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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路

-----正文-----

龙爸龙妈从集市上回来之后就分开了,龙爸去工厂转一圈,龙妈直接回了家,正巧撞见她干儿子小白把她亲儿子龙龙压在桌上亲得热烈。

等到太阳下山,月亮爬出来,龙爸推开家里院门,看到两个臭小子跪在院中央。不知跪了多久,腰板挺得笔直,一动不动。龙妈坐在树下乘凉的椅子上,手撑着额头,树影挡住月光,让人看不清表情。

龙爸一看就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心道不好。他本想轻声走过去,回屋放个东西再出来帮俩孩子解围,没成想还是惊扰到龙妈。龙妈一抬眼龙爸就心疼了,岁月‎‌‎‍美‌‎‍‎人‎‍‎‍‌满脸的愁苦,风韵犹存的眼尾散发着浓浓的忧思。

龙爸也不管手里的东西了,随意扔到一边,快步走到树下,想劝龙妈,一个孩子也是养,俩孩子也是带,别有什么想不开。龙妈却赶在他开口前,就和爱人哭诉道,“你快管管他俩啊,我让他们起来就是不听,跪了一下午了都!”

树上的蝉鸣隔着茂密树叶也吵耳朵,忽的来了阵风,吹得树叶刷刷响,好像还卷起了夏夜特有的西瓜香气——西瓜!龙爸回头一看,瓜已经裂成好几瓣,粉红的瓜瓤流出诱人的汁水,背对着瓜的朱一龙和白宇都闻到味儿了,俩孩子虽然看着还跪得一动不动,暗地里也默默咽了咽口水。

龙爸心一横,也不管瓜了,半蹲下来,握住龙妈的手,温柔地抬头看着她,“你先回屋休息好不好?我来和他俩谈。”

龙妈叹了口气,揉揉太阳穴,扶着龙爸站起来了。龙爸搂着龙妈往屋里走的时候,龙妈才反应过味,“你早知道了?”语气里半是埋怨半是疑惑,龙爸不敢说谎,头一晃一晃地点了半天,“略有发觉,略有发觉,咱先进屋哈……”

正是盛夏,天儿还热着,即便是北方的晚上,也少有人愿意把屋门关严了。走到里屋的炕边坐下,龙妈才拉着丈夫小声委屈道,“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这俩孩儿……”

龙爸揽着人肩膀安抚,“这事儿你别寻思那么多了,我去看看那俩臭小子。”而后捏了捏龙妈的手就出了门。

他在房门口叉着腰盯了半晌亲儿子和干儿子,两个男孩不知道在嘀咕什么,他站的远,听不真亮。突然,白宇扭头看向这边,意外地对上了龙爸的眼神,又急忙转回头去。好奇似的,朱一龙也悄悄看了一眼,又像装了弹簧一样立刻拧了回去,还不忘伸胳膊肘怼怼白宇。

龙爸笑着叹了口气,走两步弯腰把摔裂的西瓜对着缝扣好,抱了起来。他走到朱一龙和白宇身后,照着俩人屁股,公平公正地,一人给了一脚,声音像微风一样平平淡淡,又像河边的石头一样稳重,“起来,跟我走。”

亲儿子干儿子跪了小半天了,膝盖疼得厉害,这又挨爹一踹,难免往前踉跄一下。白宇捞了他龙哥一把,自己先站起来活动下膝盖,又把颤颤悠悠站起来的龙哥扶稳了,两人一瘸一拐地去追龙爸。

龙爸头也不回,自顾自地往前走,垮了几道沟,又从田埂上面走过去。黑了天的田埂跟独木桥似的,俩人没法并排走,白宇就跟在朱一龙后面,耷拉着脑袋小心翼翼地,生怕一个跟头压着庄稼就坏了。

三个人七拐八拐上了个小山坡,龙爸终于停下来了,这里有个废弃的军用信号站,龙爸在那附近找了块大石头,往上一坐,两腿一盘,西瓜放下,又拍拍身边,“你俩,过来。”

朱一龙推了推白宇,白宇本身也有意亲近,隔着个西瓜挨龙爸坐下了。朱一龙跟在后面,坐到白宇旁边,有人挡着,终于可以往散成几瓣的西瓜偷摸瞟一眼。

再次咽了咽口水,收回目光才发现这里视野真不错。虽偶有树木遮挡,从小道望去,也几乎能看见整个村子。供销社和生产队早就没人了,留了门口一盏煤油灯挂在棚顶,摇摇晃晃像颗星星似的。有村民家的灯火稀稀落落点缀在田野彼岸,山上小凉风一吹,安逸舒适,朱一龙一不小心就打了个哈欠——还挺大声。

另外俩一大一小目光投过来,他连忙捂住嘴,“爹,我错嘞。”

朱一龙的声音带着困倦,奶呼呼的,白宇心里一软就想去搂他,手刚伸出一半背后就是一冷,他才想起还有个人在,立刻目视前方,正襟危坐起来。

龙爸拍了拍白宇的肩膀,跟两个大小伙子说,“累了吧,这条路确实不好走啊。”

好像是在说走过田间沟壑,走过山路崎岖,又好像在说什么别的。白宇一时拿不定注意,便没有接话。朱一龙不由自主地又打了个哈欠,“没有没有,爹,爹怎么走,我们跟着就是。”

龙爸嗤笑一声,“你们有你们自己的路,跟着我干啥。”

白宇挠挠后脑勺,声音似是沉稳,但细听也带着点颤,“叔,您放心,我不怕难走。”顿了顿又声音极小地补充道,“我怕一个人走。”

“爹……”朱一龙终于开口,“你……你是怎么……”

龙爸叹着气摇了摇头,今晚第一次真心笑了出来,“眼神呐,骗不了人。”他把风吹乱的头发往后撩撩,笑骂到,“你们俩臭小子,可以啊,可以。”然后拿起一半西瓜,夏天西瓜皮脆,一掰就开,龙爸随手把瓜掰成不规则的几瓣,分给俩儿子,“怎么搞到一块去的,刚来前儿还打架呢。”

男孩们馋西瓜早就馋坏了,拿过来就把脸埋进去啃了两口,白宇随手擦了一把下巴颏的西瓜汤,“叔,这个还真是,哈哈,不打不相识……”

龙爸两巴掌呼白宇脑门上,“相、相你两下!你以后敢欺负龙龙试试!”手又向后伸到白宇头顶,呼噜呼噜他那一头乱毛,“唉,主要是你婶儿她……”

男子汉朱一龙听了这话不乐意了,刚把那块西瓜囫囵吞进肚,手就去够另外一半比较完整那半拉西瓜,“爹!怎么就他欺负我!我明明……”

龙爸眼疾手快地把儿子的魔爪打回去,“这半给你妈留着!”

听到亲儿子蔫蔫的一声“哦”,龙爸又把自己手里没吃的这块对半掰开,给他俩分了,“白宇,走吧。”

“叔?”白宇懂了大半,但他是真的想陪朱一龙到上大学的事儿确定之后再走。

“返城名额,我托关系留给你了。”龙爸抬手指指家的方向,“你看这个黑黢黢的小村子,呆在这,看不到光的。”

白宇倒是坚定,“叔……我懂您意思,但是龙哥……”

龙爸冷静道,“推荐上大学,你知道什么意思吗?”白宇懵,“不就是……学校分配名额,然后推荐村里比较优秀的……”龙爸打断他,“那么多学校,今年给咱们村只分了两个名额,村东头大队长那家儿子年龄正好,他肯定占一个,支书家还有俩小孩儿……”

白宇有些激动,“可是凭什么!明明我龙哥才是最优秀的!”

朱一龙拉拉他的手,“白宇,你先回城里,我总能找到机会的,你留在这不行……”

白宇赌气般地甩开朱一龙,双臂环胸站起来,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我不走!”他长长呼了口气,又坐回父子俩中间,仰头望着天,暗中握住朱一龙的手搓了搓,声音柔暖,“叔,龙哥,这儿能看到星星,城里没有。”

不知道龙爸怎么做的龙妈工作,等过一阵子朱一龙带白宇回家吃饭的时候,龙妈已经一如往常地招呼他俩了,“入秋了,小白去年的毛衣是不穿不了啊,看你这一年蹿挺高,赶明儿婶儿再给你织两套。”

去年龙妈给织的毛衣毛裤其实已经打出富余,但奈何青春期白宇长得太快,胳膊腿其实都不够长了。白宇给龙妈添上杯热茶,“谢谢婶儿,我自己把原来的再加长一段就行,不用重新弄了!”

“你自己,”龙妈笑得温柔,“你自己能弄好吗,那你拿来,婶儿帮你改改。”“诶诶,谢谢婶儿!”白宇露出对长辈的招牌呲牙笑,把龙妈又逗乐了。

这顿饭吃的温馨,两个男孩的心终于算是沉到肚子里,龙爸在工上还没回来,龙妈在屉里给他留了菜。等三个人吃差不多了,龙爸吆喝着拿报纸迈进屋,“好消息好消息!”

龙妈瞥他一眼,起身去厨房拿菜,“吵吵什么啊,怎么了?”

龙爸把报纸往桌上一扣,一手揽过来一个孩儿,“看看!看看!都认字儿吧!自己看!”

人民日报上白纸黑字写着“高等学校招生进行重大改革”,另一模块大标题“搞好大学招生是全国人民的希望”。男孩们的心剧烈跳动着,有什么昭然若揭,他俩却都有些眼花,一行一句看着都费力。等终于读完了整篇报道,脑子里还是嗡嗡地反应不过来。

还是白宇先转过弯,摇了摇朱一龙肩膀,“龙哥!恢复高考了!”朱一龙用力眨了眨眼,看了看白宇,又看了看刚挂好外套的老爹,还是懵懵的,“我、我也看到了,报纸上写的,”他又低头看看报纸,“是真的吧?”龙爸冲他俩笑着点了点头,朱一龙鼻子一酸,“太好了!可以考试了!”

龙妈一出来就看到俩儿子激动地抱在一起,互相用力拍打着后背,笑了笑,没说什么,叫龙爸过来吃饭了。

那之后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入了深秋。金黄的叶子一片片飘落在路边,堆出厚厚一层,有顽皮的孩子会故意跳进去踩出咯吱声,又被大人拉出来,拍拍裤子上的土,轻训两句领走了。白宇和朱一龙捡了几片落叶,把叶子揪掉,用叶根对在一起互相勒,几根脆脆的皮梗一下就折了,留到最后的还是最初最韧的那根。

小孩儿的游戏,也没什么意思。白宇把手里那根扔掉,拍拍朱一龙的后背,“龙哥,明早考试加油啊!我等你好消息!”午后日光晒得暖暖的,朱一龙弯弯漂亮眉眼,“那我们说好了,我努力考试,你要去争取年末的返城名额。”

秋风瑟瑟,吹得朱一龙打了个寒颤。白宇上前一步,在漫天黄叶中抱住了朱一龙,脸埋在人暖暖的耳根,“说好的,要一起远飞。”

考试那天早上,这个东北小村迎来今冬的第一场雪,绵绵细雪,落在干枯的叶子上,天儿还不够冷,存不住,雪花融成湿滑的一层,亮晶晶的,清清冷冷,映着行人模糊的倒影。

等到来年开春儿了,朱一龙要去学校报道的时候,最后一波申请还没批下来。白宇去镇上火车站送他,把黏黏糊糊不愿意走的朱一龙硬推上车,他跑到车窗那拍着玻璃说,“龙哥!等我!”

这一等又是一年,书信不发达,车票又太贵,白宇整个人都没了信儿。七九年春,朱一龙捏着去年就从报纸上剪下来的“知青集体返城”那一小条脆弱的文字,站在学校门口,他想着干脆回家算了,等人又等不到,还不如回家陪爸妈。

忽然身后有人喊了他一声“龙哥”,那声音他不会认错,可他不敢确定是从记忆里传来的幻听,还是……

他缓缓回过头,看到那人站在树下,脚边是两个大编织袋,正在朝自己挥手。他好像有认真修剪过胡子,看着比当年干净不少,也沉稳不少。

有泪水模糊了眼眶,世界又变得虚无缥缈,可白宇向他跑来的脚步声是真真切切的,他温热的怀抱也是真真切切的。

树梢在残雪中抽出新芽,落在头顶的不知是新生的桃花瓣,还是往冬旧雪,但这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紧紧地,悄悄地,他抱住了他,在这个冬雪正要开始融化的春日清晨。

他来时,万物复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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