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之宇的事情只是一个插曲,甚至激不起在场心里的一丝波澜。
谢于威动作很快,消失不过几分钟就在马厩里选中了一匹合心意的马,那马雄壮浑圆,皮毛上施以黄褐色点状,体态健硕线条流畅。眼睛炯炯有神,头部方正圆满,跑起路来矫健灵活,就算是不识货的张佐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时也忍不住双眼发亮感叹一声好马。
而马上那人戴着头盔,身姿笔直深目高鼻,一头耀眼的发色被遮挡住只留下双剑眉星目,他一手微拽着缰绳,就这么踏着青草从远方而来。
张佐神情微微恍惚,只觉得马背上的谢于威迷人极了,那种自信掌握一切的气势和笔直端正的身姿都让人为之着迷。
“这匹马是最难驯服的,谢于威竟然敢骑它?也不怕呆会摔个狗吃屎。”
“他刚来或许不知道,我们只管等着看好戏就是。”
马厩最近来了一批野马,这些马虽然矫健灵活野性十足,可因为性子刚烈很少有人能驯服,他们这些喜欢打马球的人虽然看着眼热,可却从来不敢骑上去驾驭。
而这马正是盛泰从别的地方带过来的战利品,骑上它光从气势上就比别人高上三分。
李桦生先前便选中了其中一匹,但因为被何噫制止才没能如愿,现在看着谢于威春风得意的表情更被激得蠢蠢欲动。
“那就请盛先生当裁判,为我们掷球吧。”
“等等。”
何噫刚开口就被李桦生打断,“你骑好马和我们比赛,这不是胜之不武吗?我要去换一匹!”
“桦生。”何噫见他利落下马,连忙跟下去拉扯住他的衣角,“那些马还没有被完全驯服,你若摔伤了可就因小失大了,听我的,别去。”
他着急下马,先前摔下去的腰也跟着酸胀,动作有些生涩僵硬。
“我都叫你别跟着我上来了,你偏不听!这马谢于威能骑,我为什么不能骑?你要想跟着一起上来就闭嘴!”
李桦生铁了心要和谢于威作对,从前何噫的话他还肯听几分,现在便是任谁来说也不管用。
张佐不关心他们心里的小九九,自从知道这匹马是盛泰带过来的以后,他就只皱眉盯着谢于威座下的那匹马看,生怕这马疯癫狂奔伤了谢于威。
也许是他的视线过于灼热,谢于威立马便回应过来给他眨了眨眼。
“你待会保护好自己就是,注意别摔下马了,要是觉得好玩,就过来挥两次。”谢于威将马球杆塞到他的手里,嘱咐道:“李桦生这人最喜欢出阴招,小心他的马球杆别挥你身上了。”
“你才要小心,这马……”
“放心。”谢于威笑了笑,“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张佐见他不听劝也就闭上了嘴,大不了到时候暴露了,他就带着谢于威去一个没人的地方生活,就算盛家再厉害也总有他们的立身之地。
“桦生……”
一边的何噫见李桦生真的牵了一匹马过来,表情很是无奈。
“闭嘴。”李桦生翻身上马,拍了拍座下这匹精挑细选的白色骏马,“不找一匹好马,我怎么赢他?你难道真要我跪在地上给他道歉不成?”
两人气氛有些不愉快,他们各自站在一面,随着盛泰用力将球掷在地面上,围观的欢呼声响起,比赛就正式开始。
张佐见何噫骑马上前就要去拦谢于威,于是双腿一夹,冲了过去。
“你的对手是我。”
他的话音刚落,谢于威便如一只穿云箭一冲而上,李桦生反应迅速,几乎在他挨上马球时横刀夺去。
可谢于威速度极快,他策马挥杆将球再次夺过来,胯下的骏马便四蹄翻腾,纵跃驰骋,仿佛这匹自带野性的骏马都在他的掌握中。
这一刻,他似乎回到了从前肆意轻狂的时刻,是那个有父母疼爱、爷爷护着的风光少年。
谢于威的攻势过于猛烈,他左手持僵,右手执偃月形击球杆杖,反手奋力挥杆击球,竟将李桦生远远甩在身后主动进得一球。
这种动若脱兔的热血场景给在座的人看得热血沸腾,有些甚至不顾之前的嘲讽欢呼起来。
只有比骏马的野性更大才能完全掌控它。李桦生虽然马球打得厉害,可从前大多接触的都是被驯服好的马匹,看着座下的马速度越来越快,已然被谢于威的那匹激起了好胜心,竟然开始不听使唤猛烈冲击。
他一边稳住缰绳和身体,一边和谢于威抢球,一个不察竟然差点摔下马去。
“桦生!”
那边的何噫注意到他的颠簸,连忙出声询问,却被李桦生瞪了一眼,仿佛在责怪他多嘴似的。
沙漏的沙越来越少,时间也越发紧迫,谢于威虽然几年不曾出现在视线里,可这马球的技术却一点都不生疏,颇有当年盛老爷子的风范。
李桦生开始急了,眼看着时间将近,而他却总是超越不了谢于威。只要他一进球,下一次谢于威总能从他杆下将球抢过去,精准投入。
明明他们相差的球数并不算多,可这一点小小距离却仿佛天堑一般难以逾越,李桦生突然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这谢于威哪里像是马球生疏的样子?对待敌人就像猫对待老鼠一般,先任其逃开,在老鼠觉得有希望逃生的时候再猛地冲过来将其抓住。
而谢于威也是一样,明明他就可以将李桦生打得落花流水,却偏偏放水让他进了无数的球,在他觉得有希望超越谢于威的时候又再次发力稳住战局。
李桦生反应过来便气得牙痒痒,于是也不顾自身安危任由座下的马儿肆意奔跑,只一心想要战胜那可恶的谢于威。
座下的马跑的越来越快,李桦生的心也跟着越跳越猛烈,何噫见情况不对连忙追过来想阻止他。
“桦生,你慢点!”
谢于威听见身后的动静,斜坐在马背上挥杆击球,他回头看着奋力奔过来的李桦生,冷笑一声,随即小腿一夹让马跑得更快了。
李桦生座下的马已经被激起了野性,任他如何鞭策也不肯慢下速度,直到这时他才才彻底慌张了起来。
“何噫!何噫救我!”
人一旦慌张起来,做什么都会失去章法。明明可以冷静下来安抚马匹的情绪从而完成自救,可偏偏大脑一片空白就连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收放。
前面的谢于威越骑越快,激得他座下的马也跟着越跑越快,此时若是谢于威不停下来,那李桦生很可能会因为马匹速度过快而坠马摔伤。
“谢于威,停下来!”
很显然何噫也发现了异样,他在后面用力喊着,一边焦急地赶过来,一边唤着李桦生保持冷静。
张佐怕那匹失控的马撞到谢于威身上,也跟着驱动马匹赶过去。
沙漏只剩下一点,谢于威卡在最后时刻将球投了进去,随着盛泰鸣笛停止比赛,他却没有慢下速度。
李桦生在马背上摇摇晃晃,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哭腔,这么快的速度他要是摔下去,那该多疼!
“谢于威!你个狗东西!你要是敢摔了我,你不得好死!啊啊啊!”
“何噫,呜呜呜,何噫救我!”
两匹马在草原上肆意奔跑,只是马背上的人略有不同,一个自由洒脱,一个哭哭啼啼。
李桦生只觉得浑身上下的骨头都被摇散了,下一秒便要松开缰绳摔下去。
他在马背上吼了许多话,有咒骂谢于威的,有向何噫求救的,就连张佐都被他骂骂咧咧了几句。
后来他见每次骂张佐,身下的马就跑的更快,于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再也不敢开口说话。
谢于威一直等把心里的怒气散完才牵动着缰绳缓缓慢了下来。
李桦生座下的马也跟着慢了下来,他见终于得救,于是身体一软便摔在了地上,咚的一声晕了过去。
“桦生!”何噫下马连忙跑上去查看,好在他戴着头盔和护膝,并没有摔出什么伤来,就是糊着满脸的泪水和鼻涕,样子有些狼狈。
“你输了,道歉!”
张佐刚下马,就见谢于威走过来居高临下对着昏过去李桦生说道。
“他都已经晕过去了,听不见。”张佐小声在他耳边说道。
“装的。”谢于威同样小声回到。
“桦生已经晕过去了,还请谢先生高抬贵手,等今日之后,我一定备上一份大礼亲自登门道歉。”何噫向他弯腰鞠了一躬,随后迅速地抱起地上的李桦生逃之夭夭。
速度之快,仿佛已经锻炼过成百上千次一般。
谢于威就知道会是这么一个结果,他也不能太咄咄逼人了,否则树敌太多只会得不偿失。
“他抓伤了你,我却没能向你讨个道歉。张佐,下次若有机会,我决不轻饶他。”
张佐眼皮微微跳动,他瞳孔放大盯着谢于威,湛蓝的眼睛像蓝天一般清爽好看。
“你是为了我才和他比赛的?”
谢于威:“抱歉,何家到底是簪缨世家,我们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若是盛家还在我也不会顾虑这么多。张佐,说到底还是我没用……”
温暖的手掌握住了他的右手,即使隔着手套也感觉到其中的暖意。
谢于威的话戛然而止,他转头看了过去,便只见张佐笑得如春日的阳光,漫漫草地,却没有一抹颜色比得过眼前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