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遇鱼

卫庄望着这位相交多年的师哥，“你和师父一样。”

“嗯？”

“什么事都向着我，”卫庄半开玩笑道，“这样下去可不行，我还想更有出息的。”

“怎么不行？师父和你我二人，名义上是师徒兄弟，其实就和亲人一般，自家人相互看拂，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好吧，看来我以后也得多照看你，谁让你说是‘相互’看拂呢？”

盖聂听了卫庄一番打趣，自觉与师弟越发亲厚，心中十分欢喜。

二人来到村后的渡口打听，有没有船去英鞮山。哪知几个摆渡师傅纷纷摇头，说那是一座海中孤山，四面环水，故老相传水里有吓人的怪物，从没人敢去，莫说是摆渡，村里人连打渔都不敢靠近。

师兄弟二人心下暗喜，对于寻找冉遗鱼多了几分指望，然而“我们就是要去找怪物”这样的话，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两人又与师傅们好言相商，说愿给十倍渡资，终于有个年轻师傅松了口，答应载他们过去，但不是送到山脚下，而是距离英鞮山二十里开外的一个小码头，那儿有两条以备不时之需的小船，他们可以自行划船过去。

盖聂与卫庄毫无异议，当即付清了银钱，又额外多给了二十两，说要是平安归来，这笔钱就当做小船的租金；万一小船回不来，就当赔款，拿这钱再造一条。

那年轻师傅接过钱来，心道，这两位小兄弟倒是爽快人，怎么偏偏想不开，要去那鬼山，可惜了！

双方谈妥后，便即出发。那年轻师傅虽然看起来不过三十岁上下，撑船功夫却极了得，一条船驶得四平八稳。卫庄不禁赞道，“小师傅，你划船很有一手啊。”

“在海上讨生活的，第一要让船听自己的话。”那年轻师傅憨厚道，“别叫我师傅啦！我姓王，单名一个梭字，我娘怀我的时候特爱吃梭子蟹，就给我起了这么个名儿。叫我梭子就行！”

师兄弟二人也说了名姓。梭子道，“两位兄弟远道而来，怎么想到要去那英鞮山？”

卫庄道，“我们是听祖辈说起那里的陈年逸闻，还愿去的。”

梭子啧啧称奇，“想不到还真有人去过那儿。我小时候听村里老人说，那附近有怪鱼出没，凶恶残忍，所以那里虽然风调雨顺，却始终无人居住。”

三人一路说些家长里短的闲杂琐事，听梭子讲述东海的风土人情，倒也不寂寞。约摸两个时辰后，眼前现出一座云遮雾罩的崇山，黑黢黢地，甚有气势。

卫庄站在船头，踮起脚远眺，“那就是英鞮山？”

梭子道，“是啊，我也只能把你们捎到这儿了。”他一努嘴，“前面就是我同你们说的码头，你们记着方向，回来时可别迷路了。对了，两位准备耽多久？”

卫庄道，“至多两日。”

梭子利索地把船停靠在小码头，那里果然有两条半新不旧的小船，还有一间小屋。

“屋里有干粮、清水和床铺，可以将就歇脚。我后天再来，把你们搭回村里去。”梭子的言外之意就是，后天过来见不到你们的人影，那就是死了……

“多谢。”

师兄弟二人与梭子分道扬镳，上了小船，这船比先前俩人乘的那艘逼仄许多，只勉强容纳两人相对而坐，彼此的膝盖还磕在一块儿。

术业有专攻，他俩对划船并不内行，海上风浪又大，与小河池塘里不可同日而语。盖聂的袖口很快湿透，他想了想，搁下船桨，慢慢地挽起袖子，从怀里摸出一张符纸。

卫庄失笑，“师哥，你这是急眼了啊。”

盖聂将那符纸往船舷上一贴，小船便像自己长了腿似的，乘风破浪，自个儿往前行驶。

“把御剑的法术掐头去尾，变成‘御舟’，不错嘛。”

“这比御剑容易多了，我一开始在剑上老栽下来。”

“你那些童年‘趣事’，不说我也记得。”一朵飞溅起的浪花打湿了卫庄的肩头，他本能地别过头去看了一眼，道，“船开得太快了。照这样下去，咱们还没到英鞮山，就先变成落汤鸡了。”

“那我——”盖聂尚未说完，卫庄忽然拔剑，剑尖指天，画了个弧。说来也怪，小船两边的海浪好似打在无形的墙上，再也沾不到师兄弟二人的衣角。

他长出一口气，“总算能安生一会。”

盖聂收起两副船桨，回望船头指向的那座高山，“离山越来越近了。”

“我是听了你一句话，才巴巴地跟你上这鬼地方，”卫庄半真半假道，“要是到头来发现白跑一趟……回去以后，我可是要携私报复的。”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小船已驶入海边一条分岔的水道，盖聂解释道，“这里是涴水，再往前就到了。”

卫庄盯着他，似笑非笑，“师哥，你功课做得不错啊。”

盖聂一愣，“什么？”

“你早就打定主意要跟我来这儿吧，即使师父没有让我们来东海，你也会另寻别的由头诓我来这一趟，是不是？”

“小庄，我……”

卫庄懒洋洋地说道，“算了，这一回，我就承你这份好意。”

小船不久靠了岸，两人将船拴结实，提剑入山。山上长满漆树，高耸入云，十分茂密。树叶比平日里所见暗些，因此远远眺望，此山便墨黑成一团。

盖聂提议道，“我们也不必进林子，只往有水的地方去就是了。那冉遗鱼再古怪，总该还是在水里的。”

卫庄道，“就不知道那鱼是大是小，若是只有手指头大，专往小溪泉眼里钻，让我们上哪儿找去。”

盖聂思忖道，“书上说冉遗鱼‘鱼身蛇首六足’，多半不会太小。”

“尽信书不如无书啊，师哥。”

忽然林中传出“哧溜”一声，像是什么动物在树间穿行。叶子簌簌作响，高大的树冠随之轻轻颤动。

“去看看！”卫庄说着便往树林深处而去。盖聂待要阻拦，已然来不及，只得匆匆跟上。

愈往林子深处，光线愈暗，厚重的树叶遮天蔽日，几乎辨不清方向。两人追了半晌，那不知名的动物在树上蹿来蹿去，显得甚是得意，如同戏耍对手一般，故意在枝头垂下一条长长的尾巴，却始终不露面。

二人不约而同缓下脚步，仰头眯起眼，盯着头顶枝头树叶间的细密缝隙。卫庄轻声道，“你瞧见了没有？”

不待盖聂作答，耳旁响起一阵刺耳的笑声，在林间回荡，“两个龙宝宝，好玩，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