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

-----正文-----

9.1

“别忘了，楚子航已经死啦。”

小魔鬼的话仿佛残忍的审判。丧钟已齐鸣，昆古尼尔远远的被奥丁投掷出手，死亡带来席卷一切的黯然灰黑，亡灵的序曲沉沉奏响。

师兄怎么会死呢？师兄怎么能死呢？路明非明明都说过了不要死啊不要死啊他朋友不多的——嘶声力竭……也没办法挽回了吗？！

路明非瞪大了眼睛，眼看终结的刹那就要到来，他急吼吼的嘶哑着嗓子大吼了一声“停！！”带着豁出去了急红了眼的不顾一切，绝望而不甘。

小魔鬼的力量在这时神奇的发挥了作用，画面归于灰白。凝固在空中的雨滴，簇拥在奥丁身边的死侍，楚子航飞扬起的发丝，惊骇紧缩的瞳仁，即将刺向心口的命运之枪。

一切归于平静。结局尚未落定。

路明非想起在冰海下尼伯龙根发生什么了，因为猩红凝固而锈住的记忆齿轮重新开始艰涩地转动，他也想起来自己是个什么样的BUG了，既然自己就是个BUG那么还会陷入BUG简直是个笑话。

奥丁这个伪神都能改变过去，那么自己这个怪物怎么就不能把师兄带回来呢？

——路鸣泽骗了他，其实在这个关卡机会只有一次。

“拥抱过去的人就等于回到过去。”小魔鬼这么说过的，那时站在天台上他们看似随意的对话中路鸣泽其实已经告诉他了，但是路明非没在意，他以为能一遍遍的刷这个游戏，就像在医院里沉入梦境救诺诺一样，找出一个圆满的结局。

路明非当初选择离开陈雯雯上了楚子航的车，这一次却选择回到过去，留在这个被暴雨覆盖的高架路上，为了楚子航。原来师兄已经算得上是过去的人了吗？路明非走到楚子航身旁默默打量着那张满是雨水的脸，心中没来由的生出一丝怅惘来。

他是怪物，怪物可以改变规则，暴力也好耍赖也罢，路明非无论如何也要把原来的世界线扳回来，即使这里尼伯龙根的规则会因此崩溃，他的存在会随着这个尼伯龙根的消失被抹掉也不在乎。

“师兄你会成为正义的奥特曼吗……”路明非轻声说着，忽然莫名其妙的笑了笑，挡在楚子航面前，伸手攥住了死亡之枪。

9.2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平行世界，世界线只有一个，只不过是过去被改变了而已。

所以……在路明非决定回去改变的那一刻，也就是楚子航即将被昆古尼尔抹杀的时间，机会其实只有一次。路明非不怕会产生什么样的蝴蝶效应，他只是单纯的想让这些回到曾经，让楚子航逃出尼伯龙根。

自己这么没存在感的人……就算消失了也对世界没什么太大影响吧？留在北京地下铁的时候路明非还可以说嚯嚯嚯所以没有存在感的人就是可以这么拽啊！就算消失了也没关系，恺撒老大还是会和师姐步入婚礼殿堂，芬格尔还是可以在古巴卷雪茄抽连为他兔死狐悲一下都不会，师兄以后开了窍大概不会错过小龙女，小怪兽说不定能在他墓碑上放一束石蒜花吧？如果那时候他还有墓碑的话……可是那个又乖又安静的女孩子已经消失在东京的深井地下啦。

路明非漫画里看过的英雄们能死里逃生是因为心里有牵挂的人，在生的世界也有人牵挂他，可路明非什么也没有，有可能作为【路师兄】开的后宫还会为他哭一哭，可到时候路明非就把她们真正的师兄还回去了，有谁还会记得他呢？

他回想自己渣到爆的人生，想起当年在昂热校长的车上猛的冲进脑海的回忆，满满一大片鲜活的青翠的爬墙虎布满老房子的墙——可是好啦！现在路明非把自己的灵魂都交换出去了，小魔鬼不知道在哪个地方蹦哒呢，带着能点燃世界的火……路明非不再是那个在天台上望着斑斓夜景就认为自己拥有全世界的死小孩了，不知道小魔鬼毁灭了世界没有，但是路明非还没有点燃世界或者什么的疯狂念头，因为他珍惜的东西有些都还在这个世界里……小怪兽走了以后那个温柔的世界还在那个拥有黄昏下大海的四国小城存在着呢，他也不必与世界为敌。

路明非笑了笑，用手攥住昆古尼尔的枪尖，忽然感觉有些奇妙，他面前是死亡之枪，背后就是师兄，生与死的一线之隔就是自己。他忍不住回头看看少年的楚子航，又强迫自己把头转了回去。

——再也见不到了么？明明已经应该了无牵挂的……

可为什么他忽然就有些——不甘心……呢？

这种时候路明非竟然荒谬地想起看过的英雄电影《雷神》，那里的奥丁是个慈祥的老爷爷，当时他还对楚子航长吁短叹的说自己怎么就没有洛基那样的技能呢，对着奥丁说两句“你不是我爸爸”“我是捡来的”奥丁就会昏倒在地神事不省……当时师兄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眼底却依稀有淡淡的笑意流星般划过去。

当然那只是空想罢了。

“师兄……你这次可要好好活着呀。”路明非忍不住喃喃地说，虽然楚子航听不到。

“来吧！”路明非嘶声咆哮，手上暴起青筋，在时间开始流动的前一刻，他的黄金瞳无声无息的点燃，仿佛雨中不灭的明灯。

9.3

楚子航吃惊的看着不知何时扑到眼前的小子，他浑身都湿透了，微微低着头，斜着身子站在自己面前，一只手……或者说是鳞爪抓住了昆古尼尔的枪尖，代表死亡的枪叹息着停住了前进。

男孩的手被贯穿了，已经变得焦黑，他浑身简直狼狈得很，裸露在外的肌肤上覆盖着的黑色鳞片正在一分分扣紧，血一直在滴滴答答的落下来，混着雨水砸下去，在两人中间的柏油马路上灼烧出一个个小坑来，他身上几乎没有什么可以称之为“人的特征了，楚子航从他被身躯撑得有几分撕裂的衣料上辨认出这是他们中学的校服。

楚子航急促的喘息着，心中意外自己竟然没觉得恐惧，只是一时间待在原地，盯着他动弹不得。在远处还有死侍哭泣或者欢笑的声音，在冰冷的雨里面前怪物的吐息隐隐如雷霆，分外清晰的撞在楚子航的心上。

怪物——或者说男孩终于缓缓抬起头来，被鳞片覆盖的是张孩子的脸，有几分面熟，似乎是之前蹲在屋檐底下躲雨的低年级小子，不同的是他的眼底现在流动着淡淡的金色，和奥丁熔岩般的压迫感的不同，他的眼眸纯粹又温暖，瞳孔深处仿佛日光下摇曳的一大片金芒草田，令人看着心中就莫名安定。

楚子航怔住了，忽然心中泛上一丝酸涩，和失去自己父亲不同的酸涩。

男孩贪婪地看着楚子航，他另一只胳膊抬起来，似乎想拥抱他，但不知道顾忌到什么又放下了。他牵动了一下唇角，似乎努力想笑，可脸上泪水混着雨水血水一起流了下来。于是只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因为鳞片覆盖，表情有些模糊。

“喂，你要是死啦，以后怎么做我师兄啊？”他轻轻的说。

9.4

——真是糟透了的游戏。

楚子航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浑身冷汗地瘫软在迈巴赫的时候座椅里，哮喘般大口喘着粗气，高架路上雨落狂潮。他一瞬间感到迷茫，男人不在身旁，楚子航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做什么，而他也那么做了——他猛的推开车门跳了出去，逆着风雨狂奔，爱尔兰民歌交织在雨中，如同轻纱一般的哭泣。

耳边似乎传来谁轻轻的叹息，楚子航不顾一切的奔跑，哪怕要无法呼吸，仿佛一切尚未成为枯骨。

雨落在高架路上白茫茫一片。

远远有神举起命运的长枪。

死侍们悲鸣着拨动音符。

魔鬼微漠远望，忽然狂笑着拊掌。

逃亡吧，认命吧，起舞吧。

疯子。

昆古尼尔投掷出手。

眼前一黑。

“哎哎，都说了你这样会死的，不听劝吧，死了吧，怎么老想不开！”路鸣泽站在楚子航面前，踢走了面前的小石子，这个时候他微低着头，脸上带着赌气的神情，像极了小孩子，和平常又是两个模样。

楚子航哑然。

“但这不是你的结局，”路鸣泽又抬头冲他微微一笑，黄金瞳中流转着淡淡的光芒，冷漠又妖冶。

楚子航一怔，路鸣泽向他伸出手似乎想碰碰他的脸，这一刻他的笑容消失了，变得有些悲伤，和谁有点像——眼前的一切冰雪般消融了，楚子航回过神，昆古尼尔被投掷出手，不知从哪里扑出来的男孩挡在了他面前。

“……路明非？”楚子航不敢置信的愣在原地，他很快伸出手想拽住他，怪物却一步步后退着，覆盖着鳞片的脸上依旧像个孩子，有泪混着雨水血水流淌下来。

“跑啊，楚子航！”路明非——一定是路明非张开嘴对他狂吼了一句:“你要是死了，以后怎么当我师兄啊！”他的脸无比狰狞又无比悲伤，瞳眸是纯粹的金色，声音声嘶力竭地有些哑了，却又隐隐伴随着低沉的龙吟。路明非哭了，他在楚子航眼里还是那个在雨中校服被淋得透湿的衰小孩，眼神无助又孤独，嘴角却紧抿着一丝狠劲儿，倔强的在推楚子航走。

“跑啊！”见楚子航不动弹，路明非举起一只手，或者说是鳞爪，一股‍‍‌‎‌大‌‎力‍‌‍传来将楚子航推回车里，路明非后背黑色的薄翼收起，他喊了一声启动，同时用力摔上车门。迈巴赫发出低沉的轰鸣声，他费力地攥紧了悬在心口前方的昆古尼尔，八足骏马的嘶声逼近，路明非没有最后看楚子航一眼，他背对着离开的迈巴赫疾行而去，仿佛已经刀剑在身无所畏惧，他身上的气息冷硬坚忍，楚子航眼睁睁看着那个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游戏副本暂停，画面灰白。楚子航一拳捶在方向盘上。

“哥哥是个傻瓜，”不知何时出现在副驾的路鸣泽说，他此时低垂着眼眸，用一副悲悯的神色在认真用小勺子挖着手中的芒果圣代。

楚子航:“……”

真奇怪路鸣泽这个时候怎么这么轻松淡定，他拿勺柄戳戳楚子航，“虽然这是个副本，可你这么捶方向盘的话也会逃不出去导致死亡呦。”

楚子航不说话，微低着头，垂下来的黑发遮住了他的脸庞。

“伤心了？还是想揍人？”路鸣泽忽然笑嘻嘻的没了正经，把冰激凌杯子放到一旁:“先说一句我只负责带你来这儿不负责开导噢。只有哥哥有这个特权让我鞍前马后的。”

“你自己为什么不去找他回来？”楚子航忽然开口问，他的声音依旧低低的，听不出什么情绪，楚子航的目光淹没在车外模糊交织的雨帘夜幕中，没有焦点。

路鸣泽愣了愣，眼眸里泛起波澜，刀剑一般凌厉的清光折射着绝望的海潮。

沉默。时间似乎又开始流动，只听见暴雨滂沱。

“因为我不想。”最后他轻声说。终有一天哥哥会回来，他这个魔鬼会把自己戏谑的癫狂都融在哥哥的血脉里，然后一切，迎来终结。

9.5

“对不起。”楚子航轻声说，他低垂着眼眸，在黑伞映衬下他的脸色愈发苍白，神色淡淡。路明非记得初中他的师兄就老是这样的疏冷神色，只是现在那双眼眸不再漆黑而深冷，而是蕴含了那么多浓重的哀伤，不同于海潮般的铺天盖地，却安静且没有一丝光芒，让他感觉面前的人即使脊梁依旧挺拔如竹，其实已经不堪重负。

雨打在伞面上发出冰凉的敲击声，路明非看楚子航这样子忽然就想笑。他想说师兄你还真不适合雨天啊，一个人撑着伞站在这儿像罚站一样。说实话路明非不太喜欢下雨天，因为下雨天他放学就得淋成落汤鸡跑回家还会挨婶婶的训；楚子航也是，因为一个雨夜。两个人总有莫名相似的地方，这种雨天楚子航不太爱在宿舍里看着窗户上一滴滴滑落的水珠发呆，而路明非……总会觉得特别饿。所以楚子航总会在学院餐厅碰到路明非，这样的话他有时会在他身旁坐下来，多点一杯柳橙汁，听着路明非天南海北的胡侃同时也偶尔说两句。他们一贯对话的开头都是“师兄你也饿了啊好巧。”和“嗯。”真奇怪，明明都是不大喜欢雨天的。

路明非正想着，有人走到楚子航身边挽住了他的胳膊，细白的手将一束花放到路明非面前。“我们来看你啦。”夏弥说。

“抱歉我忘了你。”楚子航说着将手按在了墓碑上，用力得以至于手背青筋暴起。

——怎么了？谁死了？

路明非探头探脑的想看看，但是楚子航将手指盖在名字上，他的指尖磨破了渗出血来，好像这样墓碑上的字会不复存在一般。

夏弥闭上了眼睛，良久，有泪珠顺着她玉石一般温润的脸颊滑落，楚子航默默无言，白玫瑰凋萎的花瓣零落。路明非终于明白了，他的灵魂疯了一般在棺材里使劲折腾，怎么死的是他呢？他娘的师兄你忘了我有什么可愧疚的还特意带着新妇到我坟前告诉我一声，搞得我像你早夭的初恋或者未婚妻一样啊？！谁要你记得我了我根本没要求你我没这么自作多情！魂淡！

可楚子航当然听不到魂灵的控诉，他只是与夏弥并肩站在一起。

9.6

路明非嚷嚷着嚷嚷着梦就醒了，他大口大口喘着气，仿佛刚跑完马拉松。可这荒谬的鬼故事让他几乎要一下子跳了起来，他气急败坏的想了半天，可最终只是眼神空荡荡的在天台翻了个身，把睡袋整的皱巴巴的。

多少天了，依旧没有人想起来他。

9.7

这次楚子航撑到了路明非击杀完奥丁的时刻。

尼伯龙根在主神被毁灭后开始摇摇欲坠，路明非慢慢走向楚子航，身上的龙化现象在渐渐的褪去，他浑身满是血污，鳞爪中紧攥着昆古尼尔，有血顺着暗金色的枪尖流下来，在柏油马路上点开焦黑的花朵，血腥气浓郁，王一般的威压冰川崩裂一般流逝，路明非在离楚子航几步之遥的地方站住了，微微低着头，像是犯了错的孩子。

楚子航叹出了一口气，他对路明非伸出手来，语气淡淡:“走吧。”

起起跌跌这么多次的循环，我们绕了太多弯路了。即使在这一刻，楚子航也只会毫无顾忌的伸出手对路明非说走吧，我们一起离开。没有激动的拥抱和泪水，甚至连沉默的眼神交集也没有，可楚子航相信路明非明白他为什么而来。

路明非依旧没有再往前一步，只是轻声说:“师兄你傻逼透顶么？”他声音低低的，不似先前吟咏出口的威压龙吟和洪钟一般的咆哮，狠狠压抑着什么似的，孩子一般。

楚子航依旧保持着那个动作，像是邀约，又仿佛请求，得不到回应就不会收回手一般的执着。

空间在缓慢地扭曲，碎裂的灰黑色天空有种奇艺的美感，雨依旧暴戾地狂潮般砸向地面，路明非忽然抬起了头，他的眼眸依旧是纯粹的灿金色，现在那抹金色却跳跃着犹如要被雨浇熄了的火苗，摇曳着挣扎着，渐渐黯淡无光下去，他满脸雨水，表情狰狞又悲伤:“师兄你脑子秀逗了么？我好不容易把你从这儿推出去你又跑回来，就不能让我一个人安安静静地随这里一起消失吗？！你驾车出去，奥丁已经死啦什么都了结了，连带着我这个怪物一起消失多皆大欢喜啊，你回来干什么！”

他急喘了一口气:“你为救个怪物把自己搭上哪儿值了！没有路明非不是谁都挺好吗！”路明非忽然拔高了嗓门急急地对楚子航吼，声音激动而嘶哑:“我可是怪物啊黑王尼德霍格啊！谁会疯成这样去救一条龙啊！！”他说到这儿是嗓音已经隐隐带了些哭腔:“师兄你走吧！我拜托你！”

楚子航默默的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他身后迈巴赫的引擎在低低的咆哮仿佛催促，他任凭冷雨将自己浑身淋得湿透冰凉，他慢慢的，慢慢的垂下了胳膊，手指在身侧紧握成拳。他看着路明非那张悲伤的脸，心中本应在见到他时重新填满的空洞又开始变得千疮百孔，他忽然明白心痛原来是这样的感觉，不是撕心裂肺那种夸张的血光斑斓的痛苦，但确实连着神经和心脏的一根线被狠狠地撼动带来生理和心理上的疼痛，胸口压抑得难受，心口刹那的抽痛几乎让他无法呼吸无法思考，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吞噬着一切咀嚼着焚烧着，一切都干枯得连灰烬都不留一星半点，直到连接着理智的一根弦断裂，无法挽回。

见楚子航没有反应，路明非终于大步走过来，伸出一只手——或者鳞爪，用力将楚子航推向了迈巴赫，即使他小心翼翼的收拢了锋利的爪尖，还是抓破了楚子航的衣服，留下一道淡红色的血痕。

“——楚子航！你要真想对我好，就让我消失在你的世界里，别他妈来找我了！！”路明非疯了似的大吼了一句，声音颤颤得带的一丝破音在大雨声中被风吹的散了，他一瞬间泪流满面，混着雨水顺着脸颊留下来，没在脖颈未消去的黑色鳞片缓缓张合的缝隙中。

楚子航呼吸一滞，瞳孔骤缩。

脑中一直紧绷着的最后一根弦，终于在情感的不堪重负下，挣脱开了理智最后的束缚。

9.8

“楚子航！你要真想对我好，就让我消失在你的世界里，别他妈来找我了！”战栗，腿软，大声冲出口的咆哮和破风箱一样艰难的喘息，路明非感到心口一阵奇异的疼痛，同时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那不知是泪是雨的液体带走了身体里唯一的温度。真疼，好像违心的话是地狱里叫嚣的火药似的灼烧着灵魂，摆脱不掉。

——明明做好随着尼伯龙根一起消失的觉悟了，师兄你闹成这样，只会让我更不甘心啊！楚子航你真的傻逼透顶到去救条要点燃世界的龙王吗？你脑子是被小魔鬼洗过吗虽然你有龙类的思维但这并不代表你和龙是好伙伴啊！所以你还是走吧师兄！别管我了！能在最后一刻还看到你就够了让我觉得我的命值了！别他妈像个傻逼一样回来说走吧那只会让我去后悔啊！！

路明非觉得小魔鬼一直忘了坑他，救了师兄后也没顺手把他关于【路明非】的记忆抹掉，非要来一个传送门把师兄送过来……是在邀请他回去一起看着点燃的世界吗？

——没可能！

路明非将楚子航推向迈巴赫，他一步步后退着，龙化现象在消退，他的身体已经要不堪重负，路明非只好拄着昆古尼尔来支撑自己，神圣的兵器被他握在手中仿佛垂暮的老者拄着拐杖，他微微佝偻着身子，这样身上的几处伤才不至于喷涌出大量的鲜血来……真好，他要死了，他死了一切都要了结了，师兄也可以冒着危险来找他了。路明非想到这儿就忍不住笑。

哈哈哈。好像这是件值得开怀大笑的事情一样。

眼前渐渐模糊起来，所以路明非没有看见面前楚子航神色的变化，他只是自顾自的想着，他以前也逼近过死亡，死是不可怕的，就是有点寂寞。而这个时候楚子航在他身边，所以路明非还是能笑出来的。

对不起啊师兄。

意识混沌间路明非一头向地面栽去。

真是适合他的结局啊，解决了BOSS后死在一个即将消失的地方，不会有人记得他，一点也不给人添麻烦，比让人传唱事迹为之叹惋的英雄楷模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但是路明非没有像他预料的一样狼狈的摔在冰冷的地面上，有人一把揽住了他，拦腰把他扛了起来，踏着雨水走了几步，一把将他按在了迈巴赫的车前盖上。路明非傻了。

师兄这是要怎样？就这么带他冲出雨幕的话他真的会飞出去并且被碾得面目全非吧？或者处理掉龙王的方法要不要这么简单粗暴？！路明非这么一下又清醒了不少，他正乱七八糟的想着，然后一切思维在对方将身体覆上来一低头恶狠狠的吻上他的唇时停止了。

路明非呆呆地，仰面躺在那儿，长枪从手中滑落，滚在地上发出铮然清响。对方炙热的呼吸一下子喷到脸颊上，楚子航的黑发拂在脸上有点痒，唇舌被他近乎暴力地掠夺着，攻城掠池摧枯拉朽一般，连思维都要顺着舌尖被狠狠攫取了去，眼前楚子航的黄金瞳暴烈地燃烧着，那灼灼热度带着一丝蛮狠烫到了心底，更甚于执著的疯狂铺天盖地地吞没了那里一向的清冷理智。

他娘的，我们都疯了吧。

这是路明非脑子里唯一残留着的一个念头。

9.9

本来快要淹没在雨中的意识又被硬生生扯了回来，路明非仰面倒在迈巴赫上，大睁着眼睛被对方索取走了思考能力，冰冷的雨抽在身上，窒息的感觉慢慢抓挠起鼻腔，他终于想起挣扎，只不过刚要推阻的双手很快被楚子航一把抓住，手腕交错着被压在了头顶…那么这就很尴尬了。

路明非翻起白眼，心在胸腔里跳动的频率十分不正常，像是过热的倾尽全力烧的快要爆表的仪表盘。路明非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感情方面比较小清新，虽然他看到过师姐泳衣看到过小怪兽换衣服但是坦白来说他正经的连女孩儿的手都没牵过，而亲吻的认知也是拍卖会上伊斯兰少女在脸颊上的轻吻，带着花一般的柔软，在东京酒窖里要被掏空了肺的人工呼吸暂且不计，路明非印象中的亲吻都是柔软而浅尝辄止的，可眼下一切都乱了套，如果是意外路明非还可以说这是人工呼吸师兄迫不得已——傻瓜才会以为楚子航在给他做人工呼吸！屁咧人工呼吸哪有伸舌头的？！！

楚子航不愧杀胚名号，他的吻也是单刀直入的利落，像是平常挥刀斩人似的，直接突破牙齿的防线剖析开一切，强硬凶悍，偏偏刺探进来的舌尖柔软，不是凶戾的刀锋冷血，反倒像落花拂过新月般的刀刃，染了一丝淡淡的缠绵。但是路明非现在脑子再乱也明白他X的楚子航要是再不起来他们就得一起死在这儿了……

猝不及防的吻，舌尖粗暴又不容拒绝地狠狠掠夺着赖以生存的空气，路明非被迫随着对方的节奏喘息，满嘴腥甜，不知道是谁的血，被压在头顶束缚住的双手传来钝钝的疼痛，冷雨仿佛也已沸腾。

路明非眼前是楚子航颜色炽烈的黄金瞳，那里本该一直是清冷的淡淡的，就像秋雨一样朦胧，现在却充斥着恼火不甘，仿佛夏日爆烈的阳光，席卷一切。楚子航的左手拥紧了他，好像怕他他随时会消失似的——路明非现在脑子里一片混沌，就连目睹了一个精密从不出差错的机械忽然在面前嘁哩喀喳变了形崩坏了的震撼也没法形容路明非现在如此荒谬的感受……

妈的这货是谁？还是那个冰清玉洁的楚师兄吗？！不食人间烟火的苦行僧忽然对一切无师自通了又是闹哪样？！师兄你不是复活节岛石像吗？师兄你不是连自己喜不喜欢小龙女都弄不清吗？师兄你不是在牛郎店面对无数活色生香也只会冷淡的说“到此为止就回家去哭吧”吗？师兄＃@/？！！

该死的十日谈中情节忽然上演是怎么回事儿？！说好的桃花瞎呢？！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师兄啊卧X！

尽管在回过神时路明非心中的吐槽波涛汹涌，但事实上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顶多大口喘着气——所以说师兄脑子进水了吧！小魔鬼究竟灌输了什么进去啊！在楚子航极短暂的一个停歇后路明非还没来得及庆幸就看见杀胚手中寒光一闪，村雨冰凉的刃轻灵地剥去了路明非身上仅存的，挂在鳞片上的衣料……

路明非心想糟糕这下要坏事儿！他又不敢蛮力挣扎，身上再多道口子没关系，但是师兄一不高兴路明非就断子绝孙了。身上黑色的鳞片尚未全部褪去，路明非只能活动活动心眼——潜水艇大家都坦诚相见了都是男人有什么呢？可是现在根本不是一个情况啊！师兄你醒醒在你面前是个雄性龙类！雄性！！没有胸！师兄你都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了吗？！

路明非太想捂脸或者一头昏死过去，可惜两者目前都不能实现，路明非感觉热血上头肾上腺素飙升，身上伤口里的血咕咕往外冒…他心想这时候他就算不想估计也很快要死了，路明非艰难的动动嘴唇找回自己的声音，心中一凉——雨还在下…没有停！他终于想起踢蹬两下腿，大吼了一声“楚子航你还想不想走了！” 希望师兄注意到尼伯龙根有些诡异的事实，而楚子航的动作似乎也凝滞了一瞬，他目光沉沉，松开了遏制路明非的手……然后分开了路明非的双腿。

这下路明非终于能捂脸了。

但是靠靠靠他不是这个意思！！

9.10

倾盆的冷雨，沸腾的热血，光裸的身躯紧贴在微微发烫的车前盖上，缓缓张合的鳞片叩击着发出轻响，眼眸深处的兵荒马乱，黄金瞳腾跃起的炽烈绝望。

“暂停暂停暂停！！！”路明非真的慌了，这样陌生的楚子航让他不顾一切的想逃开，无奈的大量的失血和迅速消失的龙化状态让他连动一下都费劲，他嘶哑着声音吼出来，声线紧的像要崩断，黄金瞳挣扎的点燃闪灭，时间终于开始缓慢地一帧帧流动起来，尼伯龙根的扭曲碎裂像一个劣质的末日电影镜头，带着诡异的美感。

付出的代价是胸口炸开一团灼热的痛，路明非被喉咙里翻涌的血呛到，他本来想咽回去的，现在却是极其狼狈的咳嗽起来，微躬起身躯惊天动地的像是要把肺一起咳出来，楚子航不知何时松开了他，默然看着路明非身上被掐出来的红痕，理智在一点点回落，一直冲撞着血管的血液，熔断了一切的愤怒随着路明非一下下像是随时会被掐断的微弱呼吸在慢慢平息，他忽然有些慌乱，在路明非面前低着头，像个犯了错不知道该如何弥补的孩子。楚子航试探的伸手帮路明非坐起来，拍了拍他的背，路明非在他碰触的时候哆嗦了一下，他平缓着呼吸，匆匆擦着嘴边的血，硬挤出一个笑来。

“楚子航你放过我吧。”路明非还是笑着，语气近乎执拗，轻轻的含糊的吐出来：“我真要死了。

你也真的疯了。

楚子航抿紧了唇，沉默几秒：“言灵。”他垂眸盯着路明非疲惫的脸，态度审慎地像是在说什么起死回生的咒语。

Many is the time my true love I've seen

“雨还没有停呢，”路明非自顾自的说着，他伤口处涌出的血在迈巴赫上烧灼出仓皇的线来，“Game over啦，师兄。”说这话时他的神色寂寥的如同一位被定格在故事中的旅人，永远在等待雨过天晴踏上征途。那个衰孩子蹲在屋檐下盯着雨幕时也是相似的神色，明明没什么表情，却让注视着他的人体会到他一直不认为自己有的东西。

Many an hour I have watched him all alone

“言灵，”楚子航重复道，这次他的语气肯定了许多，他伸手将后视镜扳下来，对上路明非的眼睛，那双眼睛深处的金色暗淡的像是随时会覆灭。

“大团圆的结局可是很难打的啊师兄。”路明非嘴角一弯，妥协似的张嘴说——“不要死。”

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

这句话他对师姐说过，对楚子航说过，也对自己说过，只是这一次似乎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效果了。

路明非平平淡淡的重复着，看着自己没精打采的脸，心想这货要是龙王说出去都没人信吧，要什么没什么的，现在这张脸上还满是鲜血和雨水，都要认不出来是自己了。就算楚子航说我们需要你，路明非也会觉得他在开玩笑。

搞什么啊这种英雄电影一样的台词？下一句是不是觉该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了？哈哈哈是啊还有一个世界等着他去毁灭呢，什么用？除了疯子小魔鬼和一起疯掉的楚子航，谁还期待他回去了？

And death had put an end to his growing

言灵失效，时间重新恢复运转，楚子航丢了后视镜，皱起眉，有些强制性的把路明非塞进车里，他忽然一点把握都没有，路明非会死，这是楚子航从来没想过的，从某种程度来讲这根本不可能。

Cruel fate has put an end to his growing

古老苍凉爱尔兰民歌在潮湿的空气中回荡。

“启动！”楚子航甩上车门狠狠地吐出这个词，路明非莫名大笑起来，他不知什么时候抓回了村雨和昆古尼尔，这两件传说中的神兵利器就被他随随便便的扎在昂贵的车座上，他笑得开心甚至疯狂，楚子航一脚踩下油门，迈巴赫咆哮着冲出去……

9.11

“跟我回去吧，路明非。”

“哪怕回去后龙王要毁灭世界？”眼神闪动，意味不明。

“……”

“师兄你可不要后悔啊。”黄金瞳再一次被点燃，他笑声疯狂。

楚子航握紧了他的手，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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