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子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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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鸣和我们断了联系,他派来照顾我们的助理也毫不知情,我跟弥生每天忐忑不安,生怕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弥生开始整宿整宿地失眠,我总能看到他大半夜独自坐在铺着浅蓝色毛绒毯的沙发上,这个毯子是我们出国前就有的,弥鸣竟一直没换。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陪他坐一起。
弥生刚开始会哭,到后面像是把眼泪都流干了,只是坐那里发呆,有时候开着电视发呆。
我总是会被噩梦惊醒,梦里周闾宁像初识的时候一样,满身子弹碎片,霰弹枪把他的腹部戳穿了,成了一个圆圆的黑黑的洞口,他静静躺在尸堆里,我在他旁边一遍一遍呼喊,他都不醒。有时候周闾宁的样子会变成弥鸣,有时候是他们两个人。
时间长了,我也渐渐开始失眠。
最开始异常的是食欲,我开始吃不下东西,弥生担忧地看着我,只能吩咐助理送点好消化的食物过来。之后是听觉,弥生总是叫我好几次我都听不到,再后来是知觉,有一次我清醒的时候发现弥生在抱着我哭,他说他晃了我半天我都不醒,以为我出事了。他被吓坏了,语无伦次,我抱紧他,拍打着他的背,学着弥鸣的样子哄着他。后来我的声音也发不出来了,但是我不敢让弥生发现,只能避免跟他说话,弥生刚开始没注意到我,当他意识到的时候他没有哭,只摸着我的头,第一次像兄长一样跟我说:“阿成,难受的话就发泄出来吧,你这样会生病的。”
但是我无论如何都哭不出来,我看着弥生,笑得极其勉强。
日子过得异常难熬, 那段黑暗的窒息的时光我到现在想起来都觉得疼痛。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日子,普通到阳光都没有那么明媚。那天敲门声响起,我们以为是助理来送饭,开门的时候看到了胡子拉碴的弥鸣。
我愣住,一时之间都没有反应过来,弥鸣一把将我抱在怀里,这是他第一次抱我,他的头埋在我的肩窝,我感觉到他的身体在颤抖。
弥生的声音响起,他沙哑、粗粝、不确定地叫了声:“哥?”
弥鸣瞬间整理情绪,抬头时已经没有了异样,他松开了我,大步朝着弥生走去,吻住了他的唇。
我感觉到他留在我衣服上的湿意,他刚才哭了。
我想问他周闾宁的事,但是喉咙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还好弥生问:“哥,周闾宁呢?”
他深深地看着弥生,说:“他在医院,刚脱离危险。”
我跟弥生松了口气。
周闾宁还没有醒,身上插着各种管子,我没敢问祁奕他伤到了哪里。
祁奕说:“都过去了,他没事了,一会应该就能醒了。”
我和弥生弥鸣坐在病房里,弥鸣的眼神一直没从弥生身上移开过,他把他禁锢在怀里,长久长久地抱着,不说一句话,弥生这时会懂事地配合他,轻轻抚着他的头发,时不时跟他接吻,安抚他。弥生真的长大了,他拥有弥鸣的骨髓,留着弥鸣的血,如今,一贯强大镇定的弥鸣在他身上找到了依靠,他们密不可分,他们本就是一体的。
中间弥生弥鸣出去买了饭带回来吃,我们继续守着等周闾宁醒。
那个普通的日子快要结束的时候,周闾宁终于睁开了眼。
“阿成。”
我本是在沙发上小憩,听到他的声音后瞬间清醒。我连忙起身奔到床旁,看到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突然大恸,抱着他嚎啕大哭。
上一次这样哭也是在周闾宁面前,当时我因为从小不被人关注的委屈和难过,在周闾宁怀里哭得泣不成声。
周闾宁干燥温暖的大手包裹着我的头,我感到了安全、踏实。
他很有耐心地等我哭完。
“没事了。”
我疯狂点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阿成,抬头看看我。”
我抬头,看到他嘴角的微笑,跟着笑了。
我转头想叫弥生弥鸣,周闾宁按住我:“他们刚才看到我醒了,就先走了。”
我竟完全没有察觉。
周闾宁出院后又调养了很久才恢复了正常生活。
退役后他清闲了很多,突然有一天让我陪他出去一趟。
我跟着他来到了大礼堂,他让我在下面坐一会,他上去领个奖。
我在台下看他换上了军装,接受表彰,首长给他颁发了奖章,奖章的名称是反恐先锋一等功。
周闾宁脱下军装换好衣服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带我去了趟他的办公室。
我这才知道他在做怎样的工作。
偌大的办公室墙上贴满各种奖章奖状和锦旗,他抱着军装郑重地放进办公桌的抽屉里,那里有他的军衔,金黄肩章上一枚星徽,是少将。
我看着立在办公桌上的照片,似乎是哪年我们一家人过年拍的,照片里面周闾宁坐在中间,弥生弥鸣两个少年人站在后面亲昵搂在一起,我还是孩童模样,被周闾宁带到身侧坐到在旁边。
突然心里泛起暖意,我回头看周闾宁,觉得时间过得真快。
“我记得当时弥生吵着要拍照,你还不同意。”
周闾宁走近,看着照片也陷入了久远的回忆:“我工作性质特殊,规定不能留影像资料。”
“但是你后来还是答应了。”
“弥鸣说只要拍照他长大后就会接手青鸟,我当时年轻,苦于没人传宗接代,一听便答应了。”
“弥鸣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弟控。”我感叹,又问他:“你还会担心不能传宗接代?想要青鸟的人到处是。”
“周家的人,只有弥鸣最合适。”
周闾宁从来没把我们当过外人。
“你当时年轻,完全可以生个自己的小孩。”
周闾宁摇头:“我不喜欢女人。”
这是周闾宁第一次跟我说他的性向。虽然很早之前我就在E国的英式庄园见过一个满眼通红的男孩。
我试探地说:“但我记得你跟安娜离婚是因为你出轨了,她还跟你打闹一通。”
周闾宁瞥了我一眼:“弥生跟你说的?”
他鲜有这样丰富的表情。
我不自觉点头:“你怎么知道?”
周闾宁说:“那是我派人传出去的,这个理由可信些。至于我为什么知道,你的消息来源不都来自弥生吗?”
我忍不住心里给周闾宁比个赞,他太了解我们了。
“那事实是什么?”
“我跟她结婚是为了套取当时一个跨境组织的机密,她之前是组织头目的姘头,这个传言里只有假结婚是真的。后来弥生弥鸣出事后,她出去乱说话,弥鸣把她除掉了。”
竟然是弥鸣。当时弥生跟我说安娜出事的时候弥鸣明明就在旁边。我想到当时周闾宁送我出国,想必跟弥鸣对弥生一样,他也不想让我牵扯进来。
“知道为什么周家他最适合继承了吗?”周闾宁倚着桌子,点了根烟,“他把弥生保护得很好。”
我看着他问:“你跟带我来这里,又跟我坦白这些,目的是什么?”
周闾宁转头看我:“你旅行回来变了很多。”
“哪里变了?”
“胆子大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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