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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正好,摇落遍地星光。

-----正文-----

这临时起意的一嗓子让白宁在藏剑山庄里出了名,毕竟被几个巡逻弟子抓.住,再五花大绑地扔到管家面前的待遇,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在领教了管家的一顿好骂之后,其余人再来问起的时候,白宁统统用一句“梦游”搪塞过去。这理由听上去虽然不太可信,但也好歹应付了几波好奇的外家弟子。反正那晚在外面的就他和舞姬两个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最后被逮住的又只有他一个,白宁可编不出更高明的谎话了。

至于她的身份……如果是坏人的话,那晚估计就直接出手杀了自己了,白宁这样安慰自己,就这样顺理成章地隐瞒了下来。一想起那晚的偶遇是个只有他们二人才知道的秘密,心中更是有了几分想入非非的甜蜜。

拿着一只竹帚走在后园的小径上,白宁的脚步简直快要飘起来。虽然这里要扫的落叶比前院多上几倍,但却可以慢悠悠地干活而不用担心管家那张老脸。

“喝!”

一声呼喝从不远处的练武场上传来,白宁吓了一跳,差点把竹帚扔出去。他举目远眺,只见金黄的日光下,同样一身金黄的藏剑弟子们占成一排,手中重剑闪闪发亮。

淡看风云,笑听雷霆,这招那些人已练了三天,他看都看得烦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继续教下一式。白宁半是羡慕半是不屑地哼了一声,若要他也去场上,肯定要比那些人强。

心中这般想着,白宁扫地的动作也不禁豪气干云起来,直卷得满地落叶四处飞舞。兴致渐起,他索性拿面前的一株两人合抱的梧桐作了假想敌,手中竹帚呼呼挥舞——醉月摘星,啸日惊雷,一招一式倒也像模像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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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曾想,白宁一套招式还没耍完,便被一枚陈年的梧桐果丢中了脑袋。少年被这飞来横祸弄得一愣,傻傻地抬头去寻,便听到那梧桐的枝叶之间,传来一声熟悉的轻笑。

这笑声听起来似曾相识,白宁瞪大了眼睛,看着那抹粉色的倩影从树上跳下,再轻.盈地落在自己面前:“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白宁条件反射地去摸自己的脸,对面,舞姬笑的花枝乱颤:“傻小子不仅傻,原来还这么呆。”

“你,怎么又鬼鬼祟祟!”一天被吓了两回,少年明显惊魂未定。

“你不也鬼鬼祟祟在这偷看人家练剑?”舞姬一挑眉梢,把那天的话还了回去,“只可惜,徒有其形,未得精髓。”

没有料到对方会评品自己的剑术,还是这样一句,白宁心中未免大不服气,却听得舞姬又道:“剑有锋而形不露。以心为剑,是为藏剑——藏剑山庄的武功,可不是偷偷看到几个招式、自己比划比划就能成的。你这样啊,一辈子也练不成。”

这话一出,白宁顿时蔫了:“我和叶家又不沾亲带故,天分又不是极好……”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垂头丧气像棵霜打的茄子。舞姬伸手揉揉他的头发,依旧笑得眉眼弯弯:“傻小子就是傻小子。”

“我叫白宁!”少年再次强调了自己的名号,甚至还用手中竹帚在地上端端正正地划出了“白宁”两个大字,“喂,都知道了我的名字,你叫什么啊?”

虽然是鼓足勇气才问出的话,说出口却是十足的不客气。白宁仰着头和舞姬对视着,不争气地红了耳尖,整个脑袋都热腾腾的,像一笼刚刚蒸好的包子。

“我啊……”舞姬微微顿了顿,“龙香。”她随手接过竹帚,也在地上写下这两个字来,骨架秀美纤丽,笔画转折处却透出刀锋一般的锐利。与此相比,白宁那自以为工整的字体就显得稚拙不堪,当真是高下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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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的清扫任务最后自然完成得很迟,等到白宁回房,只剩下了两个冷馒头当做午餐。不过和他同铺的学徒很快就发现,这人居然是个啃馒头都能笑得傻里傻气的怪胎。

接下来的日子没有任何特别,白宁依旧每天去后院扫地,起了性子便用手中竹帚对着花花草草比划一二。偶尔被一只梧桐果敲中脑袋,便知是闲极无聊的某人又躲在哪里偷看。

微风轻拂,白日闲长,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高挑的舞姬总是斜斜倚在梧桐树上,旁边站着手拿竹帚气鼓鼓的少年。

“你整天这样练武,将来是想作大侠么?”

龙香随意开口,却被白宁瞪了一眼:“……要你管。”

问话被顶了回去,龙香倒也不生气,只伸手去揉了揉对方的头顶。少年的一握长发依照藏剑弟子的习惯扎成一束,三五碎发支楞在头顶,倔强地翘着,就像他的人一样,别扭得可爱。

“那你想不想做正式的内门弟子?”

“怎么不想?做梦都想。”

白宁扔下扫帚,学着舞姬的样子,跳上一处矮枝,双臂交叉着枕在脑后:“其实我原本只是个客栈的小伙计,每天扫扫地、招呼招呼客人。后来有一天,看见有人用两招就把欺行霸市的老孙头收拾了,就像说书先生讲的那种,仗剑江湖,劫富济贫,威风得不行。后来我打听到那个大侠是藏剑山庄的弟子,就一路南下,追到了这里。没想到进了山庄,还是每天扫扫地,招呼招呼客人……算起来倒也不亏,反正都是小伙计,这里的菜还比曲阳的好。”

少年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龙香静静听完,突然开口道:“明天,那位于教头离开藏剑山庄,我会一舞送行。”

白宁一怔,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仿佛心底有什么东西随着她的那句话被一起抽走了,灌满了冷风,空空落落。

“要不要来看?”龙香像个小女孩一样晃荡着双.腿,裙角被风扬起,洁白如玉的双.腿在轻纱下若隐若现,“顺便,也来送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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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行的宴会选在了院中,夏风轻抚,蝉鸣阵阵。白宁再次好说歹说地换了个班,依旧是站在门口守卫。

不过这一次,他的目光半分都没有分给那位贵客。

宴饮过半,燕舞清歌。粉色衣衫的舞姬款款而入,不再是琵琶遮面,两柄绢扇横折身前,飘然若仙。

凤髻蟠空,袅娜腰.肢温更柔。轻移莲步,汉宫飞燕旧风流。谩催鼍鼓品梁州,鹧鸪飞起春罗袖。锦缠头,刘郎错认风前柳。

皓腕轻舒,彩扇飘逸,并不同于之前一曲琵琶惊天地的霸道妩媚,这是一支真正轻柔如水、飘渺如烟的舞。玉袖生风,行云流水,白宁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只觉得天地浩渺,阒静无声。

一个旋转的刹那,舞姬朝向他的方向,粲然一笑。

恍然便是那晚的高空皓月,明眸流眄。

白宁看得痴了。

然而就是这电光石火的瞬间,变故陡生——

舞姬朝天空抛出手中的绢扇,足尖点地一跃而起,在空中接住扇柄,翻转手腕,竟是直直朝向客席首座的于敏达所去!

妖.娆散尽,凌厉毕现,浩荡冰冷的杀气如同有形有质的实体,迎头罩下。

“铮!”

一声金石相交的巨响,白宁只看见龙香如同雨燕般反折跃开,方才与她交手的,竟是她行刺的对象于敏达本人!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于敏达执枪而立,朗声长笑,几分讥讽几分自得,“你果然是七秀坊弟子。”

天罗地网,刀光剑影。

而在那一片森寒中,有人一袭粉衣穿梭其中,动作优雅轻.盈,如同刀锋上的舞蹈。

白宁愣愣地站在门口,直到——被一柄短剑架上了脖颈。

“各位皆是名门正派的英雄,断不会坐视我滥杀无辜……”

耳畔传来女子轻柔的笑,龙香劫持着他一步步向门口退去。白宁头脑中一片空白,待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出了藏剑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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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小子,你听我说……”一处不大的林子里,龙香靠在树下,语调因为虚弱而断断续续,“一会他们找来,你——喂,傻小子,你别哭啊!”

既然已被对方一语点出,白宁倒是也不觉得难为情了,抽抽噎噎哭地更是难过。龙香勉强抬手,用拇指帮他拭去泪水,却反倒蹭了对方一脸的鲜血。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这里藏不了多久……你在他们过来之前,把我的头割下来交给你们家主……”

白宁拼命地摇头,徒劳地想要按住舞姬身上的伤口,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鲜血染满粉色的舞衣。

“不想当藏剑的内门弟子了?”舞姬用手肘撑着地面,支起身子,眉间竟闪过了一丝骄傲,“我可是凌雪阁记名的杀手,送给你当投名状绰绰有余……”

她用力地抱了他一下,失去温度的唇滑过白宁的额头。朦胧的泪光里,白宁看到舞姬软软地滑到在他的怀里,面无血色,却犹自翘着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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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于敏达的尸体离开的那一日,正赶上夏日里最大的一场雨。往来驿道泥泞不堪,可让这些骑着高头大马的贵客怨声载道。

而藏剑山庄的后院里,那棵两人合抱的梧桐树下,“龙香”两个字,也终于再也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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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年后,虎跑泉边,年轻的藏剑弟子立于梅树之旁。一阵轻风拂过,树上新雪与花瓣簌簌而落,缤纷如雨。

年轻的弟子闭目仰头,泪水滑落面颊。

头顶,月色正好,摇落遍地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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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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