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会被遗失在凡尘中,除非我守在你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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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睁眼时已经是夜晚,病床旁边的柜子上放着早已凉透的盒饭。
陈嘉乐抬起头时正对上林钰晚的目光,他不知道林钰晚早就醒来了,已经这样安静地看了他很久。
窗外的天空只能见到几颗高挂的星星,即使病房里暖气很足,陈嘉乐依旧觉得林钰晚的手有些凉。
“头晕不晕?”
林钰晚摇了摇头,接着用了些力想把一直被陈嘉乐捂在怀里的手抽回来。陈嘉乐识破了他的心思,更用力地攥住了对方细瘦的手腕。
“林钰晚,不要走。”
即使睡了快八小时,陈嘉乐仍然面有倦色,他头很痛,又总觉得自己说得还不够,于是补上了两个字:
“求你。”
不是影视剧里卑微乞求的语气,反而让林钰晚心颤了一下。
“你应该好好过自己的人生。”
林钰晚最终还是趁陈嘉乐不注意把手抽了回来,不自觉地将脸偏向了另一侧。
“周丽当年来找我的时候.........”
陈嘉乐身子被黑暗笼罩,挺拔又孤寂。
“我没有答应,你可以理解为缺乏勇气。我一直过的是昼伏夜出的生活,是最低贱的边缘人。”
这些话从陈嘉乐的嘴里说出来不带任何感情,仿佛在说一个陌生人。
“但最后一次周丽说动我了,你知道她说了什么吗?”
林钰晚当然不知道,陈嘉乐自问自答道:
“周丽说我太过执着于过去和失去的东西,是因为我拥有的太少了。拥有很多的人是不会被困在痛苦和一两个遗憾里的。”
“我当时信了,所以我答应她了。”
病房外突然响起极大的滚轮声,几个护士推着病床飞驰而过,嘴里还大声念着让开。短暂的嘈杂后陈嘉乐低低笑了一声,
“林钰晚,我是很笨吧? 所以才总被骗。”
说着,陈嘉乐微微向前倾身,再次握住了林钰晚愈发冰凉的手。
“我还是想要你。”
林钰晚终于转过身看他了,只是面容苍白至极,谈不上一丝被表白的喜悦和兴奋。
“陈嘉乐,这是你的错觉。林褚杀了你的父亲,陈羽的腿也是因为我断的。你应该恨我,沾上林家的人下场都会很惨。”
他说话时语气平稳,被陈嘉乐扣着的手却一直在抖。
“世界上没有哪一种信仰会给我这样的人一个好下场。”
林钰晚从出生以来就被所有人视为不祥之兆,知道他身体缺陷的林展虐待他,不知道的则顺着林展的意去欺辱他。从前陈嘉乐以为林钰晚那样强烈的复仇之心是想反抗这样的命运,三年过去他竟然自己也信了别人的风言风语。
“林钰晚,不要跟我谈信仰,”陈嘉乐打断了对方的话,“你为什么不信我呢?”
林钰晚罕见地被这句话问住了,过了几分钟才强硬地岔开话题:
“我是要走的,我本来就是短暂地回来办手续,时间久了你自然也就把我忘了。”
“我忘不了你,”陈嘉乐看着林钰晚慌于逃避的模样心脏又酸又疼,“你也不会忘了我。”
说完陈嘉乐一把用力拉过对方,闭上眼睛扣着林钰晚的下巴吻了上去。他知道林钰晚认死理,这场对话已经进入了僵局,只能靠笨拙的肢体接触打破。
他们二人从来没有接过这样温柔的吻,林钰晚被陈嘉乐亲得身子都软了,手心泛热,无助地攀在对方的肩上。
“你知道吗?”
一吻结束后陈嘉乐把林钰晚抱在怀里,弯下腰在对方耳侧低声说话。
“所有人都说我现在过得好,有钱有名,粉丝无数。”
“但看到你,”陈嘉乐说着扣紧了怀里的人,“我总觉得我还是那个住在顶楼一无所有的穷光蛋,你永远都是我抓不住的人。”
就像野狗看见天上的云,满心喜欢却只能丑陋地狂吠,自己都可怜自己。
陈嘉乐身上的热度源源不断地传来,林钰晚看着窗外无边无际的夜空,一架飞机伴随着轰鸣声划过,无数人在这一刻离开,奔向未知的生活和命运。
“陈嘉乐,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你。”
食欲隐喻贪婪,性欲暗示放纵,这是林钰晚从小就被教育的道理。他这样过了二十多年,在最该骄纵任性的年纪也活得压抑至极。
他同陈嘉乐不一样,彻头彻尾的不一样。林钰晚是夜晚才出没的冰冷残月,陈嘉乐却像最炙热的太阳。
“林褚死了。”
“我知道。”
陈母走的那个盛夏陈嘉乐又陷入了低迷的情绪漩涡,周丽找关系把陈母的墓地选在了一片山清水秀的地方。
下葬的时候陈嘉乐在墓地的另一端看见了林褚的墓,名字写的是杨褚,墓碑前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陈嘉乐当即阻止了下葬仪式,他不会允许母亲和仇人埋在一片地方。
“陈嘉乐,放下过去好好生活,你会幸福的。”
“你呢?”
陈嘉乐手摸在林钰晚背上,对方的骨骼凸起时像刺一样尖利。
“三年前你也是这么说的,让我好好生活。林钰晚,你呢?”
其实陈嘉乐知道林钰晚会怎么回答,他一定会说自己也很好,不需要陈嘉的关心。
但这次与陈嘉乐预想的不同,林钰晚停顿了半晌,回答道:
“我这样就行了。”
带着饥饿与空虚过完短暂的一生,居于高位但孤单至极。
“我不会放你走的。”
陈嘉乐把林钰晚拉起来,林钰晚这才看到他眼眶红了。
“你要去哪我就跟着去,你不是讨厌这座城市吗?我陪你一起离开。但林钰晚,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你必须幸福。”
“三年前我什么都给不了你,我不敢跟你谈爱,光谈爱是最廉价的行为。”
“现在我什么都买得起了,但我却不知道给你什么了。”
陈嘉乐看着林钰晚水润的眼眸,无比坦然地笑了出来,
“跟你证明爱太难了,真的,好像只有把心脏剖出来给你看才行。”
林钰晚目光一动,陈嘉乐接着说:
“但我不会剖的,我还指着它活,活着才能好好爱你。”
说完陈嘉乐再度抱住了林钰晚,在他耳边说了三个字:
“你也是。”
陈嘉乐没有提黑鹰告诉他的任何事情,林钰晚不说他永远也不会提,他已经知道了林钰晚的心,这就够了。
林钰晚是全世界最傻的人,傻到陈嘉乐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深夜陈嘉乐睡在林钰晚的隔壁,他看着对方的睡颜,悄悄从枕头底下拿起林钰晚的手机给黑鹰发了条短信:
——机票取消
那头黑鹰一看就知道这条消息肯定不是林钰晚发的,但他还是回了个好字。
第二天直到中午林钰晚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陈嘉乐知道他肯定看了手机,这幅模样就是默认了。
陈嘉乐向林钰晚坦白自己知道了他的进食障碍,希望他好好治疗。出乎意料的是林钰晚情绪并不激动,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晚上陈嘉乐就收到了个陌生电话,是黑鹰打来的,他兴高采烈地跟陈嘉乐说林钰晚今晚去见了心理医生,二人待了一个小时。
“后来吐了吗?”
林钰晚的饭是陈嘉乐看着吃的,他能吃多少吃多少,陈嘉乐从不强迫他。
黑鹰听陈嘉乐这么问情绪立马低落下来,回道:
“一点。”
陈嘉乐沉默了半晌说:
“慢慢来吧。”
三天之后就是跨年,陈嘉乐买了一大堆菜,又把陈羽从学校接了过来,三个人一起在林钰晚的房子里过节。
海里游的地上跑的经过陈嘉乐精湛的厨艺加工之后变得色香味俱全,在这一众精美的菜品衬托下,正中间那盘再朴素不过的西红柿鸡蛋显得有些寒酸。
“新年快乐!”
三个盛着果汁的高脚杯碰撞在一起,陈羽围着大红色的围脖,脸蛋被热气熏得红扑扑,她正值最好的年纪。
“我们在一起了。”
陈嘉乐说这句话时心里其实并不平静,林钰晚没有承认过两人的关系,甚至连句喜欢都没同他说。回想起过去的种种经历,陈嘉乐难免有些不安。
然而林钰晚只是挑了一筷子西红柿放在嘴里,没有反驳他的话,陈嘉乐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哇!恭喜恭喜!”
陈羽眼睛都亮了起来,“林哥,他要是欺负你就和我说,我帮你教训他!”
“不好意思,世界上能教育我的现在就一个人。”
陈嘉乐没说是谁,但林钰晚却不自觉偏过了头。
饭吃到一半林钰晚突然放下筷子对陈羽说,“陈羽,你不能跳舞怨我,对不起。”
他没说被人突然行刺的事,因为事情发生了再说什么都是借口。
餐桌上的氛围一下冷了下来,陈羽愣了一下,放下餐具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哥,我从前多喜欢跳舞,你是知道的。”
这话一出林钰晚以为陈羽很恨他,脸色发白。
“父亲走后我有段时间有自闭的倾向,除了跳舞什么也做不了,我那时觉得跳舞才能让我活着,不然我就要死了。”
陈嘉乐看着陈羽没说话,没人比他更了解陈羽的过去。陈羽很坚强,坚强到陈嘉乐其实心里一直很佩服她。
“但不能跳舞以后我发现,我并不是因为跳舞活着,我其实在其他方面也很有天赋。我记忆力好,学习也聪明,认真干别的事也能变得很快乐。”
陈羽抬起头笑了笑,“人生就是这样,没有一帆风顺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怕的是人太执拗。”
林钰晚没有说话,陈羽怕他心情不好又补了一句:
“还有,你不是找人给我治了吗?要是以后可以跳了我第一个跳给你看!”
最令人厌恶的寒冬也不再冰冷,因为身边有两个太阳。
跨年夜整座城市热闹得交通瘫痪,从林钰晚这间屋子正好可以看见对面的跨年烟火。三人站在阳台上,陈羽和林钰晚都穿着厚厚的大衣,陈嘉乐倒是卷着衬衫袖子就跑出来了。
“开始了吗?”
“还有两分钟。”
远处的岸边挤满了人,年轻的人们脸被冻得通红也依旧洋溢着兴奋的神色。随着零点的接近对面大桥已经开始闪烁起耀眼的光带,许多人开始和身边的恋人朋友拥抱甚至是亲吻,来表达对过去一年的感谢和对未来的期盼。
“5、4、3、2、1!”
——砰
绚烂的烟花伴随着巨响出现在城市上空,陈羽激动地抱住了陈嘉乐,大声喊道:
“新年快乐!”
接着她反应过来,主动走过去向林钰晚伸开双臂。
“抱完了吗?该我了。”
陈嘉乐站在一边用余光看着抱在一起的二人,陈羽被他说得脸通红,扭扭捏捏地撒开手。陈嘉乐一把搂过林钰晚抱在怀里,贴着他的耳廓说:
“新年快乐,这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年。”
下午陈嘉乐其实邀请过黑鹰也来跨年,但黑鹰拒绝了,说公司有事。过了半天他又给陈嘉乐发了一张写着德文的泛黄纸张,陈嘉乐问他这是什么。
“林钰晚写的,说太阳和月亮离得太远。”
长达二十分钟的烟花秀依旧在人声鼎沸的欢呼声中进行着,陈嘉乐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头戴式耳机戴在林钰晚耳朵上,
“我新写的曲子,先给你听。”
轻快的鼓点伴随着流畅的曲调涌入,连昂贵的烟花都在这一刻失去了色彩。
—— 你是一朵永不衰败的向阳花,爱意令人心驰神往
—— 你一定会被遗失在凡尘中,除非我守在你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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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