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他而言，能医一个人的心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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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知道了。不过我想你看得出来，他完完全全站在余茗詹那一边。对他而言，这大概只是实验室里的某个意外罢了。做实验不可能没有意外，

‘我早就做好下一秒离开人世的觉悟了’。这话是茗詹当初和我讲的。实话说，我当时觉得很感动。”

“你现在也是。”林杉并没什么顾忌，“只是不敢而已。”

“最不适合你的职业一定是心理医生。”陈安广开了句玩笑话，心里头的想法被戳中，多少有些令人难堪，如果他再年轻个几十岁，大概是会甩门而去。

这样的话，其实余茗詹也和他说过，只是说的时候，事态发展已经如同山顶滚落的雪球，一发不可收拾，也再难挽回。

陈安广不说话，屋里再一次恢复沉默。

听到这话时，林杉有些晃神，他想起昨天的梦。

从第三次梦境开始，梦中场景选择不再以现实为基点，也不完全有某种标准模板，更似是一种胡乱拼凑。原始部落中会出现未来科技的影子；上古时代里参杂着远西魔法；未来科技中又突然冒出了童话故事。

梦境的故事偏离现实，真实度却不断在提高。系统构建的NPC被有意识的真人所取代，时间流逝和现实越来越不对等，且梦境中的时间越长，醒来的困难度就越高。这些无章法的改变，大概是因为Ada的处理系统出现了一些不可逆转的紊乱。

上一次梦里醒来前，两个人刚刚结束一个幻境，林杉背靠着纪善堂，双方的汗水渗透了薄薄的衣服。那种汗湿黏腻交互的感觉，林杉意外地发现自己不仅接受良好，甚至因为背后所感受到的结实肌肉和熟悉的气息，内心变得更加放松。

缓了大半个时辰，对方才有了往日说废话的力气。

——我发现碰到你之后，我的运气真的变得很好。

——那你之前是有多倒霉。

——太多了我天，数不过来，就是觉得做啥啥不顺，比如总是错过车，比如只能站着。

——不算太糟。义务教育里你没学到多少有用的知识，好歹也学到了点没用的教条定义。

——听起来很惨哈哈哈。该学的都还老师了，不该学的都放心上了。

——没用不等于不该。人生来就知道人类是什么一副德行。这很危险。所以要用真善美整整丑陋的卖相，让自己对着镜子看得下去。整的好与坏，看各自修行。

——按你讲的，活着多费劲。

——毫无修饰是危险的。修饰到了最好也是危险的。除去这两条险途，剩下的路够简单了。只是偶尔的进退两难，不是活着费劲，是人拧巴。

——那你说人怎么要这么拧巴？

——等狗有了思想，屎就不是屎了。

讲完这句，身后的人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听着缓慢悠长的呼吸声，林杉把头后仰，靠在了对方宽厚的背上。当对方说话时，胸腔的震动传过来，让林杉心里有种陌生的，酥麻的痒意。

——但我知道你是什么。

——我也知道。

——你知道什么？

——知道你。

林杉感觉自己的肩膀猛地被抓住，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已经和自己面对面了，表情很兴奋，笑起来露出上面一排牙。这张注视着自己的脸很奇怪，林杉看着对方的眼睛，心里细细的琢磨。

奇怪的脸。

就像一幅画，在梦里见过的画。不是近来，是很久以前的梦，一度已经被忘掉的梦。

——如果知道的话，我们一起说答案怎么样？看看这几年有没有培养出默契来，哈哈哈哈哈！我来倒数。3——2——1——

——纪善堂

——林杉

梦醒了。这一次，他不准备再忘记那幅画。

于他而言，能医一个人的心就足够了。

“不介意的话，我想和你说些旧事。”陈安广缓缓开口，也没有等待林杉的回答，自顾自地讲了下去。事情不是很复杂，也谈不上惊奇，在讲完之后，陈安广才对林杉说出了他此行的目的。

“我需要你在这次的梦里走到最深的地方，薛申已经模拟过Ada的意识平台，它每次设置的梦境大概是一个星球的大小，被切割成不同的层面，所有人按照意识连接的深浅被安置在不同层面。只有和它有过深度连接的人，才有可能离它最近，我需要你在梦里找到它的系统核心。找的了的话。”陈安广停顿了两三秒，才继续说道，“毁掉它。”

“详细的委托合同发我一份，我不接私活。”

“等会我会让李贽明发给你。签字后就生效。注意事项合同上都写了，最重要的是，早点出发。”

晚四点，林杉公寓的灯光熄灭。

晚八点，纪善堂的房间里也传来了熟悉的声音：“祝您好梦。”

看守星际中转站是个讨好又吃力的活，门槛不高薪酬很高，不足之处是随时可能迎来千奇百怪的死法。理论上，唯有具备无所畏惧的勇气和强悍的身体素质者担任此职，才能应付得过来。

理论上。众所周知，理论经常派不上用场。

ZN667B09987号中转站。一个典型的理阿莫多来星人半躺在宽大的软椅上，因为放松，层层叠叠的皮肉呈扇形摊开，小小的铁牌扣在他的皮肉上，写着职位和简称：佩角呱勒。

佩角呱勒椭圆的脑袋滑溜溜的，上面毫无规律的开了三个洞，一个眼睛，一个鼻孔，一个嘴巴。大多数人分不清哪个洞在盯人，哪个洞往外出气，他自己有时候也会忘记，这时候就需要眨眨眼，动动嘴巴了。

恰好不远处一个行星炸开，悄无声息的碎成无数片。

“真是倒霉。”中间的洞形状发生了变化，“又是无趣的一天。让我看看，我昨天看到哪了。”

每个星际中转站都会配备一个书架，放着成套又厚又大，无人问津的科普读物。两条细长的胳膊从肚皮下钻了出来，拿起了最外面那本封面花里胡哨的书。

“《冷门恒星1000颗》，最适合我不过了。唔，678页，让我来看看。第311颗，四杈星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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