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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一鞭听马嘶,长恨桃叶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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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一鞭听马嘶,长恨桃叶渡

1

汉军班师回朝那日仿似一切皆好。

早些日子的雨水冲刷了民邸瓦楞上的积灰,道旁的香叶似剪似裁,错落有致。整座长安城焕然一新。倪珂未及回府稍作歇息,便扬鞭纵马赶至宫中面圣。费帝对自己的褒奖自然不遗余力,可立于一旁的太子却始终嘴角微微勾起,以一种成竹在胸而又幸灾乐祸的笑容挑眉相觑。那个重眉大眼颇为英气的费铎现今形容消瘦,目光阴戾——他已知沁姬临盆之日就在前后几日。如若诞下皇子,只怕自己的太子之位定是岌岌可危。

费帝枯皱的脸上露出一个干涩笑容,只说要予你的封赏已在玉王府等候多时,苍老的面颊便显出浓厚倦意。倪珂当下请安告退。

刚迈入府门,李夏便来相报,“府里来了个长者。已住了好些日子。”见府中上下众人一概对这个两鬓微染清霜的长者敬重得至极,只当是某位身份彰贵的客人。那时的李夏一颗心完完整整拴于樊凉,也无作深想。她发现从来气定神闲的小王爷颇为明显地颤了一下,竟如稚子一般全然不自知地伸手整了整衣角,他微微低下头,轻轻对着立于大堂的那个背影唤了一声,“父亲。”

长者转过头,青鬓斑驳,面上纹皱如凿,神色寡淡地瞟了一眼少年的白发,“如何容自己变成这副鬼样子。”

若干年后的父子相见,第一句话竟是如此。李夏看见倪珂仿是认错似的低下了头。

堂内满是人。本想让他们退下,但倪尚卿一个手势便止住了,径自落座,他示意少年来于跟前,淡淡道,“何不与我报禀一番,这些年你都做错了什么?”

“我……”怔了怔,随即轻咬嘴唇,似下定决心一般,“孩儿自认并没有做错什么。”

“我让你效仿孟尝君纳四方贤士累仁义之名,你却背道而驰。纵是我在湖州亦听得不少你干的好事!莫非你自己不知四海百姓如何看待于你?”

“市井之词,不足全信。所谓‘仁义’,从来不过是雨落湖海、花添锦上。一不可化为寒者襦,二不可化为饥者粟,三不可御敌于阵前,四不可增寿于百年;何况若有宵小之辈时时觊觎身侧,再持‘仁义’之名,行迂酸之事,不亚于引火烧身,坟茔自掘。”倪珂将头愈埋愈低,作礼身前,却扬起声音辩解。“父亲曾言,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孩儿时刻铭记于心,不敢怠忘。”

“还敢文饰强辩!”倪尚卿怒不可遏,扬手将案上的玉石摆物掷于少年身上,豁然一声厉斥,“你以遇刺为借口,竟屠杀樊人数万之众。听闻你从陇西甄选的千余名男童女童,大多逃之不及,葬身火海,这也是我教你所为吗?”

“漠北蛮夷,屡屡扰我边境,实在恼人。虽说此役小胜,然后患并未尽除。若我朝不派兵驻守,樊凉百姓人皆擅射擅骑,不日便将死灰复燃;若我朝派兵驻守,久而久之难保驻守之将不与羌人勾结,升起异心。唯有将其灭去,恰似羊一只、狼一群,必将引得漠北诸国为争此咽喉重地而兵戈相向,而我朝正好隔岸观火,坐收渔利。”

“仅是为此?”

他垂首不视父亲的犀利眼眸,低声道,仅是为此。

“好了,既然你已得胜还朝,圣上亦无多言,我也无须追究。”倪尚卿阖起眼眸,以一个宽和慈爱的声音道,“圣上知你身子骨弱,下旨封你为敬王,并于京城近郊赐了你一座静谧府宅,好叫你安心调养。我与郝阁老已有商议,六部之事再无须你过问,神机三营也重归我帐下。至于暂代的兵马元帅一职……待我仔细权衡斟酌,再寻出一个妥帖的人来……虽说黎民社稷重于泰山,终究比不过自己身子重要。为父知你喜欢拨花弄草,那宅子夏凉冬温,田趣盎然,想来你定喜欢……”

“飞鸟尽,良弓藏……”倪尚卿看见少年那苍白失血的脸上忽然染起一阵红晕,他猝尔抬起碧绿眼眸直视自己,无比恻然无比哀伤地露出一笑,“这个天下还未姓‘倪’,你就这么急不可待地……要杀了我吗?”

“身子这样弱,何不抛下算计,清心静养……为父也是一片好心……”抬手搭向了那单薄后背,指掌的劲道触发了他的杖伤,少年刚刚染上一丝红晕的面色骤然又变为惨白,然后一口鲜血吐出口中,跪倒于地。那个威严长者低头俯视他半晌,终究对这个从未忤逆过自己的儿子生出了一丝恻怛之心,换上一副稍软和些的口吻道,“当日你在湖州冒着倾盆大雨连跪了几个时辰,不正是为了请我回府?为父也知你死死念念便是卸去这身刑枷好随心所愿归隐天涯,而今我回来,岂非正好如你之意……”

“……太迟了……”倪珂埋下头,双眼视地,任滑落的白发掩起脸。在场众人都听见温雅少年放肆地笑出了声音,也看见数滴琼瑰之泪打湿了地砖,“倘若那日你能回来……兴许我就能在他将腔中方寸完完整整交付他人之前……兴许……现在……太迟了……”

自小心思就重。敏感的天性早让他在山贼寨子中便洞悉了简森的去意已决。原也是这样。那个人从来都高远自放,闲洒人生,正如天上之龙如何不会甘愿困于尺泽。如果无可挽回,那么……可否不管不顾随他同去呢?

多少回一曲繁弦日渐匿,多少回并肩执笔宵不寐;又有多少回同枕共眠相隔咫尺,多少回凭栏互望远去天涯。那个他还未相见便想相偎一生之人,到头来终究意阑人散,撷花独看。

他行的是林径小陌,自己却择了辇路大道。直至终有人伴于他的身边,随他煮酒桑麻,随他舟楫车马。黄粱梦醒,人去阁空,独有荆桃在。

正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人。

“那宅子一应俱全,待收拾毕了,你今夜就走罢。”

“……我不走。”

“你说什么?”倪尚卿从未想到会被倪珂出声忤逆,还以为自己听得岔了,复又问上一遍,“你刚才说什么?”

“我不走。”半跪于地的少年仰起了脸,以一个超然平静的微笑回望了那个不苟言笑的威严长者,他以手背掩口轻咳,却仍不断有鲜红液体顺着指尖淌落于地。“这个地方早已催白了我的头发……熬干了我的心血……啖尽了我的骨肉……这个地方即为我坟冢……为我棺柩,为我骨龛……我生于斯,业已葬于斯……我不会走,也不能走……”

“你何不抬眼仔细看看,”倪尚卿微眯鹰眸定定看着,反倒出奇冷静地勾唇一笑,“这个地方是玉王府,但你从来不是玉王。难道——要我着人‘请’你出去么?”

堂内异常安静,园内桂树飘来的香气十分馥郁。倪珂抬起头,开始环视接踵摩肩伫立于自己身前的众人。煞也奇怪,这个略略仰视的角度,恰巧与十二岁的他看出去的世界相同。

2

天有寒炎,世情亦有冷暖。

倪尚卿于大长公主辞世的第二个月忽然杳无影踪,正是屋漏偏逢雨,整个玉王府陷入一片欲哭无声的悲寂。倪珂于床榻上被府内的嘈杂之声惊醒,苏礼卫阻止不了失控的家将殴打倪氏戚族,也阻止不了他们搬走府里的名玩字画,甚至强拉府中女眷出门典卖。那些撒野闹事的家将中还混有不少府外的鸡鸣狗盗之徒。青天白日,天子脚下,人心之毒总是一划的落井下石。

一声碎物之响。沸闹的人群像被抽了柴,慢慢停罢下来,看向他。

苏礼卫看见少年病中的柔弱身胚在风里颤个不止——他几乎还下不了地。以目光示指地上打碎的陶瓷骨着,一笑道,“玉王府别的没有,金银玩器、翰墨玉甸,倒还有些。各位若看得上,也无须费心来抢,尽管拿去是了。”

衣袂飘飞,羸弱少年仿佛随时都会随风而去。目视众人复又侃侃而谈,“你们当中哪个不是自小学艺,熬过了十余寒暑才练就的一身本领。你们手中之物,寻个街铺典当了去,至多不过三五百两黄金,虽说也够一个普通百姓紧衣缩食一生无忧了,可如何对得起这顶天立地的七尺躯身,如何抵得过旦夕不休的十载春秋?男儿在世,不求一个荣华显赫,也当求一个青史存名。是离府后从此屠猪卖肉了却残生,还是随着我他日封王拜将功成名就;而我适才所言,是谵妄之语,还是苦口箴词,假以时日定然会见分晓。玉王府从来无需尺泽之鲵,今日谁人要走只须报上名来,我便代父赐他一纸自由身!”传唤家丁将书案笔砚一并搬来。因断去的手筋尚未愈好,执笔的手颤个不住,少年咬紧齿冠竭力尝试了几次,素笺之上的墨迹依然扭曲歪斜难以辨识,随后他对身旁的苏礼卫挑眉淡笑说,“苏伯,你来。”

可苏礼卫早已泪下潸然。

“若远来的朋友愿意留下,王府诚然欢迎。”少年每说一句话都面含浅笑,然每说一句话也都汗洒如豆,“只不过我有话于先,玉王府铁律金科,今日之事今日之后便不究于云散烟消,然再有悖主犯上者,定当严惩不贷!”众人惊异于这个羸弱少年的豁达大度和冷静自若,更惊异于这个羸弱少年的凿凿言辞竟让自己笃信不疑。倪珂看见那些人放下了手里的器物,各自归位,而玉王府复回一片桐绿蕊粉,鸾唱莺吟。

韶光过隙,十四峥嵘。早过了少年的年纪,也早没了少年的心境。抬起眼睛细细度视身前的每一张脸,那些他八岁一力承担于滔天巨变的人,那些他十二岁酌水相灌于弥月不雨的人,那些辇马赫奕高官厚爵的人,那些金银充栋娇妻美妾的人,他们全都埋头向地,不敢觑视彼此,更不敢直视自己。良久的阖寂僵持,他听见其中一人开口说,请小王爷莫要让属下为难。

原不过打水竹篮,一场泡影。

“明白了……”倪珂慢慢撑地起身,如个少年般轻捷而释然地笑了,“……终于明白了……”

衣襟上点点血迹艳若红梅,踏过长满青幽苔藓的长阶。白头少年人,一袂飘之而去的轻削背影。

3

合着这世上的因缘际会从来乖蹇,那厢父子刚交忿于鸟尽弓藏,这厢父子即反目于人心难测。太子费铎如何会被废去太子之位,是妖后的枕边扇风,还是奸臣的堂上进谗,一时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有人说问题出于刚刚诞生的小皇子。皇帝宴请群臣之日,招进宫来的一个杂耍艺人献上了一只会说话的八哥儿,那八哥儿极通人性,拜过费帝沁姬,说出了“小皇子洪福齐天”这样的吉祥话后,忽然鼓翅飞至费铎身前,张口唤了几声“囚牛临天,万岁,万万岁”。费铎面色骤变,豁然跪地。费帝更是雷霆震怒,当即将那杂耍艺人推出斩首。谣言穿街越巷,只道正是这声“万岁”在父子二人间裂出了嫌隙。

冰冻三尺岂因一日之寒。费帝龙体稍略康健之后,对费铎监国期间所行之决断细作了考量,埋匪祸于陇西、挑兵乱于漠北、无论黄发垂髫人皆能诵《伏罪疏》,件件桩桩,无一称己心意。查处了贪匿库银的工部尚书,索性一究到底,复又彻查了宫婢藏毒投井一事——偏生当日费铎打算嫁祸给倪珂的这个甄妮自小差事于太子宫中,从未离之半步。遂应了一声“害人自害”。一日费帝问他,珂侄儿于深山古寺誊经礼佛为朕祈福之时,你在作甚么?

儿臣在替父皇打理朝政。

朕看你是想坐这张龙椅了。费帝似笑非笑地说。

伴君伴虎,纵是亲生父亲也是一划的道理。

费铎恼得是自己的父皇偏生就信那倪氏父子所言,重疾一场造成了他目障耳聋,辨不出忠奸。殊不知隔墙有耳,抱怨之词难免上达天听。实则费帝到底念及骨肉之情,将太子贬出京师至多算一个小惩大诫。给他一畦地,给他一把锄,好叫他体味一番民间疾苦,戒除自身的刚愎自用与好大喜功。不料费铎终究耐不住性子,竟想效仿唐太宗逼父禅位。既无兵权,又失民心。起兵不过二十日,便卸甲弃枪,落败而逃。因太子妃柳葵儿与少林颇有渊源,兵败的太子与残部一路跄踉,遁迹于少室山中。

太子的失信失德使他的际遇未能换来一掬同情之泪,人们反将更多的叹惋寄给了一代名妓柳葵儿。夷光颦黛沉江,息妫血溅桃花,自古红颜多薄命。扬州红药化为宫廷蒲柳,不知一缕芳魂终将归往何处。

但听得剑神一声崩山之令,竟召集一班武林人士齐往嵩山,相助少林共拒朝廷。江湖男儿,行的是萍踪侠影,揣的是烈焰豪情。他们只晓得,数十年不理江湖事的神鹤山庄庄主,头一回发号施令于武林,不卖这个面子便是不对。“义”字摆心间,是疾风彰劲草的“义”无反顾,是逆水行快舟的“义”薄云天。谁还去想螳臂当车的归宿是乱葬岗,还是断头台。

自然也有人说,抛头洒血,只为见一眼倾国倾城的柳葵儿。

许是一声笑言。

“却不知剑神与太子有何渊源?”众人聚义酒肆,正说着太子之事,却听见一个少年开口相问。

仔细打量说话的少年,只见其两道直眉斜入鬓,一双朗目崭若星;直鼻翘唇满面顽劣春风,挎剑环佩一身英姿锐气,实是人见人羡的好模样。有一汉子冲他抬手抱拳,一声洪钟,敢问少侠,高姓大名?

“简森。”少年眼波一漾,唇线斜飞,一字一字吐出口中,珰琅带力。

“……殿……殿下?!”

“莫不是灵王……简森?”

“我等皆知殿下琼树之姿人间少匹、鲲鳞之势天上难寻,但不知殿下竟如此年轻!”一时群雄愈加振奋,不只说着要联络更多的义士齐聚少林,更是直言若能与灵王同生共死,纵是皮绽肉销亦不遑此生。

“哪里,哪里。好说,好说。”这少年看着也不客气,摸鼻浅笑,照单全收。恰此同时,门外经过一个挑担老者,不轻不重咳了一声,打断了众人的聒噪。便有人插话道,这老汉给少林送了四十年香火。

少年当即作下一笑道,在下尚有要事在身,暂容先行一步,不日便与各位前辈会合于少林。流星几步踏出门外,从身后搭住老翁肩膀,伸手递给他一定官银,道,你的香我全买了。我有话要问你,你可得答个周全。

老翁摇头,抬起枯糙手指一指自己的嘴。喉中吱吱呜呜滚出若干音节,少年方才发现此人是个哑巴。微蹙眉心,暗叹一声,“我须绕过神机三营的眼线,悄无人知地摸上少室山。你若知道上山之路另有蹊径,能否带我同去?”

卖檀的老翁点了点头,弓着个背就走。

4

上山之时天色尚且昏冥,行不多久霭散烟消,红日浮出。长天初睡乍醒,山峦岑寂,杏香飘杳。少年观花踏叶、拨虫逗鸟地自寻消遣。饶是玩心又重,虽说对着个又哑又驼的老头儿,依然一路览尽少室风光,不亦乐乎。二人在虬龙一般蜿蜒崎岖的小道间且行且歇,忽见那老翁两眼直勾勾望向一处景致,面色似悲似喜,大异先前。少年唇角轻勾,打趣道,我说老头,你该不是念起了心上人罢。老翁不曾回眸,只于嗓心里冒出一声古怪音节,也不知是何意思。少年轻悄嘀咕,这把半截入土的老骨头,心思倒还挺活络。

天色澄蓝似碧。少年抬眼见得匏竹绿涛阵阵,缨络迎风作舞;听得林间彩禽一舒一驰婆然共飞、一递一声交互和鸣,一时也触动了那百绕堪结的心思,耷拉下脑袋道,“老头,有一事我弄不明白。原有一个人,我是极慕她的。我不嫌她出身低微,也不嫌她年纪稍长,在我眼里,纵是她脸上生的大疤也如花似蝶忖我心意。可后来不知怎的却对别人也动了同样的心思,他是汉人,也不是汉人。初见于歌榭画舫,我惊他竟纤尘不染;再见于边陲古城,他引我为知己良朋。沙场对敌,尚能抛生死于脑后,把酒共饮,何等淋漓畅快!假若他喜欢的是别人,管他是否紧闭门扉拒我于外,我纵是生生捶烂双手也定将它擂开……可偏生他喜欢的那个人,占尽天下风流不说,亦是这世上头一个叫我敬服之人……”

却见那老翁听得十分认真,一双眼眸似噙有绵绵笑意。恍然惊觉此人的眼瞳色如琥珀,眼形更是棱角分明出奇漂亮,七分轻浮流于外,三分忧郁敛于内。少年撇头就走,嘴里道,好个老不正经!

清风如送,梵乐娓娓,寺钟声声。纵然山下已是引弓待发,百年古刹仍旧如此静谧庄严。

“外人不得擅入少林。”驻守寺门的小沙弥将木棒横于身前,挡住二人去路。

“你没见过我吗,我是你的师兄啊。”

小沙弥摸了摸头上新烫的戒疤,只说,报上法号来。

少年知这沙弥也是个新剃度的稚鸟,遂嘻嘻哈哈没正经道,师兄就是师兄,哪里来的法号?我在寺里洒扫之时,只怕你的爹娘还未相好。

“莫非……莫非你是……前朝太子……简森?”那小和尚见少年生得眉目英俊,说话又带几分痞气,登时两行热泪夺眶而下,又是放行又是作礼,“小僧行尘见过师兄。小僧出家少林,实是因为仰慕师兄仰慕得极了……只要师兄回来,少林定然有救……”说着忽将少年的手抓将至自己鼻端嗅了嗅,眼睛眯成缝儿地笑了起来,“果是香的。”少年心道好笑,这一路肆兴把玩香柱花草,不香才怪。

进得寺内,但见一个面貌清奇的老僧身着袈裟手执禅杖,看了看眼前的少年,笑道,你可是本末的弟子?

那个自称是“简森”的少年当下跪地行礼,肃穆神色道,弟子裴少颉,拜见方丈。

本衍将裴少颉扶起,却将目光移向少年身后的挑担老翁。凝眸视他少顷,轻摇了摇头,捋须而笑。

那个卖檀的老翁微一勾唇,放下担子,下跪行礼于本衍身前。嗓音清亮中略带浑浓,仿是不笑已笑,“弟子简森,拜见方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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