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蝴蝶,但我喜欢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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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伙计,再来壶酒。要烫的。”
“好嘞————”
庄先生关切地看年轻人:“这么冷的天,怎么一个人来喝酒,和家里闹脾气了?”
春泉摇头:“我看见下雪,就出来了。”
庄先生含笑:“你又不是雪人儿,拣这天儿出来做什么?让你娘知道,又要骂了。”
春泉有点急了,冻成绛紫的嘴唇撅起:“姐姐以前也喜欢雪的,姐夫怎么不说她呢?”
年轻人即便生气,模样也是青春可爱的。鬓角夹一丝白的庄先生爱和孩子玩闹,他的小舅子年方十八,尚未娶妻,生得与亡妻模样相似。
庄先生一愣,想起春琴来。
春琴不喜欢春天,也不会弹琴拨弦,只喜欢在下雪天偷偷溜出家里,跑到没人的地方,呆坐着看雪。
庄先生曾握着她的手,问:“娘子家殷貌美,为何嫁与我?”
“你姓庄呀,”春琴踢起一蓬雪,冰晶在阳光下碎碎融融,“庄生晓梦迷蝴蝶,我不是蝴蝶,但我喜欢庄生。”
庄先生从怀里摸出一个手炉,塞进春琴怀里。
“你玩,只是别受了寒。”
春琴不要手炉,她要团雪球,堆雪人,去雪里刨白薯。
姣美的眼睛转了一圈,看见远远停在轿子里的春泉。
“泉!给你,我不要这个。”
春泉的身体不如姐姐似的那么好,他总是远远地看着姐夫追在姐姐的后面,帮姐姐披披风、送手炉。
姐姐都不需要的。
春泉这么想。
我也冷啊,姐夫。
接过姐姐手里的手炉,男孩低下头看到姐姐裙角的鹤。
上个月姐姐和姐夫新做的袍子,姐夫说袍子上的刺绣要鸳鸯,姐姐却说要鹤。
“鸳鸯飞不高,有什么意思。白鹤好看。”
春琴吃了一口炒红果,酸的捂住了嘴。庄先生弯着眼角给她吹凉茶水。
“春泉,你觉得呢?你姐姐是不是太任性了。”
任性你也喜欢呀,春泉不做声,转过身问老板裁了一身黑色的袍子。
春琴以前练过舞,也习过琵琶,只是嫁人后统统荒废了,倒是庄先生总为她抚琴。
“再弹一个,再弹一个。”
春琴坐在他膝头,喂他吃青皮葡萄。
“娘子,酸。”
庄先生微微皱眉。
春琴的唇落在葡萄的另一边。
“还酸吗?”
琴音戛然而止。
想到前尘往事,庄先生有些感慨。春琴的弟弟都已经到了娶亲之年,可春琴却永远留在三年前的那场雪里了。
酒来了,庄先生回过神来,给春泉先倒上一杯。
“会喝吗?”
春泉轻轻点点头,面皮似有微红。
“没事,这家的酒不醉人,你吃几盅,也不妨事。”庄先生宽大的手伸过来,将扣着的杯子拿起。他用中指和拇指的指腹夹着瓷杯,逞亮的酒液淅沥沥盛满。
春泉一饮而尽。
“烫……”春泉吐着舌头,舌尖含在上下贝齿中间。
庄先生也喝了一杯,剥了三粒圆溜溜的毛豆出来,摊在掌心,请春泉吃。
春泉捏起一颗,放进口中。
“谢谢姐夫。”
豆荚上有些病斑,但不妨碍毛豆烹煮入味的甘甜。春泉眯着眼睛,细细咀嚼这颗毛豆,把它想象成姐夫修长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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