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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己不也鬼鬼祟祟……” 这句话一出,白宁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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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八月萑苇。

天下闻名的西湖之旁,自是一片湖光山色,花团锦簇,垂柳如烟。无论三五文人士子,相伴而游,诗酒丹青;还是孤身独行,欢喜则歌,倦极而眠,都别有一番滋味。

只可惜,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闲情与好运。藏剑山庄的后院里,瘦小的学徒正贴在墙上挨训,恨不得把自己压进墙里,来躲避管家横飞的唾沫星子。

“……年纪小小就这么偷懒,将来可怎么办?”管家满脸的恨铁不成钢,粗短的手指戳在少年的胸口,“干这些杂活还不是为了磨练你们的性子,这点苦都吃不得,可怎么学那无锋重剑?”

这话说得堂皇,竟硬生生的有了几分痛心疾首的意味。少年没有接话,管家也就缓了口气,道:“那边的过堂都要扫干净,大门正中,可是叶家的脸面!”

“哦。”

白宁慢慢吞吞地应着,显得有点蔫。那管家估摸着再训也没什么效果,就念念叨叨地走了,临走前还不忘嘱咐一句:“今儿个招待的都是贵客,你自己心里也掂量着点!”

管家肥硕的身子消失在了回廊之后,白宁捡起一旁的竹帚开始扫地。他现在已经习惯了对方飘忽的行踪和突然冒出来的训斥,也不再会去作多余的争辩——只是方才管家的那一番话,确实正正敲上了他的心弦。

大巧不工,重剑无锋,白宁忘不了曾在曲阳街头见到的那个藏剑弟子,明黄衣袍,双剑凌风,只两招便将南城街上欺市的恶霸收拾得服服帖帖,直叫两排商铺的伙计们都看直了眼。

也正是因为那惊鸿一瞥,白宁才辞别了掌柜一路南下,沿途打听才到了这藏剑山庄来。彼时他的心思十分简单,无父无母的小小孤儿,投在哪里都可为家,若可以学得个一招半式,总也不算吃亏。

然而来到藏剑的时日越久,便越不能满足,日日所思皆是那明黄衣衫的矫健身姿。就好比沙漠之中渴极了的旅人,心中所欲不过一口饮水,但若身前便是一泓清泉,又该怎样控制才能不投身于内?

只可惜,对于白宁来说,这泓清泉并不是为他准备的。

无趣地挥一挥手中的扫帚,将地上绛红颜色的落花扫在一处,白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半年之前,他满心欢喜地入了庄,却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干活而已。

派下来的师傅只教些强身健体的寻常法子,再深奥些的内功心法,便讲不出什么了。最初,白宁还会每日早早起来去院中练习,期期艾艾地希望会被什么人慧眼识珠,选为门内弟子。然而时日一久,他也差不多知道了,自己的天赋确实还算优秀,却并非出类拔萃,在这藏剑山庄中亦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抬手擦擦额头的汗,白宁终于把这条长逾百尺的过堂清扫得干干净净。他抬起脚,赌气似的跺了跺这“叶家的脸面”,心中莫名地像是出了口气般舒坦。

——贵客?

什么贵客,他才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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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这么说,那光鲜亮丽的一行人来到山庄的时候,白宁还是忍不住和别的学徒换了班,领了个站岗的职位方便偷看。

来的据说是天策府的人,白宁的眼睛始终黏在客席首座的于教头身上,暗暗垂涎对方那银光闪闪的盔甲,直到——歌舞声起。

粉色衣衫的女子翩然而入,环抱琵琶,环佩叮当,修长的腰.肢盈盈不足一握。只见那舞姬款款走到大堂正中,双臂上缠着丈长的绸带,迤逦而来。

赤足点地,玉.臂轻扬,舞姬在大红织金的绒毯的正中舞了起来,裸.露的脚踝上绕着串串金铃,踏着拍子,分明便是凿雪碎玉之声。

丈长的绸带甩成满圆,色彩绚烂,宛若波涛。舞姬的身姿翩若惊鸿,明眸顾盼。

铃声一振,舞姬突然停下了动作,方才还翻飞不已的绸带如花瓣般轻轻垂落在地。只见舞姬盈盈而立,臻首微垂,轻轻拨动了琵琶的丝线。

琮琮琤琤的乐声流泻开来,起初如西湖之水,风起微澜;随机曲声渐高,仿佛鸿雁鸣长鸣,滑过天际;而后,那乐声更是激昂起来,简直像沙场点兵,两军交战,按断吟泛间,隐隐便是金石之声。

白宁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他简直不能相信,这样激昂的乐曲竟是源自舞娘的纤纤十指。她的舞蹈更是如此,明明是女子柔软之极的动作,一动一静间却有着无与伦比的魄力,竟叫人不敢起一丝狎昵之心。

待到一曲终了,四弦齐拨,声裂金石,满座寂静了一瞬间,随即便响起雷鸣般的掌声。那来自天策府的贵客于敏达更是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抚掌而笑道:“昔日只闻公孙大娘一曲剑舞惊动天地、翩若惊鸿,今天有幸得见姑娘一舞,才知古人诚不欺我。”

舞娘盈盈下拜,漆黑的眼眸清清亮亮,三分狡黠三分笑意。而后,宴饮继续,白宁却没了继续欣赏其余歌舞的心思。那个舞娘的身姿似乎深深地烙在了他的脑海里,再也难以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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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心神不宁的少年跨过大通铺上鼾声震天的同伴,悄悄溜出卧房,轻轻掩上身后的木门。

月色明净,树影婆娑,又有从西湖上飘来的雾气,整个藏剑山庄都浸在白蒙蒙的辉光之中。白宁下午已从别的学徒那里打听了不少消息,原来那舞姬并不是山庄的人,而是随班子一起来到杭州来的。他还记得对方眉飞色舞的神情,说今天下午那场胡旋舞在可是京城里带起的风潮,你小子有幸一场皇亲贵戚们看的舞。

胡旋舞。白宁咀嚼着这个词,想起舞姬飞旋的身影、旋作霓虹的飘带,还有那唇边浅漾的微笑、漆黑的眼眸,不动声色间便流泻.出一室的艳光。

他蹑手蹑脚地往前走着,小贼一般贴上墙根,一路躲避着山庄内巡逻的弟子。以前他刚成为孤儿的那几年,孤苦伶仃、无技傍身,偷鸡摸狗的事确实干了不少。这些经历白宁倒也并不以为耻,反正在这乱世之中,最不值钱的便是人命。富贵人家夜夜笙歌,穷苦的人只能在泥水之中苦苦求生,总要想些办法才能活下去。

是以,白宁的武功虽然不高,但潜行与偷看的技巧却是一等一的好。无论是从厨房里多偷几个包子,还是攀在墙头窥视内院弟子练武,亦或是帮同屋那个春.心荡漾的小子递信,白宁都做得驾轻就熟——虽然听起来确实不太光彩罢了。

今晚的行动同样不光彩,想到这里,白宁有些晦气地摸.摸鼻子。要是屋里那帮人知道,自己竟然半夜不睡觉溜出去看女人,还不知道要被怎么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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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剑山庄的客房都在东面,白宁早在扫地的时候就摸熟了路线。只是,还没待他靠近那扇锁头朽掉的后门,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纤细身影。

是白天在宴厅中大放异彩的舞娘,只见她从门中闪了出来,依旧一袭粉衣,没有了金铃与飘带,分明便是劲装打扮。几乎是下意识的,白宁举步追了出去。

如洗的月光将一切都映得纤毫毕现,那一抹倩影在亭台楼阁中穿行,脚步轻.盈,恍若艳.丽的鬼魅。

又走过一个拐角,前面跟着的人却突然没了踪影。白宁不由一愣,还没待他反应过来,就被一柄短剑“唰”地架上喉咙。

“你是什么人?”舞姬漂亮的眉眼冷若冰霜,“鬼鬼祟祟!”

“你自己不也鬼鬼祟祟……”

这句话一出,白宁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果然是平时习惯了嘴欠,现在性命操之人手,怕就要坏在这张破嘴上!

果然,听到他的回答,舞姬也颇怔了怔,随即竟掩唇轻笑起来。这一笑犹如春花绽放,漫天星斗尽皆黯然。

很多年后,当舞姬的面容已经成为记忆中的模糊影子的时候,白宁也依旧能想起这个瞬间,高空皓月、薄雾轻浮,女子周身华光璀璨。

“你……”白宁顿了顿,干咳一声,努力让自己显得严肃一些,“大半夜的,你出门做什么?”

“良辰美景,枯坐可惜——怎么,你要捉我回去?”

这两句话并没有半分说服力,但白宁心里攒着的那点气势还是立马泄.了个干净,就这样傻傻地站在原地,直到那舞姬收起了手中短剑。

舞姬摇头,伸手在白宁额头上一点,几分轻叹几分调笑:“真是个傻小子。”

额头上被点过的地方麻酥.酥的,白宁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舞姬的身影快要拐过回廊,才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喊了一句:“我才不是傻小子,我叫白宁!”

那语调里带着他自己都不甚明白的气急败坏,不知是不是错觉,白宁听到了女子低低的一声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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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来早》里叶白宁的往事~在他还没有成为浩气盟副将、指挥老妈子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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