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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聂心中没来由地一颤，随即想，他大醉了，连人都认不清楚了。

他勉强伸出胳膊，插好房卡，打开壁灯。卫庄英俊的脸庞笼罩在暧昧的光晕里，根根白发都似油画笔触，明晦交织。他站在那里，就这么直直地望向盖聂，眼睛里那副神气，蕴含了太多复杂难诉的感情，令盖聂觉得，沉重到他难以承受。

他没有办法长久注视这样的眼神。

盖聂忽然想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叫过卫庄的名字。

他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小——”

卫庄暴躁地打断他，“不要这样叫我！”

冷酷的，暴戾的杀意自他身上涌出，盖聂浑身僵硬，背后直冒冷汗，感觉像要被对方杀了。

他们第一次见面，卫庄似乎也是这样，把他当做了另一个人。

盖聂试探地问，“我是不是长得像你认识的谁？”

卫庄迟缓地看了看他，良久道，“是你啊。”他额头抵在盖聂肩窝，低声说，“我认错人了。”

“是不是喝多了，头晕不舒服？”

“有一点。”

“我扶你去床上休息一会儿吧。”

卫庄说自己能走，可是他摇摇晃晃，连床的方向都摸不准，盖聂不得不亦步亦趋地跟着，时不时拉一把，搀一下，以免这个醉鬼一不小心就摔蒙了。

好容易把他安顿到床上，又被卫庄扯住了袖子不放，坚持叫他，“师哥……”磁性的嗓音被美酒浸泡得低低软软，令听者毫无抵御之力。

盖聂为难地在床沿坐下，问，“什么事。”

卫庄努力坐起，五指扣住盖聂的手腕，“你杀了我以后，有没有想过我？”

盖聂十分尴尬，如坐针毡，可他力气怎么强得过自幼习武的卫庄，和醉鬼讲道理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眼看自己如果不配合，双方大概会一直僵持下去，没完没了，他只得硬着头皮说，“有的。”

卫庄又道，“你知道我有多生气吗？”他自顾自往下说，“我不是气你，是气自己输给你，我不甘心。”

盖聂不知该说什么好，迟疑片刻，道，“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

“是么？”卫庄讥嘲地一笑，“这世上其他人，连伤害我的机会都不可能有，只除了你。”

他挨近盖聂，低声说，“也只有你，会让我这样生气。”

卫庄的语气中有种自虐，让盖聂很不好受，他情不自禁地伸出右手，抚上卫庄的脸庞，不知是以何种身份立场说道，“你别生气。”

他本来想，卫庄都被他师兄伤成那样，自然是势成水火，反目为敌，可卫庄这时的态度又令他如坠五里雾中，不明究竟了。

像仇敌，又不仅是仇敌。卫庄对他师兄还保有同门情谊，甚至更在这之上。

那么，对方又是怎么想的呢？

“师哥，你别走，留下来。”

“我……我不走。”

卫庄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多半时候都把盖聂认作他“师哥”，但偶尔又知道不是，还质问他为什么在这里。

盖聂跟着他角色切换，简直忙得不可开交，弄到后来，自己都忘了自己究竟是谁。

闹了大半宿，卫庄才入睡，盖聂抹了抹满头的汗，觉得这一夜比他们初遇时还要漫长。

他给卫庄脱去外衣，盖了被子，关掉了床头灯，只留墙角落里一点亮，以防对方起夜抓瞎。

明明很累了，可怎么也睡不着。一闭上眼，眼前就浮现出卫庄刚才的样子。脆弱，带了点酒后的迟钝，还有点小孩子脾气，与他平日显露出的那种非凡气势全然不同。

原来他在他那个师兄面前，这么任性可爱啊。

想知道他们师兄弟之间发生了什么，又不是很想知道。

卫庄第二天醒来，已近中午，陌生的床，陌生的房间，他一下子就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

太尴尬了！

居然把那小子当成了师哥！还跟他掰扯了一堆有的没的！

都怪他不好，顶着一张和师哥一样的脸，成天在自己跟前晃，平时也就罢了，喝了酒还怎么分得清嘛！

卫庄满腹怨言，倘若把他这一刻的形象画成漫画，头顶的文字泡得挤满一整页。

他坐在床上东张西望，正好盖聂进来，手里端了一碗汤水。

“醒了？我叫了客房服务，他们说这个醒酒很好的。”

卫庄有心杀人灭口，可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请自己吃喝，又照顾自己，昨晚出了那么大洋相，他也没怎么样，还准备了这个醒酒汤，够周到了，再怎么不讲理，也没必要把气撒在无辜人士的身上。

卫庄一声不响接过碗，喝了一口，差点没吐出来。

这什么醒酒汤这么难喝，比自己小时候拉肚子师父给煎的草药还苦涩！

他板着脸，把汤喝了个一干二净。

盖聂不确定卫庄还记不记得他自己的醉态，不过，既然他绝口不提，自己当然更不会主动说起，总之，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他问，“想不想吃什么，去哪儿逛逛？”

卫庄沉默，摇了摇头。

盖聂说道，“那我随便叫一点吃的，吃完我们回去。”

他不知道卫庄此刻的内心活动：被他看到我昨天的失态，而我居然没有把他掐死，是不是对他太好了？！

最后卫庄总结，不是我对他另眼相看，主要是这儿人生地不熟，把他弄死了，我一个人诸多麻烦！

回了学校，两人相安无事，卫庄继续在盖聂宿舍里吃着住着玩着，盖聂继续做他的菜鸟教授，带的学生都很乖，他感到由衷欣慰。

这天有个关系好的小徒弟神秘兮兮找到他，“盖老师，你弟弟，哦不对，应该叫师叔，他现在好火啊，是网红了。能不能帮我要一个签名？”

“什么？”盖聂一头雾水，卫庄和网红有什么关系？

“不会吧，老师你不知道？”小徒弟掏出手机来，点开一个视频给他看，“我校名人——播音系龙凤胎，赤练、白凤你知道吧？他们两个在网上玩直播，很红的，粉丝超多。师叔去他们俩的直播间做了几次嘉宾，可受欢迎了。”

画面上是卫庄与一对年轻靓丽的‌‎‎‌‍男‍‎‍‎女‍‌‌‍‎主播，男的一身白衣，相貌清秀，那位女主播则是一袭红装艳丽惹火，一双妙目向卫庄直放电。

只听那个叫白凤的男主播问，“旺仔大人，和我们聊聊你最近新发现的美食吧？”

盖聂疑惑，“旺仔大人？”

小徒弟解释，“那是师叔的ID。”

“ID是‘旺仔’还是‘旺仔大人’？”

“旺仔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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