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灵光

鬼谷子和颜悦色道，“咱们修道，讲的是机缘。你虽有灵根，然而出生时恰巧有客星冲犯北斗，折损了你的灵力。”说着，他起身从床底下翻出一个蒲团，让卫庄席地而坐，伸出右掌，轻轻熨帖在他头顶心上。

卫庄闭拢双目，收敛心神，只觉得一股暖流自上而下灌入四肢百骸当中，不过一盏茶的工夫，方才胸中窒滞一扫而空。他睁开眼，一跃而起，整了整仪容，又是一个神采奕奕，玉树临风的少年郎。

“多谢师父！”

鬼谷子向来疼爱小徒儿，他见卫庄脸上有了笑意，也不禁微笑颔首，温言安慰他道，“好孩子，你的身子骨已经比刚到云梦山时结实多了，梦境无常，你也不必过于苛求命数，这是先天之失，未必是坏事。”

卫庄问道，“师父，这话从何说起？”

鬼谷子抚须笑道，“以后你就明白了。你啊，别老跟你师哥置气，他从小是个老实头，比不得你的机灵劲儿。”

卫庄听师父这样一说，知道他瞧出了自己和盖聂正闹别扭，也觉得自己有些孩子气，只是嘴上仍然不服，辩解道，“他性子好，这我也知道，可我就是见不得他故意让我，当我不成事的小孩儿么？”

鬼谷子呵呵笑道，“他多顾着你，有什么不好？自家师兄弟不分彼此，聂儿是做师哥的，他让你，你就受着，乐得落个轻松，不必觉得有什么不自在，更不用觉得是欠了他的情分。小庄，你对自己太苛责了。”

卫庄心中温暖，道，“师父，您说的是。”又半开玩笑道，“不过，可不能让师哥知道，您老人家心中这么偏袒我。”

两人又说了一阵体己话，盖聂敲门进屋，“师父，太阳落山了，我看炉子里是赤阳丹，因此擅自做主，把它搬回炼丹房里了，免受寒气侵染。”

鬼谷子满意道，“好，好。”他拍拍卫庄的肩，“咱们爷俩尽顾着唠嗑，差点把时辰给忘了，多亏有聂儿拿捏分寸。”

盖聂一进门就瞧见师弟精神恢复，星眸熠熠，不由也代他欢喜，“小庄，师父给你治好了？”

卫庄此时心情正佳，笑道，“师父出马，还有什么不成的？师哥，汤呢？”

“汤也好了，香得很。我盛在砂锅里，用火符和真气暖着，随时都能喝。”

卫庄转向师父，打趣道，“师哥下厨，把您教的十八般武艺全用上了，师父，您心里准是欣慰至极。”

鬼谷子笑骂，“好过你把我教的都用在调皮捣蛋上。”

天色已晚，师徒三人点了灯，同坐在灶房吃晚饭。除了那锅炖了大半天的野菌汤，盖聂与卫庄带回来的笋干也入了菜，做了一道油焖笋，连同几道清淡时蔬，给鬼谷子下酒。

师兄弟不忌荤腥，不过与师父同桌时，就陪着他一块儿吃素。山里不缺美味，盖聂厨艺又好，茄子鲜，青菜嫩，碧玉小蚕豆颗颗饱满，都是两人平日里辛勤栽种。

席间，提及卫庄灵力一事，盖聂问道，“师父，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一劳永逸，补足小庄的灵力？”

鬼谷子叹道，“世上哪有什么一劳永逸的事儿。”

“可是……总靠养心丹调理，也不是个长久之计。”

卫庄见盖聂发愁的模样，忍不住插嘴道，“怎么，瞧不起我这病秧子？”

“小庄，你怎会这样想？”盖聂解释道，“你比我聪明许多，只因受累于灵力不足，这才与我修为不相上下。倘若你身子大好了，那便能一展抱负，我为你高兴还来不及。”

卫庄正欲反驳，只听鬼谷子道，“往东方，或有转机。”他双眸一亮，忙问道，“师父，您说什么？”

鬼谷子道，“东海明珠，是世间至纯的灵物，比起我炼养心丹所用的夜明珠，要更好上十倍百倍。”

卫庄不自觉地望了盖聂一眼，疑惑道，“东海渔人众多，每年捕捞的海蚌不在少数，明珠虽然贵重，似乎也算不得稀世珍宝。师父，您说的是什么样的珠子？”

“我指的并非蚌壳之中孕育的珍珠，而是龙族的明珠。”

两位少年一时怔住，盖聂问道，“这世上真的有龙？”

鬼谷子笑道，“傻孩子，既然有修道者，有异兽妖邪，自然也有龙。”

“那么龙族的明珠，在什么地方？”盖聂心中寻思，龙是传说中的神兽，它们的宝贝自然是通灵神物，师父所言不会有错，小庄若有了那明珠，境况可就大不一样了，自己说什么也要设法为他取到。

“四海之内，龙子龙孙甚多，只有龙王的子嗣，颌下方有明珠。”

鬼谷子的话激起卫庄的好胜心，他双目中现出熠亮神采，跃跃欲试，“我明天就启程去东海，夺那龙珠！”

盖聂端着饭碗在一旁默不作声，见师父颔首微笑，似是允了师弟的行程，这才抬起头来，“师父，我们云梦山离东海路途遥远，我跟小庄一块儿去，路上有个照应，您看成不成？”

卫庄横了他一眼，向鬼谷子道，“师父，我不——”不料被鬼谷子打断，“我也正有此意。聂儿，难得你顾念你们师兄弟之间的手足情谊，就由你陪小庄同行吧，我也好放心一些。”

既然师父主意已定，卫庄自也不敢违逆，只在心中暗自抱怨，不过是去一趟东海，师父未免小题大做，让自己与师哥同往，岂不是一路上又要受他管束？

当晚，师兄弟二人收拾了行装，次日清晨便与师父辞行，说这次回来匆忙，待取回明珠，再多耽在山中，好好服侍他老人家。

卫庄心情迫切，一刻也等不得，因而一出山就绑上了千里符，更是一个劲地催盖聂别磨蹭，赶路要紧。二人风风火火地赶了一整天的路，到傍晚时分，已至开封城。此时天色已晚，城门关闭，不得进出，师兄弟只得在城外找了一户乡下人家，给了些银钱，借住一宿。

这户人家中仅有一对老夫妻，为人善良厚道，非但不收他们的钱，还将家中最好的一间房让给二人，说儿子和儿媳都在城中做工，每月仅有一两日得空回家，平时夫妇俩作伴，不免寂寞，难得家中来客人，一起吃顿饭，热闹热闹，比什么都强。

客随主便，师兄弟陪两位老人用过了丰盛晚饭，便回房歇息。盖聂望着贴在房门上的大红喜字，心中感动，道，“两位老人家太好客，将家里的新房让给我们，明天早上，还是将房钱和饭钱补给他们为好，否则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卫庄往床上一躺，打了个哈欠，“悄悄塞枕头底下就是了。你身上还有元宝么？”

盖聂摇头，“这回出来，除了零散的小钱，其余都是银票。”

“那就银票。”卫庄说罢，往床里滚了半圈，胡乱扯了扯被子，“将就挤一晚得了。”说罢呼吸渐轻，再没了声息，已入香甜梦里。

盖聂和衣在他身旁躺下，睁着眼睛，望着窗外皎洁的月光，毫无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