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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卿边祈云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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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卿&边祈云

“没有人能轻易接受,自己痴痴枯守了这么多年的,仅仅只是一个幻影。”

颜夫人的眉目极冷极艳。明明妆容严整,眉尾的弧度也好、眼线的晕染也罢,都堪称一丝不苟。束着的发髻乌黑而妥帖,鲜妍的红唇也轮廓分明,但是你就是能从她淡淡扫过的眼神里看出那一丝开到荼靡花事了的衰败。

但这一点衰败,充满了贵族式的、一切欲望都被满足后的厌倦,看尽人间富贵和人心谋求算计的洞然,不仅没有是她的美艳失色半分,反而更烘托出一片艳极的风情,在浓烈之余,那一点冰冷仿佛是玫瑰上的余霜,使得她的眼角眉梢充满了一种让人移不开眼的张力。

边家的大厅里,斜阳从落地窗里洒入,使得这大厅被阴阳隔开,半明半暗。颜夫人坐在墨绿色的天鹅绒窗帘前,阴影里的肤色白得像没有生机的雪。程若晗则坐在迎光的那一边,岁月一点也没在他脸上留下痕迹,简直是个润润白玉一般的青年。他的左侧坐着一身及地大衣的慕追,从他进门起,那双藏在帽檐下的眼睛就没移开过分毫;右侧坐着姜卿,正端着茶水挡住自己的脸,企图用啜茶来掩饰自己脸上的尴尬和无措。

“昭昭,自始至终,你想救的都不是我。”程若晗交叠双手,坐姿非常闲适,语气也很从容:“你惦记的一直是深陷淤泥的程白,和被逼末路的你自己。你将你的保护欲、占有欲强加于我,喜欢的方式有很多种,但是爱只有一种。当你做出违背我意愿的决定的时候,就证明了你并不是真的爱我。”

颜昭昭嗤笑了一声,倦怠的眯了眯眼:“也许吧。直到我亲眼见到濮阳越,才知道爱你的人是什么样子......才放下对你这三十年的执念。”

慕追的眼睛瞬间冷下去。他几乎是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极低的冷哼,换了个姿势坐着,显得更不耐烦了。

姜卿把茶盏往脸上扣得更严实了。

“我好像,一直都没对你说过我的故事,卿卿。”颜昭昭笑了笑,姜卿不得不把茶盏放下来,很礼貌的往前倾了倾身体,表示自己正在聆听。

阳城颜家,一个只能用暴发户来形容的小豪族。极度的重男轻女,极度的淫秽混乱。公媳通奸,母子相蒸,‍‎‎‍‌兄‎‌‌‍‎妹‌‍‎‍‎‍‌乱‌‎‍伦‎‎,就连来打秋风的舅表亲戚,也知道进门要先对当家人献上青春丰腴的肉体。

颜昭昭由于格外出众的美貌,被当成颜家最期待的一笔投资。在她还没来天葵的时候,就已经被生父、兄长轮流尝过了一遍。

她那时候仅仅是个迷惘的‌‎性‍‌‎‎‍爱‎‎‍‍‌娃娃,直到程白的到访。

她以为程白是和她一样的,事实上程白也的确和她是一样的。程白烧死了折辱自己的金主,而她一点一点用了五年时间,将姓颜的男人杀了个干干净净。

程白告诉她,美丽不是与生俱来的罪孽,侵占美丽的畜生才是唯一该埋在泥土里的花肥。如果没有外力保护自己,那就亲手拿起刀。

程白离开的若干年后,她遇见了逃难的程若晗和濮阳越,收留他们数年后卷进了麒麟儿的弥天大祸,为自保不得不远嫁锦市的边家。

她手里的刀拿得实在是漂亮,边家少主对她死心塌地、言听计从。仅仅用了十年,她就送走了边家所有排在她前面的当权者。并且在丈夫对她心生惧意之后,果断囚禁了丈夫,令他忧惧而死。

从此以后她的生命里只剩下边家的权势,和心爱的独子。

她执着的始终没得到过。

“......若白叔泉下有知,一定会夸我做得很好。”颜昭昭说完那么长的故事,微微一闭眼,唇角全是骄傲。睁眼看了一眼程若晗,又浮现一丝苦笑:“只是命运没给你我再多一丝机会,若晗。如果你身边的不是濮阳越,是我,我未必做得比他差。”

程若晗难得的神色怔松,语气复杂道:“可是都这个时候了,再说这个,没有意义了。阿越就是阿越,这么多年都是他,我已经很圆满了。”

慕追换了个姿势,又哼了一声。

程若晗侧头看了他一眼,他不情不愿的坐直了。

“于你,我也没有对不住的地方了。”颜昭昭叹息般道,又转向姜卿,正色道:“卿卿,你恨我便罢,不要迁怒阿祈。我多年执妄,难免走火入魔,但阿祈对你自始至终都是真心实意。若非他多次劝阻、阳奉阴违,早在你的资料交到锦大的时候,我就——”

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虚掩的木门被猛然推开,边祈云因为跑得过于匆忙而泛起潮红的脸出现在门后,他难得的没礼貌,大声的打断颜夫人:“妈——!”

大厅里的程若晗和慕追猛然扭过头去,两双眼睛四只招子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程若晗微微挑眉,饶有兴致;慕追眉头微蹙,显现出一片沉思之色。

边祈云所有的勇气好似都在这一声喝止中用尽,他攥着门把手,站在原地,脸上还残存着几分进退不得的难色。

颜夫人轻描淡写道:“怎么,这次换你敢做不敢当了?”

边祈云的脸又涨红了一些。

颜夫人又道:“你在我面前那么多话,一套接一套的,现在当着卿卿的面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是吧?白养你了。”

程若晗和慕追于是又唰然回头,炯炯有神的盯着姜卿。

姜卿手一抖,杯子底残留的一点茶水全扣在自己鼻子上。

边祈云大步流星的走过去,一面掏出自己胸前的巾帕,为不断咳嗽的姜卿一点一点拭干净水渍;一边沉着脸对颜夫人道:“我做事,向来光明磊落、喜恶分明。从前不听您的话,是觉得如果遵从您的意思,那和当年伤害麒麟儿的人,也没什么区别。当年没做,现在没做,以后也不屑于做。”

他看着姜卿手忙脚乱的擦脸,眼睛里不自觉的就透出了一点柔和,又被他自己条件反射性的扭脸藏起:“您也不必再故意说这些,好让卿卿动容。他是个琉璃心肝,和程先生一模一样,恩情、仇恨都磨不掉他的本性。挟恩以报得来的感情,我不屑于,更不稀罕。”

颜夫人就蹙起眉毛:“你个傻孩子——”

程若晗反而笑起来,打断了她恨铁不成钢般的责备:“很好,昭昭,你的儿子比你早想开二十年。”

颜夫人恨恨道:“可是他有什么呢?明朝意得过卿卿的真心,即便是欺骗来的;傅九舟有孩子做牵绊,卿卿一辈子也甩不脱他。我们阿祈呢?面冷心热五六年,我下了那么大功夫,只想叫他能把卿卿留下,他这个傻子,还把人好端端送走了——”

“人送得走,心送不走。”程若晗淡淡道:“我虽没教养过卿卿一天,可也知道,如果他心冷如铁,看见你儿子的时候,不该有一丝一毫的动容。慕追,你见过卿卿和傅九舟在一起的神态,应该知道他万事万物不放在眼里的时候,是何等的淡定从容。”

慕追摸了摸下巴,没吭声,但也没反对。

作为这一切话题中心的姜卿却不免显得格外狼狈:“颜阿姨,我——不是,我和边少爷真的是——”他甚至有点苦笑:“真的不是——”

颜夫人尾音上扬的“噢”了一声,好整以暇道:“听到了吗,儿子,你媳妇儿不要你了,这是你不主动不积极的报应。好了。你可以滚回你二楼的房间嘤嘤哭了——就像是你刚发现你媳妇儿宁可卷入一个痛苦不堪的赌约里,也不肯张口要你帮忙的时候一样。”

姜卿猛然闭嘴。

他发现自己那点口才在颜夫人面前毫无用处。

最关键的是,他听到“嘤嘤哭”的时候,的确是没忍住脑补了一下边祈云躲在自己房间里默默抑郁的画面,然后愧疚感就像是蓦然抽发的蛛丝,瞬间把他的喉咙堵得严严实实。

边祈云满脸恼火,张了张嘴,看着自己一脸“你反驳我啊你犟嘴啊老娘这还有十缸新鲜料”的母亲,又郁结的闭上了嘴。

那天的会晤最终以一顿丰盛的晚餐结束。颜夫人亲自把慕追和程若晗送出了边家,作为回礼,程若晗交给了她一张黑白照片:“这是程家旧宅剩下的,我父亲唯一一张照片了。”

那青年清雅隽秀,笑容温润,眉目间一派不知世事忧愁的天真。

颜夫人用手将照片仅仅贴在胸前,两行泪水断了线般落下来。

慕追护送着程若晗离去。

边祈云站在姜卿身边,看着逐渐远去的尾灯,淡淡道:“你不去和程先生再多呆两天吗?”、

姜卿语气很平静:“天生缘浅,不必强求。就像傅朝长大后终能理解我一样,我也能理解他。”

边祈云便蓦然沉默下来,眼神不自觉的柔和,透出明晃晃的怜惜。

颜夫人捂着脸走了,姜卿看了看手腕,对边祈云道:“九点了,边少爷。”

边祈云怔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姜卿看着他难得的怔松,就笑起来,又重复了一遍:“九点了,边少爷,我的车限号了,进不了内环。”

边祈云实在太久没见过他的笑意,如云开月初、霁雪将停,不觉又看得入了神,再回过神来就难免狼狈,嘴里也下意识道:“那我送你回去——”

姜卿歪了歪头,语重心长的叹了口气:“你们边家是不是要破产了?”

边祈云又傻眼般的“啊”了一声,表示疑问。

“不然怎么把祖宅都卖了,这么大的地方连个多的卧室也没有,没地方让我住,是吗?”姜卿淡淡道:“还是你边少爷有什么特别的爱好,非常喜欢大半夜开车送人呢?”

边祈云终于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这年月毕竟太久、太久,他的骄傲也实在拿得太高、太高。

早些年是习惯了越喜欢、越抗拒,故意表现出冷淡,好时时刻刻警戒自己——这就是程家的麒麟儿,使得母亲这样的枭雄都失魂落魄几十年的祸害;后来是情不自禁的凝视、情难自持的失神,只好用加倍的生硬和高傲去掩饰,被麒麟儿抓住了一颗心,下场可是会很惨烈的;到最后是心甘情愿的认输、只能一边捏着鼻子暗骂自己,一边苦心孤诣、殚精竭力的为心尖上的人安排好一切退路,好叫他从此自由、此身分明——

爱是成全,是放手,是尊重,是鼓励。是宁可自己俯头为梯、心血为烛,也要叫对方畅快自由、潇洒余生,免受流离颠倒的痛,是甘愿从此孤身一人、夜夜清寂,也要让那人从容自洽、坦然度日,享尽烟火人间的苦。

这就是边祈云耗尽自己的所有,能给姜卿最好的人生。

可姜卿愿意给边祈云什么呢?

这么多事过去,他还是那个有些沉默的、不愿理人的性格,只不过在劫难的淬炼中洗尽铅华,在煎熬中历练出了更坦诚、圆融的他自己。

所以在这个潺潺如水的夏夜,明明如月、流萤蹁跹,姜卿笑着对边祈云,第一次那么没礼貌、第一次那么不客气、第一次那么坏心眼的说——

“真的不留我住啊?”

边祈云看着他,笑得弯弯的眉眼、暗藏揶揄的唇角,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先伸手还是该先捂脸。习惯了压抑的感情,一旦得到了来之不易的回应,便会变本加厉的喷涌,瞬间把他整个人抛上云端,再也端不住世家公子的高傲架势,心甘情愿的在爱人面前败下阵来。

他明明知道他的可恶,藏在温和外表下的狡猾、躲在沉默性格背后的揶揄。

他看了他三秒钟,最后还是叹了口气,率先伸手,将他的月亮揽到了怀里。

明明知道,这些年对他高高在上的账、对他呼来喝去的账,都是要一笔一笔清算的。

他还是把头深深地埋在了月亮怀里,有些不自觉的哽咽,又因这分罕见的脆弱而赧然:“住。但是你一住下来,就不能只住一天了。”

姜卿还是笑眯眯的,好像根本没留意到他语声里的失态:“那得住多久啊?”

多久?

那大概是——

边祈云闭了闭眼,泪水慢慢浸湿了怀中人的脖颈,唇角却慢慢的上扬。

——一辈子吧。

到你我坟茔同归、碑刻并立。

到你我化骨成灰、随逝生尘。

到这段历经波折的爱情再无人知,渐渐湮没于岁月长河。

到百年千年之后,只有这一轮亘古不变的月亮,知道今晚我喜极而落的泪水,和千回百转的心意。

——我只要,守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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