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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悠仁想不想喝酒?”五条悟忽然轻飘飘地说。

虎杖悠仁坐在榻榻米上,惊讶之下差点咬破自己舌头。他以为耳朵出毛病听错了,恍惚着询问:“五条老师,我姑且确认一下,你是在说喝酒没错吧?”

“是的哦。”五条悟点点头,仿佛担心虎杖悠仁听不清似的,又提高音量耐心地重复一遍,“那么悠仁想要喝酒吗?低度数的那种果酒也算。”

“当然想了!”虎杖悠仁兴奋起来,脸上露出一种单纯的向往神色,“钉崎简直太厉害了,酒量超——好。真好奇啊,我也想试试。绝——对比她要厉害!如果比不上她的话,肯定会被她嘲笑的。我才不要。”他想了想又继续道,“不过我觉得超过伏黑还是没问题的。伏黑的酒量是真的好差,钉崎说他连三杯都撑不住。”

五条悟愣了一秒后哈哈大笑:“悠仁果然还是小孩子心理呀,真可爱!”话音刚落,他便手臂一伸自然地勾上虎杖悠仁的脖子,顺势一拉将他抓进自己怀里。

“悠仁还是未成年呢。”五条悟把半个脑袋搭在虎杖悠仁的肩上,撒娇似的笑着说,“不许瞒着我偷偷喝酒。也不许跑去游戏厅打柏青哥。”

“五条老师,你知道啊!”虎杖悠仁有些泄气,嘟着嘴不满地抗议,“可是、可是,我还有不到一周就成年了!没关系的吧?”

五条悟铁石心肠,半点不为所动,有点长的头发一根一根亲昵地蹭着虎杖悠仁的脖子:“但现在还是未成年,不行哦。”

有点痒,老师像一只黏人的大猫一样呢。虎杖悠仁不由自主笑起来,他抬起一只手揉了揉五条悟毛茸茸的脑袋,哄小孩似的轻声答应着:“好好,没问题,就听五条老师的。”

“真的吗?”五条悟不信任地问。

虎杖悠仁认真地点点头,肯定道:“真的啦,五条老师也要相信我嘛。”

悠仁总是食言,我才不要。五条悟瞬间委屈巴巴,好像下一秒就会掉下眼泪:“悠仁是个专门让人伤心的小骗子,我之前上过你的当,才不要相信。”

虎杖悠仁喉咙一酸,他想说五条老师,你别难过,想说五条老师,我再也不会这样了。想说……他想说好多的话,出乎意料的千言万语这时候竟潮汐般涌上来,不由分说将他卷入其中。虎杖悠仁像所有不幸溺水的人一样试图抵抗,却徒劳地越沉越深。

因此五条悟没能听到他的回话,双耳捕捉到的只有苍白的沉默。

原来我的悠仁变成了一个有口难言的哑巴。五条悟心想,真是不妙啊,这着实有点可惜。他在凝固的寂静中用力眨了眨眼睛——好想知道悠仁脸上的表情,是不是没有在笑。

哑巴虎杖悠仁不说话,只微微侧身亲了亲五条悟漂亮的脸——他不知道要怎么办,尤其是在这种时候。此刻成年人五条悟的实际心理年龄已经退化成不足十岁的幼童,正在任性地朝他闹脾气。五条悟收紧手臂,用不必要的力量把他紧紧环在怀里,闷着声有些哀怨地问:“悠仁真的没有骗我吗?”

虎杖悠仁伸手理了理五条悟白色的头发,哑着嗓子安抚:“真的哦,真的没有骗老师。”他顿了顿,表决心似的继续说道,“我向老师保证,绝对、绝对没有第二次。”

“嗯……那我就勉为其难相信你吧。”五条悟轻快地说着,手指却不自觉紧紧攥住了虎杖悠仁的手腕,脸上挂着惯常的微笑,“悠仁不要在心里偷偷想着蒙混过关哦。”

他把自己从虎杖悠仁的身上撕下来,自称价值连城超过明星的脸猛得凑近虎杖悠仁,美丽的蓝眼睛对着他一眨一眨,目光却不正常地漂浮着,缠绕在虚空里找不到焦点:“悠仁可不要小瞧了我。虽然比不上当初,但我这双眼睛也不完全是好看的摆设。”

五条悟抬起一只手,在空气中摸索几秒后轻轻覆上虎杖悠仁的脖子,手指下健康的肌肉组织在一瞬间绷紧又松开。五条悟泰然自若,仿佛没有发现这点细微的不自然,拇指上下暧昧地缓慢摩挲,温柔而甜蜜地说:“悠仁再也没有骗我的机会啦。”

五条悟的手指只需要向中间滑过半寸便能轻易掐住虎杖悠仁的咽喉——而虎杖悠仁始终坐在原地,丝毫没有移动。停顿几秒后,五条悟察觉到另一只手被一片熟悉的温暖轻柔地包裹起来,虎杖悠仁有些愧疚似的,低着头小声向他道歉,衣服摩擦的轻微窸窸窣窣声夹杂着窗外的风声一起撞进他的耳朵:“对不起,五条老师。”

五条悟善解人意地没有再继续,换了个话题:“悠仁,外面风好大,要下雨了吗?”

“啊——确实在刮大风呢。”虎杖悠仁的目光越过五条悟的肩膀飘向窗外——家门口的几棵樱花树被吹得东倒西歪,天完全变成了浓黑色,郁郁葱葱的乌云沉沉地压下来,月亮被挡在那层层叠叠的积雨云背后,连一颗星星也瞧不见。

“雅虎天气好像是说过晚上要下大雨。”他想了想,点点头继续,“不过窗户是关着的,我根本没听出来外面刮风了。该说真不愧是五条老师吗,好厉害啊!”

“那是当然!”五条悟非常受用,他哈哈一笑,手指绕到虎杖悠仁的后颈,摸索着向上,‌‎‌大‌‎力‌‍‎‌揉搓几下他的头发,得意洋洋地说,“因为我最强嘛。”

“是是。”虎杖悠仁一边附和一边把五条悟的手从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上捉下来,无可奈何道,“我知道啦我知道啦。比起这个,五条老师,你的手可以不要这么用力地抓我的头发吗?要是脱发了怎么办啊!”

五条悟愣了一瞬,突然惊天动地地笑出声:“悠仁想什么呢!你还是不到二十岁的未成年哦,脱发这种事离你还远得很呢。”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了,几秒后再开口,竟换了个语调,脸上也是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倒是老师我,已经三十多岁了。掉头发这种事不管怎么看都是先轮到我而不是悠仁吧?悠仁——你到时候会不会嫌弃我是个脱发的老男人啊。”

仿佛真的被虎杖悠仁抛弃,五条悟很是低落,拖着语调委屈地说:“悠仁可千万不能不要我!否则我一定会变成超级、超级、超级恐怖的特级咒灵,说不定还成为悠仁任务的对象,被悠仁祓除……”

“这都是什么啊,五条老师不要胡思乱想。就算老师头发都掉光,老得走不动路,我也不会扔下老师不管的。”虎杖悠仁不假思索,“我可不是玩弄感情的人渣。真是,在五条老师眼里我到底是什么糟糕形象啊……”他无奈地翻了个大白眼,又叹口气教训道,“好了,老师不要一直缠着我,快去睡觉啊!”

虎杖悠仁话还没说完,五条悟便立刻伸出手,八爪鱼般紧紧箍住虎杖悠仁的腰,胡搅蛮缠道:“悠——仁——我喜欢你——”

“是是,知道了。我也最喜欢老师。”虎杖悠仁拍拍他的脸,哭笑不得,“好啦,只是去刷牙,不做其他事,真的。”

五条悟不情不愿地放开手,可怜兮兮地嘟囔:“好吧,那悠仁快一点。”

三月中旬的东京都已经接待过春天派来的信使,太阳里盛满的寒冰日渐融化,温暖的长河一束一束自遥远的天际柔柔地流淌下来,手臂伸出一抓便是一把金灿灿的江水。天上住着一个披着隐形斗篷的神秘女人,常常会在夜晚拎着樱花酒拜访寂寞的月亮和星星们。偶尔喝得夸张一点,风的脾气便会暴躁许多,连带着酒桌下的世界也遭了殃。她不喜欢打扫乱七八糟的酒席,因此清晨总是湿漉漉的。

虎杖悠仁没见过那个女人,但不太喜欢她——五条悟不满地形容她是个压榨劳动力的冷血资本家:“真讨厌,都是因为她要喝酒,樱花才不开的。”

东京都的樱花从来没有在三月中旬开放过。虎杖悠仁心里这么想着,却没有出口反驳,而是默默勾起唇角,顺着五条悟的话说:“喔——我也讨厌!”

“对吧!”五条悟激动地几乎跳起来,兴奋地喊,“果然悠仁最贴心!我最喜欢悠仁了!”

“不、不对。这是不对的……不要喜欢我。”虎杖悠仁瞳孔猛得一缩,忽然摇头,喃喃自语,“五条老师,你不要喜欢我。你不能喜欢我……”

“为什么不能?”五条悟漫不经心地笑着,“悠仁可真是个过分的孩子啊。谁都可以喜欢你,只有我不行吗?”他顿了顿,拉下眼罩,目光深深地望进虎杖悠仁的眼睛,脸上终于连微笑也看不到了,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这可真是……让我非常伤心啊。”

“不、不是的……”虎杖悠仁垂着头,语无伦次地小声呢喃,“五条老师,我不是……我没有要你伤心……”

五条悟打断他的话:“那你为什么不抬头看着我?”

因为我太胆小了,我不敢看你。五条老师,你原谅我吧。虎杖悠仁苦笑一声,心想,对不起,五条老师。这时候太阳忽然落下山去,天空被迅速染成黑色。周围变得异常安静,树莺的美妙歌声消失了,人们的嘈杂交谈声消失了,初春的飒飒风声消失了。而五条悟在沉默的世界里轻轻笑了笑,温柔地说:“悠仁,没关系。别怕,来,抬头看看我吧。”

我不要。虎杖悠仁心里想着,身体却背叛了意志,倔强地抬起头——

五条悟向着他伸出一只手,脸上挂着熟悉的微笑,像每一次他们见面时那样,然而眼神里却盛满了陌生而庞大的情绪,涌动着前赴后继冲进虎杖悠仁的心房。仿佛一只漂浮在水面上摇摇欲坠的帆船,巨浪冲击着一把将他打翻,霎时间虎杖悠仁便坠入冰凉的大海。五条悟在海底张开了他的双臂,任凭满身寒冷的虎杖悠仁裹挟着海水直直地撞进他的怀里。虎杖悠仁觉得自己被一片温暖包裹起来,不由紧紧环住了五条悟的后背。五条悟生动的心跳声清晰地传入双耳,老师也会有这样激烈的心跳声啊,虎杖悠仁想道。海水打湿他的衣衫,五条悟用湿漉漉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他的脊骨,自言自语般温柔地呼唤着他的名字:“悠仁……”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虎杖悠仁恍然大悟,情不自禁回应道:喜欢你,我也喜欢你,五条老师。可是话音未落,只是刹那之间,裂缝便自五条悟的心口迅速蔓延到脖颈、指尖、脸庞,发梢……仿佛被打破的玻璃人偶一般,他在虎杖悠仁面前猝然碎裂开来,无数的星辰从他的身体里扑扇着翅膀飞出,点点星光汇聚在一起,照得周遭一片温暖的明亮。

虎杖悠仁的心却霎时间凉了下去。老师——五条老师——!他睁大眼睛,声嘶力竭地喊叫起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拼命靠近,企图伸手去抓,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掌心触摸到的只有一阵阵的温暖长风。

五条老师——!虎杖悠仁豁然从床上弹起,身体里还残留着绵延不绝的疼痛,他听见了自己飞快的心跳声——咚咚、咚咚、咚咚,池袋祭上的鼓点一般。这是在哪……迷迷糊糊间他缓缓转头,下意识用目光寻找五条悟。五条悟侧着身在一旁熟睡着,白色的长睫毛盖住眼睛,嘴唇有些起皮。五条老师……恍神间虎杖悠仁不自觉地伸出手,想要摸一摸五条悟的脸。

手指即将触及的瞬间,五条悟忽然张了张嘴,小声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节,听不太清楚。

虎杖悠仁冷不丁被他吓一跳,差点喊出声来。他触电般将手臂快速收回,接着悄悄转转眼珠,瞄了瞄五条悟——五条悟仍然保持着原本的姿势,呼吸平稳而缓慢。时间几乎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三十三岁的五条悟还是拥有一张少年般的俊美面孔。虎杖悠仁盯着他的脸半晌,终于忍不住偷偷凑过去,轻轻吻了吻五条悟的侧脸。下一秒他才如梦初醒,脸在一瞬间变得通红,他掩耳盗铃般一把捂住自己发烫的脸,缩头乌龟似的迅速钻进被子。

周围渐渐恢复成原本的安静,五条悟在黑暗中死死攥紧了手指,胸中骤然泛起一阵酸楚。不过眨眼之间,尖锐的疼痛便游荡到身体各处,充盈在澎湃的血液里再回流到心口——心脏沉沉地坠落下来,在重力的作用下越来越快,只是一刹那,便摔在地上砸成扎眼的赤红色。

五条悟如饮醍醐:原来世界上真有这样的痛苦,原来那些电影里演的并不是空穴来风。

五条悟被关在狱门疆里的那天,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物理的时间似乎并不会流逝。他百无聊赖地坐在堆满骷髅的山上,手里把玩着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他从骷髅的手里强行扒出来的。好像是个骰子啊。五条悟手指转了几下,心不在焉地想,这东西哪里来的?难道还有人在我之前被关进来吗?

啧,搞砸了,真是不走运。五条悟瞬间没有了兴致,于是便随手将骰子丢了出去。那小小的四方体立时滚动起来,不过片刻便消失在视野之中。五条悟收回目光,忽然踢了一脚腿边的骷髅头,用浮夸的语气毫无诚意地称赞:“哇——竟然是人的头骨!特级诅咒的载体吗?搞了这么多,真是滑稽。”

五条悟嘴角渐渐勾起,表演出一个笑脸,抬起下巴居高临下道:“单凭这种东西就想削弱六眼的力量,未免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吧?”他右手啪地打了个响指,语调轻快地说,“不如换个方式,我们好好谈谈如何?”

周遭的黑暗仿佛冻住般凝固了一瞬,而后新世界自远处缓缓地蔓延开来。

星浆体天内理子自薨星宫出逃那一年,五条悟在夜里被尾随的伏黑甚尔捅了脑袋,距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彼时夏油杰就站在天内理子的身边,双手紧紧捂着她的耳朵。无数只咒灵被他放出,疯狂尖叫着朝伏黑甚尔而去,却被他一一躲开。

尚未成年的五条悟仰面倒在血泊里,仿佛一个普普通通的死人。然而夏油杰却分明瞧见他的手指在颤动——他愣了一秒,忽然哈哈地笑起来。天内理子不解其意,夏油杰也没打算解释,将她拦腰抱住,头也不回地逃离了这片战场。他一点不担心,内心反而奇异地充斥着欢喜的预感。

夏油杰不知道,五条悟在生死之际做了一个梦。

矫健的少年有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穿着熟悉又陌生的高专制服,冲着他直直地跑来,像一颗子弹飞快地撞进他的怀里。五条悟睁大眼睛,毫无保留地张开双臂,任那阵春风席卷过高专的道路,缠绕上他的脖子——他确认自己没有见过这个孩子,可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居然没有开启无下限术式。

少年的声音清越动听,他扑上来高声道:“五条老师,我们回家吧!”

“为什么喊我老师?”五条悟觉得自己好像不是自己了。

“因为你就是我的老师啊。” 少年眨巴眨巴眼睛,理所当然地说。

五条悟直觉好像哪里不对劲,而六眼又明明白白告诉他那不是谎言。六眼是从不骗人的,五条悟心想,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事?但他不准备现在就去追问,他更在意那后半句话:“你让我回家,回哪里?我们是住在一起吗?”

“不对……”少年皱着眉,却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似的,“是我……不、不是……”

哪里不对?五条悟还没得及追问,少年却不见了——在他眼前凭空消失,目光所及之处一片干干净净的空荡荡。下一刻五条悟茫然地睁开眼睛,少年的身影刹那间被成片的血色掩盖。咒力流动像呼吸一般自然,世界匍匐在六眼的双脚之下,脑海中涌动着无与伦比的畅快——五条悟终于成为了五条悟。

夏油杰十八岁的时候收养了两个小女孩——他在街上捡到的。一个叫菜菜子,一个叫美美子,身负咒力而被视为怪物,恐惧的大人将她们赶出了村子。她们不喜欢五条悟——夏油杰任务之外的时间本就少得可怜,五条悟还总是跑来骚扰。

七海建人和灰原雄有时候会来拜访,家入硝子也会带着大包小包的零食一起凑热闹。夏油杰痛恨家入硝子的不健康零食,更痛恨五条悟送给养女们的大份蛋糕——他总是让店员把过分甜的奶油铺在上面,吃一口就腻得反胃。

五条悟四年级时候还是和夏油杰搭档,两个问题儿童收敛不少——纯粹是因为忙不过来。菜菜子和美美子过生日那天,五条悟不巧被本家喊到京都。夏油杰找到机会,借题发挥,毫不客气地狠狠敲了他一笔。

当晚五条悟躺在本家和室的榻榻米上睡熟,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又来拜访——实在太奇怪,见到他的时候,五条悟才忽然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点。为什么我会忘掉他?五条悟懊恼,我的记性变差了吗?少年还是那一身衣服,似乎长高了一些。五条悟眯了眯眼睛,不准备把主动权给他,赶在对方开口前发问:“你是谁?”

少年上前一步,注视着他的眼睛,答非所问:“五条老师,你今天可以和我回家吗?”

“你没来过这,大概也不知道吧?”五条悟指着地板笑了一声,“这里是京都,五条本家。”他顿了顿,继续道,“换句话说,我本来就在家,好像用不着回家。”

少年却抗拒般摇摇头,斩钉截铁地反驳:“不是这里!”

“那是哪里?”

少年磕磕巴巴:“东京……我不知道……我想不起来……”

五条悟皱着眉,换了个话题又问:“你是什么人?”

“五条老师有六眼吧?”少年仰头笑了笑,“六眼很厉害,会告诉你的。”

五条悟并不满意他的答案,想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六眼能看出来?想问你究竟为什么来见我?想说我将来会当老师吗?然而这些蜂拥而来的疑惑一句都没能讲出口。少年像一阵偶然吹进窗子的微风,转瞬之间又不见了踪影。他试图用眼睛牢牢记住这个不知名的少年——六眼告诉他那不是他高压之下的白日臆想,他还没有疯。

五条悟毕业时已经真正成为最强咒术师,对夏油杰打算留在高专任教反应良好。夏油杰却正相反,坐在台阶上满脸怀疑地问:“悟,你也要留在高专?不是开玩笑吧?”

“啊?”五条悟有些不解,转头看向夏油杰,“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夏油杰张张嘴欲言又止,脸上的表情分外精彩。

五条悟皱着眉一脸烦躁,摆摆手道:“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

“悟,你到底为什么要当老师?”夏油杰深深地看向五条悟,“别告诉我当老师是你的人生理想。别人我不清楚,但我可没看出来你有那种教书育人的志向。夜蛾老师也同意?”

“杰,你还记不记得天内?”五条悟摘下墨镜,目光投向远处模糊的天际线,“天元在她逃走之后也没有异动,你不觉得奇怪吗?”五条悟并没有打算听夏油杰的回答,继续道,“目前日本有三个特级咒术师,除你我之外,还有九十九由基。天内逃走之后来找过我。她说星浆体的事我们不用在意——天内也许不是唯一的星浆体,或者新的星浆体已经诞生,总之天元很稳定。”

夏油杰瞳孔一缩。

“灰原的事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五条悟转头,“如果不是你去的及时,七海今年怕是要给他扫墓了。”他短促地笑了一声,“杰,你知道吧,我们的上头,是咒术界的魔窟。”

夏油杰愣了几秒方才反应过来。他拍拍五条悟的肩膀,点头肯定道:“确实是个不错的理想。既然是你思考之后做出的选择,那就有意义。想做就去做吧。”

“夜蛾老师那边已经打过招呼。”五条悟站起身来,“而且——我有一种预感,之后我们的生活不会太无聊,应该能看到非常有趣的人呢。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执教的许多年间,五条悟反反复复在梦中遇见喊他回家的少年,又反反复复在第二天忘掉。成为老师的第十年,五条悟终于与梦中被他反复遗忘的少年迎来真正的重逢——宿傩的容器,虎杖悠仁。不知道为什么,虎杖悠仁入学后,夏油杰一反常态,总是神出鬼没,五条悟几乎没有什么机会逮住他,连电话都开始打不通——简直像是要消失一般。

“五条老师——”虎杖悠仁的声音靠过来,“我给老师买了伴手礼!”

五条悟给面子地期待道:“是什么是什么?”

“锵锵——”虎杖悠仁举起手里的袋子,“五条老师最喜欢的毛豆生奶油喜久福!任务在仙台,我顺路买的。”

“哇——!真贴心!”五条悟一把抱住虎杖悠仁,脑袋在他的肩上蹭来蹭去,兴奋道,“我就知道悠仁是个好孩子!老师最喜欢你了!”

虎杖悠仁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小声道:“谢谢老师!”

“那悠仁替老师撕一下包装袋。”五条悟摘下眼罩,转头看向虎杖悠仁,笑着说,“想吃。”

“悟?”夏油杰的声音忽然传来。

“唉——”五条悟遗憾地哀叹一声,刚想要松开虎杖悠仁,忽然感到手中一空。

“悠仁?”五条悟惊疑不定,不自觉抬头去看——熟悉的声音并未传来,少年的脸庞已然消失。虎杖悠仁突然之间在他的怀里化为春日的暖风,轻轻拂过他的脸颊,转身往远处而去。喜久福散开变成微小的灰尘,飞进空中寻不到踪影。虎杖悠仁吝啬地带走了所有存在的痕迹,没有为他留下任何东西。五条悟无知无觉地睁大眼睛,惊怒交加。恐惧、害怕、后悔、遗憾……万般情绪繁杂错乱,交织在一起,纠缠着纠缠着自心底源源不断地涌生而出。

夏油杰没穿高专制服,反而身披袈裟,朝他笑道:“五条家的六眼,好久不见。”

“原来如此。”五条悟恍然大悟,他微笑着小声道,“真正的悠仁不在这里,真是太好了。”

话音未落,无数的虎杖悠仁携着五颜六色的时间碎片轰然撞进五条悟的脑海——在地下室里坚定地说要成为最强的虎杖悠仁,被他打败却越挫越勇的虎杖悠仁,伤痕累累抱着咒骸看电影的虎杖悠仁,坐在沙发上困得睡着的虎杖悠仁,配合他恶作剧情绪高涨的虎杖悠仁,每一次对着他扬起笑脸,一声一声喊着“五条老师”的虎杖悠仁……鲜活的,真实的,独一无二、仿佛太阳一般耀眼的虎杖悠仁。

五条悟心跳骤然加快,四肢百骸被陌生而庞大的情感笼罩。他单手捂住眼睛,湿漉漉的眼泪却汹涌澎湃,怎么都挡不住,顺着脸庞不间断地滑下。虎杖悠仁消失在手中的悲伤还留存在胸膛里,伤口依然隐隐作痛,心房中却已充盈着雀跃的幸福和欢喜,仿佛重获新生。

“这可真是……有些不太对劲。”五条悟狼狈地笑出声,“不管从哪种意义上讲都是糟糕的老师。五条悟,你病入膏肓啊。”

不过瞬息之间,高专的建筑坍塌下去,天空坍塌下去,日月星辰坍塌下去——脑袋上多出一条缝合线的夏油杰站在他不远处,背对坍塌下去的黑暗,古怪地微笑着。五条悟不紧不慢地走到他面前,用眼神打量他半晌,忽然拖住下巴点评道:“狱门疆,活着的结界。做得真不错!果然——没有那么简单啊。连我都差点困在里面呢。”

“幸福的美梦。”五条悟露出向往的神色,“真好呢。”

五条悟是我,夏油杰也是我,虎杖悠仁还是我。五条悟回忆起狱门疆编织给他的美丽梦境——那真是个过分理想的世界。假如悠仁不出现,五条悟心想,我会真的就此长睡不醒。六眼下意识选择了五条悟最珍视最信任的虎杖悠仁,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地警告。而他被狱门疆欺骗,陷入深沉的幻境,轻飘飘无视掉所有提醒,在每一次重逢后将虎杖悠仁忘却。

“该说不愧是悠仁吗?”五条悟唇角上扬,看上去心情不错,“或者不愧是我?”他突然伸出手,一把掐住夏油杰的脖子,摆出一个灿烂的笑脸,“那么——放轻松放轻松,我很讲理的。来说说吧,你的束缚是什么?”

“让我猜猜。”五条悟愉快地笑起来,“是不是我的六眼?”

他松开夏油杰,拖着下巴思考片刻,拍拍手道:“六眼是个好东西,最强的头衔听着也很威风。我本人倒是无所谓啦,谁想要就拿去。”

“不可惜?”夏油杰问。

“嗯——这样说来,确实是有点可惜。”五条悟拖长语调,“没有六眼的五条悟没法当咒术师,稍微有些难办啊,要保下悠仁几乎是天方夜谭呢。所以——”

“果然还是不行。”五条悟轻快地说,话锋一转,“要不要考虑一下我的束缚?

夏油杰皱起眉:“我没有兴趣。”

五条悟居高临下看着他,轻飘飘道:“别这么早就急着说不行嘛。”他摆摆手,漫不经心地说,“来听听吧。很诱人哦,我相信你不会吃亏的。”

夏油杰拒不合作:“我可以一直关着你。”

五条悟怔了一秒,忽然咧嘴一笑:“随便你啦。反正我迟早也会出去的。”他随意扫了扫四周,漫不经心道,“这地方比我想象的难办,不过也并不是毫无破绽,看来你对六眼还不是很了解呢。到时候你可是真的拿不到半点好处哦。”

“或者——”五条悟拖着语调,“我们打一架。如果我赢了就按照我的束缚来,如果你赢了就按照你的束缚来。怎么样,很公平吧?”他笑着说,“别紧张,这不是我熟悉的地方。你才是庄家,我说不定会输哦。那么,介绍完毕。你要选哪个呢?”

虎杖悠仁十五岁之后便再也没有庆祝过生日——大部分时候他总是在战斗或者逃亡。钉崎野蔷薇在生死之间徘徊许久,咒术界的在逃死刑犯虎杖悠仁不能光明正大回高专,每一次总是趁着夜色戴着兜帽悄悄潜入,待不了多久便要匆匆离去。

有事要做的时候时间总是被轻易忽略——似乎没过多久伏黑津美纪便从死灭洄游脱困,接着伏黑惠回归高专,东京圈重建提上日程,然后——钉崎野蔷薇自昏迷中醒来。窗外的太阳挂得高高的,温暖的浅橙色光芒抚摸着她的脸庞,给她披上一层薄薄的金纱。她用一只眼睛定定地看着镜子半晌,左右转转脑袋,点头道:“果然我还是很漂亮。”

当晚虎杖悠仁鬼鬼祟祟溜进来,被钉崎野蔷薇抓了个正着。虎杖悠仁怕被上层发现,更怕女孩子的眼泪——于是他不敢声张也不敢反抗,缩着脖子站在原地认命地挨打。钉崎野蔷薇看着他畏畏缩缩的表情,气得笑出声来,怒上心头,恶狠狠踹他一脚。虎杖悠仁猝不及防,被她踹倒在地。他揉着磕到墙上的手臂,费劲地爬起来,嘴里嘟哝着:好疼好疼,钉崎也实在太凶了吧。

钉崎野蔷薇不为所动,冷着脸一副黑社会大姐头的样子:“喂,伏黑那家伙呢?”

虎杖悠仁愣了一秒,嘴角不自然地勾起来:“在外面放风。”

钉崎野蔷薇皱着眉:“不想笑就别做出这个样子来,难看死了。”

虎杖悠仁眨眨眼:“没关系,钉崎。”他看向窗外,月亮升了起来,星星在闪着,“加茂宪伦的下落还没有头绪。我还有事要做,不会放弃的。”他顿了顿,回头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谁担心你了!”钉崎野蔷薇口是心非,“笨蛋可没有让我担心的资格。”接着她不满地抱怨道,“伏黑怎么还不来?在干什么啊!慢死了!”

虎杖悠仁愣了一秒,接着笑起来,主动请缨道:“钉崎先等一会,我去外面喊他。”

这是钉崎野蔷薇和伏黑惠在五条悟回归前见到虎杖悠仁的最后一面——之后虎杖悠仁单方面切断联系,强行退出他们的生活,从此销声匿迹。

“我杀了人!很多人因我而死!”伏黑惠偶尔会想到虎杖悠仁在篝火旁脱口而出的话语——那时候五条悟刚刚被关进狱门疆不足七十二小时。咒术界自上而下乱成一团,东京已是一座废墟般的鬼城。

五条老师,最强咒术师五条悟。伏黑惠默默祈祷,请快点解除封印,然后找到那家伙,将他抓回来。伏黑惠从未如此想要见到五条悟——他直觉如果是五条悟,就一定能找到虎杖悠仁。也只有五条悟,才能找到虎杖悠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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