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被你父亲杀死的鬼魂从地下爬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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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倒在洞窟之中,黑烟与火星翻卷着,舐着她美丽的面孔,她周身被黑暗裹挟,将坠向深渊般的火海。
“恍惚间,忽听一个男声在耳边蒙蒙地响起,模模糊糊听不真切,似乎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的。
“掌心触着了什么温热的东西,牵住她的手,温和中饱蓄着力量,如一股暖流淌进了她心底。
“她竭力地仰起头,于漆黑中窥见一束光,起先是白亮的一点,而后扩大,驱散了茫茫黑暗。
“仿佛是太阳落了下来,那人遍身发大光辉,炽热却不刺人眼目,只是轻柔地将光明拢在公主全身。
“她仰起头,只见身前立着一匹银鬃白马,牵起她手的人正骑在白马之上,衣袂飘飞,身姿峻拔,只是面貌隐在白光之下,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他翻身下马,对着公主略一欠身,做出极恭敬姿态。”
陈清讲到这里,略略一顿,她看着女孩们的脸,问:“姑娘们,猜一猜,这个人是谁?”
女孩们异口同声:“是王子!”
陈清嘴角泛起微笑:“真聪明!”
“陈老师!”安羊忽然叫了一声:“王子要来我们孤儿院了,是不是?!”
“什么?”陈清楞了下,见女孩们的目光都投向了窗外。
“您看!”火光在安羊的瞳孔上跳着:“窗外!有火!”
陈清心口猛地一跳,转过头,见窗外的树已经烧了起来,红光里钻出一股股黑烟,翻卷着要往楼窗里钻。
女孩们望着窗外跳动伸缩的火舌,童话中的场景仿佛走进了现实,不觉危险,只觉心脏砰砰地跳起来。
陈清脸色猛地一变,劈手将绘本一摔,高声道:“快跑!”
她们这才从昏然中惊醒,一窝蜂似地往外跑。
陈清跑出教室外,猛然间想起刑枭还在楼上,转身向着楼上跑去。
。
时晖将寒笙带到五楼,抬手对他背后一搡。
寒笙打了个趔趄,踉跄着踏进刑枭办公室的门。
刑枭盯着寒笙泪湿的脸,道:“人都救走了,还装什么?”
“什么?!”时晖抬眼看向刑枭的监控屏幕,监控是一片黑屏,显示信号丢失,是被人为破坏了。
“是吗?”寒笙抬起脸,挂着泪痕的脸上浮起一点笑:“那我就放心了。”
刑枭站起身,一把抓住寒笙的手腕,低头看了眼他手臂内侧的刀口。
“为了他,你竟舍得这么刺自己,”刑枭盯住寒笙的眼,道:“你们两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寒笙盯着刑枭的脸,冷笑道:“父亲,您这样的人,竟然还有不知道的事吗?”
“敢这么跟我说话?”刑枭眼中闪过一抹阴鸷:“想好自己余生要怎么度过了吗?”
“本来没有想,”寒笙笑道:“但是昨天和枫宥睡过一次之后,觉得有必要再好好想一想......”
话音未落,刑枭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咬牙道:“那你得有本事杀了我!”
“要是......只为了......杀你,何必......等到现在?!”寒笙哑声道。
“你......”刑枭还未说完,鼻间忽嗅到一阵焦炙的气息。
“父亲!外边!”时晖嚷道:“外边有烟!”
刑枭眼神一变,转头朝窗外一看,只见后院的向日葵丛已经烧了起来,尖叫和哭嚷从四处响起,空气中盈满了浓烈的汽油味道,起火的竟不止这一处。
“那才是我给您种的花,”寒笙盯着刑枭的脸,慢慢地笑起来:“喜欢么,父亲?”
。
滴答——
枫宥阖着眼,恍惚间觉得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在了他的脸上。
湿黏的,带着体温——是血。
滴答——滴答——
血越来越多,腥甜的味道在空中弥散开,他紧蹙着眉,想睁开眼,然而不能。
似乎有人抚上了他的脸,将他额前的碎发拨到一边,旋即唇上贴上了一片湿软。
“寒......寒笙......”
有咻咻的喘息声在耳边响起,胸口仿佛压上了一块巨石,有湿软的舌在舐着他的脸。
“寒笙......?!”
枫宥惊叫一声,从梦中挣扎着醒了过来。
“嗯......?”
枫宥睁开眼睛,看到了很多......
狗脸。
踩着他胸口舔他的是一只黄狗,它歪着脑袋盯着枫宥的脸,见他醒了,跳起来嗷呜叫了一声,又在原地蹦跳着转了几圈,尾巴摇成了螺旋桨,仿佛他的苏醒全在它口涎的功劳。
旁的几只尾巴瞬间耷拉下来,眼中流露出欣羡之色,不甘示弱地将带着包装的面包和矿泉水叼着,径直往枫宥嘴里塞。
枫宥见好几只狗子朝他一拥而上,忙坐起身,垂手捂住腹上的伤,这才发现他腹上的伤口也被绷带包扎好了。
他接过狗递过来的矿泉水,抬眼四顾,发现这里是城郊废弃工厂后的场院。
围住他的这些流浪狗身上灰扑扑的,自己的鞋上隐约可见几处牙印,想必是它们将他从通道里拖出来的。
如果这就是寒笙口中的通道,那么这里通向的位置,多半是在地下。
寒笙......
枫宥喝净了瓶子里的水,垂手揉了一把毛茸茸的狗脑袋,顺着通道钻了进去。
。
“赢舟呢?!”
“我......我叫他替我在控制室看一会儿......这段时间也是他一直在地下......”时晖说到这儿,没敢再说下去。
要是被杀了还好,若是他也反了......
“好啊......”刑枭眼中闪过一抹阴鸷:“先不管他!滚去疏散人群!”
“是,父亲。”时晖转身跑出去了。
刑枭转头盯着寒笙的脸,将他一把提起按在窗台上,寒笙大半个身登时悬了空。
“除了你和枫宥,还有谁参与了?!”刑枭厉声道:“不说现在就把你扔下去!”
“还......还有......”
寒笙一语未完,忽抓住身边垂下来的细线一拉,登时有一只塑料桶从楼顶上翻了下来,刑枭眼神一变,松开他要躲,然而寒笙抬腿夹住了刑枭的腰,整个人将他死死箍住,一整桶汽油浇下来,直将他们两人都淋了个透。
“操!”刑枭骂了一声,一拳砸在寒笙的额角,顺势将他一掀,寒笙身体悬空,双手却仍死抓着他的胳膊不放。
“阿枭!”
“父亲!”
几个纯洁部的女孩随着陈清冲了进来,见刑枭身上满覆着汽油,似乎被什么东西拽着,整个人斜在窗边,忙跑过来,登时有七八只手拽着他,将刑枭拖了回来。
“父亲!”
“父亲?!您没事吧?!”
一堆人登时挤在了一处,将刑枭围在了中心,寒笙借着身上汽油润滑,趁乱从人堆里溜了出去。
“阿枭!把衣服脱了!快跑!”陈清拽着刑枭的胳膊,要将他往外拖。
“都给我滚!”眼见寒笙趁乱要跑,刑枭搡开身边的女孩,从桌底摸出一把枪。
砰的一声,子弹擦着寒笙的小腿呼啸而过,划伤了寒笙的小腿。
寒笙的腿登时一凉,脚步也踉跄,然而他不敢停下,咬牙跑出门外,刑枭的脚步声紧随其后。寒笙心知自己已跑不了多远,索性从地上抄起花瓶对着楼窗一砸,只听砰的一声巨响,热浪与黑烟顺着破洞涌进来,空中瞬间腾起一团黑红的火,火星四溅,声与热缠杂在一处,震得整栋楼仿佛都哆嗦了一下。
刑枭拨开众人追出来,冷不防被火星一燎,衣服上的一角也烧将起来,身上登时一阵炙痛。
“阿枭!”
“父亲!”
眼见刑枭的身上起了火,女孩们也追了出来,七手八脚帮他扑打身上的火苗。
“父亲!上面!”
不知谁叫了一声,刑枭抬眼一扫,劈手抓起身边一个女孩的胳膊,将她扯过来一挡。
哐——
那女孩正专心帮他扑灭衣服上残留的火星,耳边吵吵嚷嚷的,还未来得及反应,整个人被刑枭一拉,顶上的吊灯径直砸向她的后脑,脑浆与血顺着她的脑后淌下来,她整个人痉挛似地一抽,旋即身体软倒下去。
空气中静了一瞬,女孩们瞠了眼,怔怔地望着软倒下去的死尸,一时都呆住了。
耳边响起尖叫声,刑枭皱起眉,刚要起身去寻掉落的枪,寒笙却扑了过来,用身体死死压住他身上的吊灯,转头对着几个女孩大喊:“快跑!往地下跑!”
女孩们醒过神,转头向着楼下跑去。
“寒笙!”刑枭红了眼,对着他淌血的小腿猛地一踹。寒笙生生挨了这一下,然而没松手,仿佛专等着那火烧上来似的。
“父亲!”江淮一肘砸向寒笙的后颈,寒笙脱了力,江淮忙将他从刑枭身上拖了下来,一把掐住寒笙的脖子,骂道:“你个白眼狼!去死吧!”
说着,十指缓缓收紧,寒笙胸口一阵炙痛,眼前是模糊的一片,脸上的血色渐渐褪了下去。
砰——
子弹凌空而至,寒笙颈上的手一松,只见江淮的胸口炸开一个血洞,他的身体抖了一下,人径直软倒了下去。
“寒笙!”枫宥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寒笙楞了一下,哽在喉中的一口气终于挤进了肺,他惊喘了一声,却吸进了一口呛人的黑烟,胸口登时一阵炙痛。
枫宥刚要跑到他身边,却见一只手抓住了寒笙的胳膊,刑枭将他挟在自己身前,抬眼看向枫宥,道:
“怎么不开枪,枫宥?”
。
时晖顺着楼梯下到四楼,正看见有个女孩跌在他眼前,她伏在地上,捂着嘴直咳,腿上和手掌上满是血污,裙角也破烂,似乎摔了不止一次。
“喂!”时晖走近一看,见又是刚才他在楼里碰见的女孩,抬脚对她腿上一踹:“怎么又是你?!还不快跑!”
“救......救命!”女孩抓住他裤脚,带着哭腔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我......我怕......我站不起来了!”
她的双腿簌簌地抖着,双眼发湿,似乎已经吓得走不动了。
“哭有个屁用!废物!”时晖皱起眉。
他心中嫌弃,可她毕竟是孤儿院的财产,于是一把拽住她胳膊,将她整个人扯了起来:“上来!我背你走!”
女孩红着眼睛一点头,双臂环在他的颈间。
时晖背着她,刚走了几步,忽觉环在他颈间的手臂越来越紧,他眼神一变,觉得不对,下意识去摸腰间的枪,却摸了个空。
下一秒,枪口已抵上了他的太阳穴。
“谢谢你了,”娜拉在他耳边轻笑了一声,一字一顿道:“去死吧。”
砰的一声,子弹射穿时晖的脑袋,他一头倒在地上。
。
娜拉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站起身,忽听楼道尽头起了一阵喧嚷。
“啊!”有人听见枪响,登时惊叫起来:“那是什么声音?!”
“先别管那些!这电梯怎么没反应?!”
“是不是坏了?”
“怎么会?!”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来:“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没事的!”安羊喊了一声,见众人的目光朝她看过来,她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气道:“会......会有王子来......咱们只要擦擦脸上的灰......他......他就会......”
然而没有人现出轻松的神色,烟气溜着窗缝钻进来,窗外已是一色通红,呛咳声不住地响起,只有窒息般的绝望在热浪翻涌的空气中蔓延。
为什么会是这样......
为什么和她们听到的童话故事不一样......
安羊说不下去了,就在这时,电梯按键突然亮起来了,她眼睛一亮,高声道:“好了!电梯好了!”
女孩们面色稍霁,电梯门一开,瞬间一拥而上,安羊站在最前,惊觉眼前没有轿厢,只有灰黑的烟与一条悬垂的钢丝绳,她惊叫一声,要往后退,然而后面的人已经一拥地挤了上来,安羊脚下一空,整个人跌了下去,后面的人这时察觉到不对,这才向后撤。
“安羊!”有个叫阿离的姑娘离她最近,死命抓住了安羊的手臂。
“救——咳咳——”安羊悬吊在电梯井中,此时的电梯井仿佛一只巨大的烟囱,刺鼻的烟气钻进她的口鼻,甫一张嘴,便忍不住咳了起来。
阿离扒在电梯井边,根本无力支撑安羊的体重,自己也跟着向下滑。
登时有四五个人抓住她的衣裙,然而她们的手臂皆如童话公主般纤弱瘦削,黑烟刺着她们的眼目,她们根本无力将人拉上来。
“我......我不行了......咳咳——”阿离喊了一声,自己也呛了一口狠的,胸口登时有若火烧,身后的女孩们也被呛得头晕眼花,手上渐渐卸了力。
“父亲!救命,咳咳——”安羊的眼睛已经完全被泪裹住,胸口如刀割一般剧痛,她哑着嗓子,拼着最后的气力哭喊:“父......父亲!”
嘶啦一声,阿离的衣裙被拽破了,她失去支撑,整个人向着漆黑的电梯井坠下去。
就在这时,脚腕忽地一紧,有人抓住了她的脚,一股巨力将两人拉了上来。
安羊撕心裂肺地咳了一阵,睁开泪湿的一双眼,在一片水光中窥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她怔怔地仰起头,哑声道:“父......父亲?!”
“不是你父亲,”娜拉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扯下来,看着安羊笑道:“是被你父亲杀死的鬼魂从地下爬出来了。”
“你是......”安羊怔怔地盯着她的脸,旋即瞠大了眼:“方晴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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