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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瓦碎留玉全(1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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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千三百零五下。

-----正文-----

16.

官兵头戴幞头腰间配刀,如一群鬣犬鱼贯而入,大张旗鼓地嗅探江府。

江适没有试图反抗。他在院中石板路上跪下,侧耳听完自己的罪名,沉默着戴上木枷,在钦差大臣的注视下,被衙役包围着离开,没有回头看跪在他身后的独子。

花瓶、五斗柜、衣柜乃至灶台盐罐都被仔细搜查过,余下一片遭窃后的狼藉。鬣犬们风卷残云般搜刮后,和进入时一般快速的离开,留下两个奉命看守。

大门的插销哐当一声扣合,像菜市口人头落地的声音,震得江钰之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江钰之闭了闭眼, 拉起江棘回到他的卧房。

江棘对种种不详的预兆并非没有猜想, 只是他没想到会是如此突如其来、毫不留情的清算。他跟随江钰之一路无言,看他锁上门闩,落下帷幔,坐进床铺里侧,仿佛以此躲避潜伏的危险。

“狗屁的‘宁为太平狗,莫作离乱人’,”江钰之嗤笑,“当狗只有死路一条,连死法都说了不算。做鬼都好过去乞食,哪怕是对着所谓天子。”

“哈,天子……若我说,天子应该是天下的儿子才对,这天下他除了出一个姓,还做了什么功劳?”

“谋害同僚、私蓄死士、大不敬……只一味罗织罪名,尾巴摇得不够欢实也算不敬?”

江棘懵懵懂懂,专心听江钰之自言自语发泄。他想起与初八他们同住时,挂在中庭的那幅字——跟了主人以后他才知道,那副字出自名为《侠客行》的诗。他们这一群见不得光的刺客,却误冠了“侠客”之誉。回想起来如斯讽刺。

过了一会儿,他起身给江钰之端了杯茶水。

“多谢。”源源不断的话,像石块砸入水中,一串串气泡不受控制地冒出来,让江钰之缺氧,甚至对着自己的暗卫道谢。

江棘大胆地倾身握住主任的手。江钰之的手心尽是冷汗,像徒手抓住一条湿滑黏腻的蛇。

“要杀了他吗?”

“什么?”江钰之一愣。

“杀了皇帝。”

“哈哈哈哈哈——”江钰之爆发一阵大笑,笑得肩膀抖动,没喝完的茶水洒在被褥上。他随意将茶杯掷向地面,在瓷片清脆的碎裂声中吻上江棘。

他方才说了太多话,吻得又太过用力,分不清口中的血腥味是从喉咙里漫上来的还是咬破了彼此的唇瓣。江棘没有迎合也没有抗拒,只轻轻拍打江钰之的后背。

半晌,江钰之放开江棘,深深凝视他,抚摸他的头发,说道:“别想其他的事,照顾好自己,等着我。”

“等着您?”江棘迷惑,“您不就在这里吗?”

江钰之没有解释,只说:“反正现在哪里也去不了,不如我们先睡一觉吧。”

17.

有人在摇晃他。

“江棘……江棘!醒醒!”

是主人在喊他?

眼皮沉重,像坠了两块秤砣,江棘摸索着掐了一把手臂,堪堪从模糊的光影中看清主人的脸。

“主人?怎么了?”江棘揉着眼睛问。他不能、也不应该睡这么沉的。

窗外漆黑如墨。

“有人在外面。刚刚好像杀了人。”他听见颤抖的、惊惶的声音,随后是门外由远及近窸窸窣窣的摩擦声、散乱的脚步声。

江棘猝然惊醒,摸出靴子里的短刀,“我去看看。”他看向江钰之,想要安慰塔,却立刻意识到,“您是……”

“这么快就认出来了么?”少年自嘲地笑了笑,“是我。”

江棘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说道:“请您在床底藏好。”他又找出一个木质哨子和匕首,递给少年,“若有危险,吹响这个,其他人不刻意听不见,我能立刻听见。万一我没能及时赶来,用这个防身。”

少年握紧,点点头道:“你多加小心。”

江棘侧身蹲下,从门缝中盯着看了片刻,然后闪身出了门,反手扣上铜锁。

18.

江府是典型江南风格的庭院,曲径通幽、汀兰水榭、石桥假山都尽收于此。主宅与副宅分布并不规整,若是初入院子的访客,迷路也不鲜见。江棘跟着江钰之应酬时,常常耳闻住处被其他公子小姐抱怨过于庞杂不够大气,给造访者平添不少障碍。

只是不知如此设计,是否江大人一开始就想到可以用于对付不速之客。

江棘把呼吸放到最轻,以江钰之的房间为轴心一点点探查。

从刚才听到的脚步声判断,大约有五到七个人。江棘沿着脚印潜行,心中盘算如何解决他们。

打晕?灭口?——直到见到横陈道旁的尸体,江棘意识到已没有你死我活之外的选择。

是江适留下看守库房的侍从。或许是同江棘一样听到异响后出来查看,他手里提着的灯笼还亮着,烛火颤抖,时明时暗。

江棘加快了速度。

19.

陌生的房间中持续着令人发毛的寂静。

少年趴在床底,等待他唯一的保护者回归。如果不是一清醒便感受到迫近的危机,他对这个地方还是富有兴趣与好奇的。他很想仔细观察与感受一番名副其实的“江家少爷”生活。但现在,他的目光只能从狭窄的缝隙透出,前进不远又被屏风遮挡,只能从被斩首或腰斩的零星家具推测它们本来的模样。

同时数着心跳。

第一百下。二百下。五百下。

依旧安静,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越发清晰。

他不愿去试图想象江棘会遇到什么,那太容易引起恐慌与绝望。

一千下。

好像出现了嘈杂的、凶吉未卜的声音。但时不时的耳鸣让他无法确定这是幻觉还是真实。

两千三百零五下。

锁被蹭地削断,大门被“砰”一声撞开又合上。重物被搬动的声音。玻璃与陶瓷器皿破碎的声音。

少年呼吸一窒,冷汗瞬间浸湿后背。

他匍匐着从床下出来,小心翼翼从屏风探出头。

博古架与石桌堵住了门。江棘靠着桌脚瘫坐在地。

时间紧迫,他没有穿暗卫黑色的夜行衣,还是书童的打扮。青色前襟、乳白衣袖、裤腿皆是深深浅浅的血色。

少年不敢碰他, 只颤声问:“怎么样?”

江棘正要开口,遽然咳嗽不止,直至呛出一口血,长话短说:“我们得赶紧离开。”

“你走得了吗?”少年皱眉问。

“无妨。”江棘道,才想起自己这副样子恐怕吓到他了,又补了两句解释,“都是皮外伤,主人放心。”

江棘撑起身体,想拉起少年,却见他摇了摇头。

“我们可能……走不了了。”

少年指了指门外。

“他们放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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