花朵,最后被大学生丢进了下水道里。因为那姑娘不爱他。他不需要去想,玫瑰背后有怎样的秘密,为什么在他最迫切需要玫瑰的时候,他能找到一枝正开得烂漫的玫瑰花。

夜莺的付出是情愿,所以,它理所应当要奔向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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