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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

后来柳群胜问过韩凌,那晚上亲我的事,你真的不记得了?我怎么觉得你是故意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们两人在韩凌的床上躺着,屋里很热,纱窗外偶尔有风进来,在他们刚过了水、还泛着湿意的皮肤上留下凉意。

韩凌也不回答,只是笑着看他,哥你觉得呢?

柳群胜转过头,换了个方向躺着,韩凌的床就在窗边,窗外也没有遮挡,正好能看到外面的夜空。屋里的灯都关了,月光便这样轻轻流泻下来,冲淡了深邃的黑夜。

柳群胜说,乡下晚上星星特别多,冬天冷,夜里起来上厕所,仰头看,星星就像被冻在了天上。

他想起在山西和自己同屋的一个京工附中的知青,那个知青和他挺聊得来,后来关系近了,聊天也不太注意边界。他给柳群胜背过一小段诗,柳群胜先前对诗歌并没什么兴趣,毕竟他父母是搞工程的,家里并没有那么浓厚的文学氛围,但听到那段诗的时候,他的心还是动了动:

我爱人间,

我在人间生长,

但比起你来,

人间还远不辉煌。

走千山,

涉万水,

登不上你的殿堂。

过大海,

越重洋,

饮不到你的酒浆。

千堆火,

万盏灯,

不如一颗小小星光亮。

千条路,

万座桥,

不如银河一节长。[1]

……

那时的柳群胜走在土路上,结束了一天的劳作,又乏又饿。而当他仰脸望向头顶浩瀚的星空的时候,冲动突然涌上他的心头。不能这样,他总不能一直在这条看不到尽头的路上走下去,本能令他不再相信那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话,他要想个方法离开。

柳群胜的父母曾说过,三个孩子里,柳群胜是最不安分的一个。比起一向稳重乖巧的哥哥姐姐,他确实恶劣得过分了。父母远赴贵州后,他逃课打架一样不落,那个夏天以后又跟着韩俊民他们混,后来去山西插队,厌倦了那里的生活,靠着把自己弄病逃回北京。还有原本他打算对韩凌做的事,如果不是韩凌的包容与迎合,他的下场恐怕难说。可是没办法,当他被某种东西束缚着、制约着的时候,他总会琢磨着怎样挣脱,这种来自骨子里的不安驱使着他的行动。

现在呢?这样的困顿,他又该怎样挣脱呢?

甚至,他自己都不清楚这样的困顿从何而来。在山西的生活的经历让他对很多事产生了怀疑,也不可避免地酝酿出对自己的厌恶:他有什么资格去迷茫痛苦。

可是,他真的没有一点挣扎的力气了。

柳群胜慢慢想着,却听到身边的韩凌轻轻叹了口气,他轻声念道,满天星光,满屋月亮。[2]

什么?柳群胜侧脸看他。

韩凌赤裸的皮肤在月光下更显苍白,没事,想起书里的句子。

韩凌问他,群胜哥,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街道前几天说让我去工厂,结果好像没协商好,又没消息了。

韩凌应了一声。他沉默了一阵子,突然说,其实我不太想去当兵。

柳群胜有些惊奇,啊?

我知道这是别人求之不得的机会,只是……算了,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

柳群胜问,你哥现在怎么样?韩凌说不知道,他写的信又不到我手里,不过应该不错吧,他那人适合在军队。

柳群胜想着韩俊民已经渐渐模糊了的样子。确实,不过你怎么和你爸你哥都不太像。

是啊,他们以前都说我和我妈妈像,我小时候也和妈妈更近。

韩凌的母亲是大学老师,在韩凌十来岁的时候生病去世了。柳群胜看过韩凌母亲的照片,黑白相片上,女子的笑容温柔而静谧。韩凌将那张照片小心地夹在自己日记本纸页间,好像这样便能封存住曾经温煦的年月。

柳群胜看着韩凌,他的黑眸上浮着月光,月光下则是一片深深的水色。柳群胜的心情莫名也变得低落,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韩凌的耳廓,带着些安慰的意味。

还来吗?柳群胜问他。韩凌看着柳群胜,说,好。

(6)

柳群胜依旧每天去韩凌的家里。他知道韩凌的父亲快要回北京了,韩凌出发的日子也越来越近,这种感觉就像看着手中的沙粒一点点从指缝间流走,却无能为力。

他们在地板和窗台上做爱。韩凌赤裸着上身跪在他面前,用嘴包裹住他的性器,舌尖在尖端慢慢舔弄。柳群胜最受不了这个,他几乎站不住,只能将后背抵在冰凉的墙壁上,最后颤抖地射到韩凌嘴里。

更多的时候,他们侧身躺在韩凌狭窄的床板上。凉席已经被汗浸得黏腻,柳群胜在韩凌身后不紧不慢地顶弄着,感受着自己被韩凌紧致的‌‌‍‎‎后‌‍穴‌‌所包裹,快感如潮水般一阵阵袭来。他将手伸到前面,搓揉韩凌的‌‎‌‍‍乳‎‌‎‍头‎‍‌。

韩凌底下绞得更紧,气息也愈发凌乱。他的头发长了,汗水将发梢粘在一起,从上面滴落下来。从后面看,他很瘦削,皮肤下的肩胛骨有些硌人,这让柳群胜想到一些坚硬却易碎的物品。

他翻身起来,将韩凌压在下面,缓慢地抽动。柳群胜总有点担心韩凌的身体能不能承受得了,他甚至怀疑韩凌从这样的‎‌‎性‎‍‎爱‎‍‌之中到底能不能获得快感,抑或只是抱着一种近乎毁灭的嗜痛心态,承受着他的索取。

很多年后,柳群胜再回忆起韩凌,心里无端响起叹息般的吟诵声:

……当旷野上掠过了‌‌诱‌‎‍惑‎‌的歌声,

O,仁慈的死神呵,给我宁静。[3]

那时柳群胜已经站在大学的讲台上。春天的下午暖洋洋的,有柳絮从窗外飘进来,教室里的学生零散地坐着,十八九岁的样子,和那一夏的韩凌差不多大,正值风华正茂的年纪,眼里满是春日的鲜活明亮,还有藏不住的热血与躁动。柳群胜忽然回味起韩凌身上的气息,那是未曾被任何年代雕琢过的,他始终呈现出的是他自己,迷茫的,顺从的,如同一团淡色的雾。于是那样的苍白破碎便也很快消散,青年在异国他乡的硝烟中永远阖上眼睛。

可现在的柳群胜不会知道这些,他只是感受着怀里韩凌身体的温度。在迷离的夜色中,他们的肉体交缠着,仿佛只有来自身体的欢愉,才能让他们于迷乱与空虚之中感知彼此的存在,以获得些许的安慰。

即使他们都清楚,他们从来不是能够同行的人。

群胜哥你等等……韩凌被柳群胜顶弄得有点神志不清,他的手指按在凉席上,指甲发白。

柳群胜正在兴头上,自然没有停下动作。怎么了?

我去厕所。韩凌说。刚才喝水喝多了。

你在这儿尿。

我操……韩凌明显有些受不了了。他挣扎着要向前爬,却被柳群胜揽住了腰。

柳群胜将手探到前面去,握住他的性器,用大拇指的指腹在马眼处揉了揉。韩凌的身体一阵颤抖,膝盖无力支撑,整个人跌到床上。

群胜哥,你别这样……韩凌的声音带了些哭腔。

柳群胜跟着压在他的背上,含住他的耳垂,一面用舌头舔弄着,一面加快了‌‍‌抽‍‌插‌‍的速度。韩凌的喘息声更大,音调也变得扭曲。

求你……他的话语被呜咽所吞噬。

滚烫的水流打在柳群胜手上,柳群胜嗅到一股腥臊味,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种难以言述的兴奋感涌上他的头顶。

几个深深的‌‍‌抽‍‌插‌‍后,他将‌‍‍‌‎精‎‌‍‍液‌‌‍射到韩凌体内。

柳群胜从韩凌‌‌‍‎‎后‌‍穴‌‌退出来,翻身下床。韩凌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躺在那里半天没动,直到柳群胜端着水盆走过来,他才侧过脸,有气无力地骂了一句,操,你怎么这样。

柳群胜知道自己做得有点过了,他把水盆放在地上,托起韩凌的上半身。

这么爽啊。

韩凌的脸色很难看,但也没表达出自己的不悦。他下了床,开始清理自己后面。

你这席子怎么办?柳群胜一边擦着自己下半身,一边问。

我等会儿拿到院子里洗吧,韩凌说。对了,你今晚别睡这儿了,我爸明儿就回来了,弄不好就是大清早。

柳群胜慢慢披上自己的衣服,开始系扣子。

那你是不是快走了?

韩凌把席子揭了,将底下的褥子也掀起来。是啊,也就几天了。

柳群胜穿好衣服,走出门。屋外的空气没那么闷,甚至不再有前些日子的暑气,他抬起头,有稀疏的雨点轻柔地落在他的脸上,留下凉丝丝的触感。

柳群胜这时才意识到,夏天就要过去了。

(7)

柳群胜再去韩凌家的时候,走进韩凌家的院子,他先看到铺开的席子和晾着的褥子。前几天下雨,空气潮,晾的东西干的慢,韩凌就没来得及收。看到这些东西,一种怪异的兴奋在柳群胜心头蔓延开来,他在心里骂了自己几句,脸上有些发烫。

韩凌的父亲在家,韩凌向他介绍柳群胜,这是哥的同学,从山西回来的那个。男人微微点头,对柳群胜的到来没有更多过问。

他们在韩凌的屋里坐下,柳群胜问韩凌,走的日子定了吗?

韩凌说,定了。

柳群胜说行,我到时候也去送你。

韩凌问,你呢?柳群胜说我这边也定下来了,过两天就去厂里报到。

他们又坐了一会儿,直到再没有其他话可以讲。屋里安静下来,能听到隔壁韩凌父亲打电话的讲话声。

柳群胜说,那我先走了。

韩凌陪着他站起来,却突然拉住柳群胜。柳群胜下意识回头看他,对上他乌黑的眼瞳。

群胜哥,你爱我么?韩凌喃喃道,声音微不可闻。

柳群胜愣住了,你说什么?韩凌回过神来,哦,没事,我送送你。

他将柳群胜送到路口,不久前柳群胜吃着冰激凌等他的地方。

柳群胜之后便没去找过韩凌了。他不想再见到韩凌父亲掩饰住蔑视的锐利目光,也不想再去思考韩凌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柳群胜自然不会相信韩凌是所谓爱他的,他看不清韩凌,却能感到韩凌内心的丰盈与沉重,他们畸形怪异的关系怎能达到韩凌心中对爱的定义。

可为什么……

柳群胜躺在自己的床上,看着天花板由白色染上夕阳的淡红。那时的柳群胜还不明白韩凌的绝望,于是他闭上眼睛,听着窗外的人声渐渐在夜色中平息。

韩凌走的那天早晨,柳群胜去火车站送他。这些天又下了几场雨,浇灭了夏日残余的暑气,清早雾有些大,空气潮湿阴冷。韩凌穿了一身草绿色军装,背着行李,站在背着手的父亲身侧。柳群胜没有立刻过去,他在人群边上站定,隔着攒动的人头,望向那个挺拔却单薄的身影。

他看到韩凌卸下行李,挤进车厢,韩凌父亲的秘书帮他把行李从窗口递进去。韩凌的父亲在站台上看了一会儿,不等火车开动,便转身走了。车里,韩凌也没有看父亲,他的眼神始终是安静的,浮在雾气里的人们上面。

柳群胜挤开人群,于韩凌所在的车厢前站定。月台上铃声作响,人声刹那间更加嘈杂。他听到自己身边的一个姑娘在抽泣,可这些声音仿佛是从很远处飘来的,渐渐便不真切,他的心底只剩下一片空白的沉寂。

柳群胜的脑海里响起影影绰绰的调子,那是他在乡下插队时知青里流传的歌曲,悠扬的歌声里是化不开的哀伤:

火车一声长笛

寂寞就上心头[4]

两年前,他便是这样登上了火车,离开成长的地方。而如今也是这样么?雾气弥漫的清晨,火车载着青年人去向远方,他们交错的轨道再度延伸向不同的方向,延伸向被雾笼罩的、看不清的远方,亦如他们的未来,这个国家的未来,在一片迷茫混沌中,也只有沿着岁月慢慢地向前。

火车徐徐开动了,韩凌透过玻璃窗看着他,乌黑的眼眸有些茫然。而韩凌一直带着腼腆的、浅浅的微笑,柳群胜有了一瞬间的心慌,眼前的韩凌的身影开始变得黯淡,一点一点消散在已沾染上水雾的玻璃窗后。就在不久之前,他还能感到少年的体温,他留在他耳边的气息。

他突然三两步跑上去,将手掌贴在韩凌面前的窗户上,似乎急迫地要触到火车里的少年,可从手心传来的只有一片坚硬冰凉。韩凌低头看他,很慢很慢地将手贴在玻璃窗另一侧,他无声地对柳群胜说,再见。

柳群胜深深地看着他,好像要将这一幕刻在心里。他跟着火车奔跑,直到自己再也追不上火车的速度。他在原地站定,喘着气,目送火车驶入一片茫茫晨雾之中。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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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郭小川:《望星空》

[2]萧红:《呼兰河传》

[3]穆旦:《在旷野上》

[4]知青歌曲《火车慢些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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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计划篇幅是2-3w字,结果把自己写养胃了(……)就砍了很多脑子里的车,仓促收尾。韩凌和柳群胜都不是那个时代会出现的青年人,他俩也太超前了,写到后面也有点后悔,不该这样设定故事背景,但既然已经快写完了,就懒得改了。

故事的灵感最开始来自于未夕的《流逝》,但下笔的初衷是想写一个欲望与迷茫中两人互相抚慰的故事,一切设定与桥段都是为搞颜色服务,所以资料查得不多,时间线也有些问题,错误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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