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对我给他设计的新造型没什么异议,我们在帮派建筑的大厅里,他依旧坐着,端庄极了。
凤梨月饼:衣服好看吗
海棠123:嗯
凤梨月饼:我也是红色的,嘿嘿,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
海棠123:嗯
凤梨月饼:帮派名字是从你的名字来的。
海棠123:哦
凤梨月饼:海棠
海棠123:?
凤梨月饼:你是哪里人,我能不能见你一面?我马上就要出院了。
海棠123: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吗。
凤梨月饼:?
海棠123:没事,你不是有对象吗。
他突然抛出的问题让我心里一惊。
凤梨月饼:这和对象有什么关系,一起玩了这么久见一面怎么啦?
海棠123:他不会在意吗。
凤梨月饼:怎么会呢?你们不一样啊。
梁琛会在意吗?我问自己,又不敢回答自己。
只是这个海棠身上有一种很吸引我的东西,我没办法不去在意他。
见一面就好了,见一面就什么都解决了。
爸妈恨不得给我开个party庆祝出院,家里特意找来几个厨师做了一桌子菜。
梁琛却视而不见,把我接回家就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爸妈也对他视而不见,一个劲的对我说这个补,那个补。
我坐在餐桌前,不明所以,梁琛最近的样子,让我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饭后,我迈进梁琛的房间,他正坐在桌前忙碌。
“你最近干嘛一脸不爽的样子。”
梁琛站起来,走到我面前扇了我一耳光。
太突然了,啪的一声,猝不及防。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我长这么大,还没挨过打,更何况是打脸。
更让我震惊的是,他居然是笑着的。
见过我们兄弟俩的都说,我们只有嘴巴长得一模一样,笑起来却又不一样。我笑时,会露出虎牙,他笑时,只是一条含蓄的弧线。
“你干什么?”我摸摸脸,疑惑不已。
“我生气。”他说。
“你生…………你生气也不能拿我当出气筒啊!”我简直要语无伦次。
“高兴要和你说,生气就打你出气,这是你对我说过的话。”
梁琛依旧笑着,我却不禁后退一步,凉意从心脏流向指尖。
怎么可能?
「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吗。」
他低头抚摸我被打红的脸,“你知道吗,其实我巴不得你死掉,最好是从出生那一天就死掉。”
梁琛温柔地望着我,却说出很残酷的话。
我站都站不稳,瘫坐在地上。
他有些落寞地说:“你什么都不如我,他们为什么这么喜欢你。”
“一开始,我以为你小,被宠爱是应该的,他们疼你,我也疼你。但你都这么大了。”
他单膝跪下来抱着我,头埋在我的肩膀上,好像那个雨天在树下。
“你既然喜欢我,爸妈那样对我,为什么无动于衷。”
“我……”我不知道爸妈对他怎样,脑中毫无头绪,这让我连狡辩都无话可说。
“你不会根本没意识到吧。”下一秒,他就说出了真相。“……也是,你又不懂得什么叫做冷暴力。”
“世界真是不公平,我对他们那么好,可他们将全心都倾注在你身上,你对他们不闻不问,却反过来巴结我……要只是这样也好,至少我们是个稳定的三角形。”
“对不起……”我知道他接下来的话,除了对不起什么都说不出来。
“没想到你背叛我……每次想起你对他说的话,我都没办法原谅你。”
“可他不就是你吗?”我怀着最后一点希望问。
“对你来说也是吗?”
“……”我隔着他的肩膀望向墙上的画。那么黑白分明,那么极端,无法隐藏一点污垢。
“我要走了,离开这里。你喜欢的两个人,我也要一起带走。”梁琛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兴奋,笑的好开心。
我却坐在地上鼻涕眼泪止不住的流,他恨我,他在报复我,他要离开我。
梁琛真的走了,即便我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抱着他的腿挽留。
爸妈以为他只是一时赌气,却没想到几天,几周,都不见他的身影,手机也停机了。
爸暴躁极了,是我从未见过的恐怖样子。他托关系四处找梁琛,却一无所获。最终像燃烧殆尽的木柴,渐渐沉默。
妈从每天晚上敷面膜敷的像个鬼一样的女人,变成了哲学家,她时常坐在梁琛的房间,不知在想什么。
我忽然发现这一家人,他们都对我了如指掌,我却不了解他们每一个人。
梁琛走后,凤梨就吃不下东西,日渐消瘦,白天叫,夜里叫。每天蹲在家门外,就快化成一块望主石。
我把凤梨从家门口抱起来,一个人租了房子,没告诉父母住址,只在每周末打个电话。
啊。对了,还有王星桥,他早就拉黑了我家人的联系方式。
不愧是梁琛的好朋友,干脆利落地和我们划清了界限。
梁琛消失第二年春天的时候,爸给我打电话,让我帮忙搬家。
“今年的花开了,你妈妈实在受不了,必须得搬走了。”他这么说道。
我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妈又不是花粉过敏。
大件的家具和杂物有专门的公司负责,爸叫我回去,是搬一些贵重物品。
我走进家门,客厅里早已空旷,我们将几个箱子搬到后车厢,期间妈一直站在窗边望着外面。
她瘦了不少。
“妈,上车吧。”我叫她,她才回过神,坐进我的车子。
爸的车在前面带路,我跟在后面。
明明是生机勃勃的春天,天空却如此阴霾。
正是花期,道路两旁满是纯白的花朵,像光中诞生的白色火焰,至纯至美,至死方休。绵长的花练,一眼都望不到尽头,宛若通往天堂的路。
美则美矣,只是它们为何总是如此哀伤。
我打开两侧的车窗,只有清凉新鲜的风灌进来,依旧没有香气。
“今年的海棠花还是这么美。”妈一直望着车窗外的花朵。
“……这是海棠花?”我错愕。
“是啊,仔仔不认识吗。”妈回头看我,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这花长的就很悲伤,不知道为什么你哥很喜欢,要是喜欢红的粉的也还好,他喜欢白的。”
“……这是海棠花……他喜欢海棠花。”
“嗯,梁琛小时候说喜欢海棠花,所以我们才搬到这里……转眼已经二十多年了。”妈靠在椅背上说,自从她的嗓子做完手术,就一直是这样沙哑的声音,再也不能穿着洁白的礼服站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唱歌。
从小到大,走过无数次的路,居然是海棠……
「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吗。」
是我没认出来他。
车子终于驶出那条路,我依旧难以置信地盯着后视镜里的花朵,仿佛看见两个一大一小的幻影走在那里,那个十几岁的少年对抱着水壶的笨小孩说:这种花叫做海棠花。
“你们对梁琛……很不好吗?”我的声音在颤抖。
旁边忽然爆发出一阵哭声。
妈趴在车窗上哭的及其伤心,她用力向后望着,好像这样就能挽回那些美丽的,不再属于她的花朵。
我都能感受到,那一瞬间从她胸腔中迸发出的情感。
半晌,她镇静下来,抽泣着开口道:“我曾经结识过一个画家,他追求我很久,还送了一幅画表达心意。”她继续说,“我不喜欢他,虽然很有才华,但性格太极端。就是那种艺术家,你懂的……”
我想起梁琛房间里的画。
“但巧的是,那画里就是海棠花,你哥整理杂物时看见,喜欢的不得了……他和那个画家的性格还有点像。你爸爸那么自信,本来对那个男人是不屑一顾的,但梁琛把画挂在房间里后,他心里就有疙瘩。”
“为什么。”
“他总感觉梁琛可能不是他的孩子,想带梁琛做亲子鉴定。”妈靠在椅背上,盯着前面那辆车。
“……”
“我想证明自己的清白,就去了。只是那之后你爸爸也不喜欢梁琛,我也渐渐……”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好像快被负罪感压垮了,“他还会不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