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海水瞬间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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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河连忙问:“那你为什么不回应?为什么不告诉大家?”
“已经回应了啊。”十野说,“我告诉我的读者代表了。”
“读者代表?是吗?”春河忙打开浏览器,想看看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最新消息。
十野眼中透出些戏谑:“我还劝他别哭了。我真是个好人啊。”
“……”
所以他就是“读者代表”吗?只告诉了他一个人?春河放下手机,只觉得命悬一线十万火急,根本没空理会这种无聊的玩笑:“要赶紧说清楚啊,难道这种事不会对你有影响吗?!”
“算是有影响吧。”十野想了想,“据说书店里的漫画书被愤怒的读者扔到地上踩坏了,编辑也发来了退稿信。”
算是……有影响?这是非常严重的,威胁到整个职业生涯的影响吧?!他是怎么以这种无所谓的态度说出来的?!
“所以才要尽快……”
“没这个必要。”十野拎起酒杯,“人群嘛,说到底是像台风一样的东西。看似强大但其实很弱小,只要受到一点扰动就会改变方向。追着风走最后只会哪儿也去不了。”
“可是……”
可是现在根本不是讨论人群和舆论的时候吧?更不是还有闲心做比喻和思考的时候吧?失去读者信任的漫画家不会有出路的吧?现在根本就是死到临头的时刻,是死到临头而手中还有一记王牌的时候……当然要立刻反击才是啊。
“啤酒真好喝啊。”十野晃了晃酒杯,整个人舒适地向后仰去,“周五的啤酒还是比平日里更好喝。”
这种无所谓的态度……真让人生气。
春河按住他的酒杯:“你是在装酷吗?拜托振作一点!”
“也许是吧。”十野冲他笑着,随即向侍应生招手,“请再给我们一扎啤酒,谢谢。”
在打开浏览器搜索词条的瞬间,春河就已经接收到无数的恶意。他作为旁观者尚且觉得如芒在背,那么十野呢?
春河额头上出了一圈汗:“可是我很在乎。”
十野一顿:“……什么?”
“我很在乎!”春河重复道,“我不想看到别人伤害十野,尤其是在十野什么都没有做错的情况下。”
——我很在乎。
那双眼睛又这样看过来了。清澈的,几乎愚蠢的,什么事也不明白却一直抱着童话版幻想的,有点孩子气的眼神,好像全世界都负有呵护他的责任的,令人讨厌的眼神。
十野避开了那种目光:“是吗。十野对你来说不就只是一个臆想出的符号而已吗?换一个符号喜欢不就可以了?”
真的……很生气。
“明明你就是……”春河握紧酒杯才忍住没有发火,他尽量平静地说:“我知道你就是漫画家十野,我非常清楚地知道是你画了那些画。一个奇怪的讨人厌的邻居画了我喜欢的画,虽然很不甘心但我也知道这就是事实。我不知道你画画时的心情是怎样的,但是我很在乎和泗大人,我在乎其他漫画人物,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很想生活在《冬月》的空间里,也很感激漫画家们创造了那样的空间,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漫画家为我这样的人开辟了新的生存场所,甚至延长了我的生命。我真的……很在乎。我不相信画出《冬月》的人,只是把漫画看作赚钱的工具的人,是重要作品被人污蔑也毫不在乎的人。”
十野只是看着他,许久没有说话。
“我……说完了。”
春河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却不愿意退缩。
“那你来做台风的壳吧。”十野忽然开口道。
台风的壳?
被摇晃过的啤酒在杯子里无声旋转着,细小的泡沫在杯口炸开,像刚刚经历一场风暴。而春河只看见十野忽然凑近的眼睛。
“你来保护我吧。春河。”
……这是什么?这种……冰凉柔软的东西。
春河有一阵耳鸣。好像身边一切交谈声都忽然远去,变成梦中没有意义的耳语,好像他潜入了蓝色啤酒涌成的海洋里,无数小气泡在耳边炸开……好像在最深的海底,他敲开了一只贝类的壳,发现了隐藏其中的,鲜美的生命与肉体。
一个不知名的海洋生物正在接近他,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了解他……春河能看清他垂下的睫毛。柔软的生命和气息近在咫尺。
“喂!”好像从静止的时间里猛然醒来,春河推开十野,一下子站起来,木质椅子在地上一划,发出尖锐的声响。所有的海水瞬间退去,浮世绘夺回它的颜色,周五的夜晚很快被鼎沸人声重新填满。
“你们……你们艺术家都是这样的吗?!太过分了吧!”
春河发出的声音太大,周围许多人看了过来。
“别人在看我们。”十野冷静地提醒道。
“那还不是因为你做了奇怪的事!”春河用手背使劲擦了下嘴唇,“你再这样没有分寸的话,我们就再也不是朋友了!”
“不能接吻吗?”十野探寻地看过来,表情像只是不小心打翻了茶杯,“我知道了,今后会注意的。接下来你希望我怎么做?凶狠一点还是温柔一点?”
“……什么?!”
“关于抄袭的指控,我的读者代表希望我用什么样的态度回应呢?”
“这是你自己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春河几乎气急败坏地抱起了他的外套。
刚刚还说他很在乎呢。
十野微微挑了挑眉:“喂,小代表。”
真是……奇怪的,恶劣的,不可理喻的,无论什么时候都令人生气的存在。春河咬了咬牙:“失陪。”
然而经过十野身侧,他却被抓住了手腕。那只手没有多么用力,只是隔着衬衫,轻轻地握着。
春河把衣服搭在手肘上,腾出手来要摆脱他:“从此以后我不会再看你的漫画,也不会再管……”
“别走。”
那只手被春河扯下来,却又攥住他袖口,竟然有种要被抛弃的无助。十野抬头看着春河,脸上有种近乎可怜的无辜神色,“喝多了酒……我站不起来了,春河君。”
他声音很轻,好像浮在居酒屋的音乐上面,跟着柔美乐音飘飘荡荡,要从耳畔牵一根线,牵到人心里去。春河的头皮忽然有点发麻。
“我不会再做这种事了。”十野继续说,“我只是酒量太差了,抱歉给你添麻烦。”
“……”
这要命的上目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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