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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我和父亲清早就到了河边,徐艾临近中午才现身。
他穿着黑色宽松套头毛衣和牛仔裤,戴着一顶黑色的毛线帽,背着杆包,手提一个像是钓箱的东西,看起来不太像钓鱼佬,倒像一个参加钓鱼主题秀的模特。他没有去他惯常待着的地方,而是径直朝我们走来。
“他要干嘛?”父亲握着钓竿,一脸惊讶地看着他走近。
徐艾在我身旁停住脚步,放下包和钓箱,打开钓箱,从里面取出鱼线、鱼饵、剪刀、浮漂之类的东西,我发现他的工具非常齐全,看起来崭新,像是刚买的。
工具全部拿出来之后,徐艾蹲在钓箱旁边,举着一包饵料,看了看包装袋上的说明,抬头问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他的语气很自然,仿佛我们本来就相约来钓鱼,而我答应好了要教他一样。
“你不知道吗?”我有些好笑地问他。明明全副武装,却连最基础的步骤都不知道。
徐艾摇摇头,说:“你教我。”
他仰头望着我。第一次见面时光线太暗,现在我才发现,他的瞳孔是偏浅的棕色,在阳光下显现出蜂蜜般的色泽,为他面无表情的脸庞增加了一丝柔和的气息。
为什么我要教你?我低头与他对视片刻,终究还是咽下了这句疑问。
算了,反正也费不了多少功夫。我将钓竿收到一边,接过他手中的饵料,教他用水拌。
父亲在一旁伸着脖子,两眼发光地打量徐艾的渔具。他被母亲严格限制在钓鱼上的开支,对着这堆一看就是高级货的工具,心里痒痒的,很想上手试试,便自告奋勇提出可以教徐艾。父亲已有二十多年钓龄,我是这次回老家才开始摸鱼竿的,谁是个更好的老师一目了然。
然而面对父亲的毛遂自荐,徐艾连头够没抬一下,只说了句不用,依然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手中的动作。
第二次吃了闭门羹,父亲悻悻地对我使了个眼神,估计是想说“这人也太奇怪了吧”,我笑了笑,这人的奇怪之处我上次就领教过了。
我一边在脑子里搜刮半吊子的钓鱼知识,一边演示给徐艾看。徐艾很安静,偶尔点头回应,似乎听得挺认真。
调整钓鱼线的时候,我感觉不太顺手,结果扯弄时没注意力道,一挥手打到了徐艾的额头。
这一下力度不小,清脆的啪的一声后,徐艾看着我,眼神有些懵然。
“抱歉。”他的毛线帽被我扯歪了,我抬起手,捏住帽沿,将帽子拉回了原位。
这本是不值一提的小插曲。然而当我伸手的时候,徐艾微微仰起头,他的动作和神态使我想到了一只在手掌落下来之前就准备好接受抚摸的猫。他的额头被我打中的那一块有点泛红,这个动作……似乎是想让我揉一揉那里?
真是诡异的念头。徐艾的表情没什么异样,应该是我想多了吧。
我安装好钓竿,嘱咐了徐艾几个注意事项,便各自开始钓鱼。
徐艾安安静静地坐在我身边,举着钓竿,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不知是在发呆还是在认真钓鱼。
一整个下午,他只钓上来一条鱼,还是我帮他收的线。不足半个手掌大的小鲫鱼在桶里游来游去,他只平淡地看了一眼,既不开心也不失望的样子,完全看不出初学者的干劲。
第二天,徐艾又带着他的装备坐到了我身边,第三天、第四天依然如故。他总是钓不到几条鱼,却对此毫不在意,像一个按时按点来河边打卡的人。
父亲虽然觉得徐艾有些奇怪,但也逐渐习惯了这个话不多的同伴,有时看不过去他糟糕的钓鱼手法,还会出言指导。但徐艾对他总是很冷淡,为数不多的交谈几乎都发生在跟我之间。
一天上午,徐艾还没来,父亲和我唠嗑,说这年轻人脾气真怪,而且天天来这里不用上班么?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我盯着微微晃动的鱼线,心不在焉地听着,忽然隐隐约约听见一句:“……跟你女朋友似的。”
我愣了愣,怀疑自己听错了。
父亲扬手一抛竿,鱼钩在空中晃出一道弧线。他一边调整鱼线的位置,一边说:“什么都要你来做,让你打窝,让你弄鱼饲料也就算了,好不容易钓到条鱼,线都让你来收,鱼还是你给拿下来丢桶里的,这使唤人的方式还真像你女朋友。”
“反正也不麻烦,他一天也钓不上来一条鱼,我要帮他做的事不多。”
父亲被逗笑了,“你说的也有道理。”
说者无心,但父亲的话使我产生了一丝异样的感觉。我反思了一下,有时看见徐艾不熟练的样子,我觉得解释起来麻烦,干脆直接替他做了。今后还是教会他每个步骤,让他早点独立比较好。况且我对钓鱼已经有些腻味了,之后应该不会天天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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