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你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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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十里长街早早将红灯笼挂起,给北京城增添不少年节气氛,胡宇桐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灯一盏盏亮起来。倏忽又是一年,从昏暗的酒吧街捡到的小孩仍躺在他枕边,北京从漂泊的去处变成思念的归处。
他数不太清自己多久没回家过年,留学的两年在鼓房度过,回国后总想闯出名堂再衣锦还乡。直到苦难都跨过,愿望也大概实现,他却再做不回讨压岁钱的孩子。
胡宇桐搓着手指,烟瘾像攒在静脉里的一把针尖,蠢蠢欲动。他曾数次表达陪田鸿杰去广州过年的意愿,他觉得往后日子还长,总该让小孩的父母放心。但田鸿杰每次都支支吾吾地推拒,有时说医生不允许长途旅行,有时说父母大概不会在国内过年、回家亲戚太多很麻烦…次数多了胡宇桐便也明瞭,乐手也好,明星也罢,他和田鸿杰之间的鸿沟仍需耗费时间和精力去填平。
背后传来几声哼唧,他把杂念暂时抛在脑后,坐回床边捻起小孩葱白的手指。田鸿杰睫毛翕动,眯着眼睛回握他的手。
“醒了。”空出来的手帮他捋顺睡得失去形状的头发,他扶着人坐起来,“还难不难受?”
“黏,”田鸿杰把手伸进胡宇桐敞开的衬衣,抚触过的肌肉像琴弦绷起,胡宇桐不为所动:“乖,回家再洗澡,这的浴室防滑不行,怕你摔倒。”
“还渴”,他又把自己干裂的唇送到胡宇桐唇边,“哥,你舔舔我…”
胡宇桐叹气,轻啄一下他的唇,“你…”话未出口,田鸿杰霸道地搂住脖子不许他离开。他只好加深这个吻,直到送到嘴边的唇瓣被舔得殷红濡湿,怀里的人漏出难耐嘤咛,才拿起床头的水杯,把水小口小口渡进他嘴里。田鸿杰抓着他胳膊由他喂完整杯水,嗓子终于不像被砂纸磋磨过那样难受,笑着问他:“怎么不嫌恶心了。”
胡宇桐放下杯子,没接话,刮了刮他鼻尖又问一遍,还难不难受。他清楚方才下手失了分寸,田鸿杰惯会忍耐,撒谎时面不改色心不跳,明明刚刚头上都是冷汗,嘴唇也在抖,仍要故作轻松,大概是怕他内疚。
果然,小孩的笑意渐渐消失,垂下眼帘沉默许久才肯引着他的手到自己下腹部,“这里,刚才又坠又痛。”也许是胡宇桐手太暖,暖得他眼眶发酸,话匣子被打开担忧也跟着叽里咕噜往外冒。
“老胡,宝宝好久没动了,我醒了他就一直很安静。”说着声音沾上哭腔,“我一直在等他醒,他怎么还没睡醒啊。”
夜色是胡宇桐最后的伪装,他在肚脐处落下一个安抚的吻,“没事,不怕,哥带你去医院。他肯定是下午闹得太厉害,乖宝你让他多睡会儿。”声音沉静。
“哥去帮你拿衣服过来。”
田鸿杰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站起身来,矗立在暗处像座可靠的山,内心的恐惧被稍稍抚平。
胡宇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的更衣室,短短几步路,脑海里滚过无数种可能性。他怕得站不住,贴着墙壁滑坐在地。他无法切身体会田鸿杰的疼,只听他简略形容,五脏六腑就像是被仙人掌碾过。成片的刺断在里头,出血后继无力,只有透明的组织液在伤口处积聚,浑圆几滴落在肺泡里,呼吸都是腥咸的。
“老胡。”听见田鸿杰叫他,胡宇桐闭上眼屏住呼吸去数自己声如擂鼓的心跳,几个回合牵扯才将自己从消极情绪的泥淖中拽出来。
“来了。”
办公室里常备的衣服都是怀孕前买的,腰上的尺寸差得过多,胡宇桐挑了件松紧带的睡裤勉强帮他套上。“勒不勒?” 他懊恼自己思虑不周,小孩摇摇头反问他:“我有那么胖吗?”
“不胖,叻叻猪怎么会胖。”胡宇桐故作轻松地答,田鸿杰果然被他蹩脚的粤语逗笑。
好不容易轻松起来的氛围被又一阵宫缩打破,田鸿杰胯骨和后腰跟着疼起来,这不是好征兆。
熬过绵长的紧绷和坠痛,他和胡宇桐相扣的掌心跟刚穿好的衣服一起被冷汗沁透,他知道自己的血压和血糖值大概都不乐观。
胡宇桐冷静的外壳被田鸿杰惨白脸色击溃,他盯着剧烈起伏的胸口,颤抖着叫他名字,可田鸿杰连睁眼都费力,更别提给出回应。
一阵浅薄而急促的喘息后,他听见小孩嗫喏着:“别开车,打120。”然后紧握着的手从掌心滑脱,手的主人双眼紧闭再无反应。
机械地听从指示打完急救电话,胡宇桐爬上床搂着毫无意识的爱人崩溃大哭。他第一次意识到田鸿杰扯心扯肺地爱着自己,昏迷前考虑的居然还是他的安全。他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的猜忌和怀疑。
救护车来得很快,他靠在床上半抱着田鸿杰,只有枕边昏黄的台灯亮着。医生进门被吓了一跳,冲过去掐到颈侧动脉搏动才松口气,护士把大灯打开。
拎进来的仪器在床边铺陈开,胡宇桐被医生赶到门口。
“患者孕30+3,心跳103,血氧90,血压55/80,低压低糖,怀疑胎儿缺氧......”
田鸿杰做了很长的梦,梦里持续着乱七八糟的争吵,在他们刚刚认识的酒吧里,胡宇桐挡在他前面,刀刃反光闪进他眼睛,反应过来已经太迟了,刀埋在胡宇桐胸口,他还回头冲着自己笑。
他在梦里又哭又喊,被拍醒还在叫着胡宇桐的名字。睁开眼是影帝关切的脸,桌子旁边还放着削了一半的苹果。
“别找了,他不在。”
影帝坐回凳子上,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你家里人过来了,你哥动了刀,我到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
田鸿杰没吭声,垂着眼帘像是没有听到他说什么,影帝拿起苹果慢条斯理地削,“真是造孽啊。”
“找谁?我怎么知道他在哪?”胡宇桐拎着饭盒推门而入,肩膀和耳朵之间夹着手机,进门看到影帝,对着话筒咬牙切齿地说,“你立刻、马上过来把他给我领走。”然后挂了电话。
“挨打没够?非让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胡宇桐挑眉,走到床边放下饭盒活动手腕。影帝只好举起双手向着病房门退,胡宇桐冲他挥了挥拳头,下一秒就感受到衣角被牵扯。他被大力拽向病床,绑了田鸿杰一身的监护仪器被扯掉。在监护仪的报警声中,田鸿杰搂住他的脖子恸哭不止,哭声里全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胡宇桐不明所以,田鸿杰的手在他背后死死扣着,掰也掰不动,他以为小熊又有什么状况,紧张的心跳都快停了,连忙问他怎么了怎么了。小熊窝在他的肩膀上疯狂摇头,抽噎着说:“我好想你,我好想你胡宇桐。”
他得到答案,不安被抚平,心变得很软,一遍一遍耐心地哄:“我的宝宝很棒,肚子里的小宝宝也没事。就是得辛苦我的小熊再坚持几个月。”
“再哭就不好看了。”胡宇桐用胡茬去蹭他侧脸,“怎么睡了一夜变小哭包了?我看看是不是双眼皮都哭没了。”掰着脑瓜亲亲田鸿杰的额头,抽了张纸把鼻涕眼泪都擦干净。
田鸿杰眼圈还红着,但情绪随着安抚逐渐稳定下来,虚幻梦境和谎言的无缝衔接让他着实混乱一阵,他被吓坏了。胡宇桐本想出门叫医生过来检查,刚要起身又被抱住胳膊,只好摁响呼叫铃叫来护士摆弄他身上大大小小的贴片和绑带。
“我不走,就在这陪着你哪也不去。”他把田鸿杰的床摇高,问他饿不饿。田鸿杰摇摇头又点点头,胡宇桐打开饭盒,一口一口喂,田鸿杰像个小机器人只顾张嘴吞咽。
他吃了没几口就面色不佳地把凑到面前的餐盒推远,胡宇桐也没逼他,把饭盒搁在腿上。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只有轰隆隆小火车一样的心跳声从仪器里传出来。
胡宇桐率先打破沉默,“我昨天晚上守在你旁边,你手一直好冰...打过遏制宫缩的药你还是痛了两回。医生跟我说了好几次...如果还不停就说明...”他没有往下说,话都哽在喉咙里。
田鸿杰怔怔地看着大颗大颗眼泪落进饭盒,他从没想过胡宇桐会在他面前哭。
“我害怕,小熊你多吃点好不好,快点好起来行吗?我没你真不行。”胡宇桐几乎把脸埋在饭盒里。
田鸿杰撑着身子坐起来,拉过胡宇桐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小小脚印从上腹部突出来,他鼻音囔囔地说:“你哭什么,我就是想一会再吃,你摸摸你儿子多闹腾,他踹得我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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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宇桐再拽逼也会因为老婆不好好吃饭愁得掉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