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莓混合味冰淇淋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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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期末考试结束,学校组织了一次家长会,强调高三的重要性。杨星洲的妈妈带着五年级的弟弟来学校,他妈先去听讲座,杨星洲陪着他弟参观学校,周思年闲着无聊也跟着他们一起。杨星洲他弟叫杨天辰,是个活泼好动嘴又甜的小男孩,一路“哥哥”“哥哥”叫个不停,有时喊杨星洲有时喊周思年,周思年招架不住他的热情,只笑着接他的话茬。
逛了一圈,杨星洲把他弟送去校外等他们的爸爸,和周思年走去晚自习的教室。六月的天暗得晚,西边是灿烂的火烧云,头顶部分带着些紫色。俩人终于得了会儿清闲,都不打算太早回教室,在树下缓缓走着。
周思年感慨道:“你弟一点不像你。”
杨星洲也知道这点:“他自来熟,一点不怕生,喜欢和人说话。”
周思年摇摇头,接着说:“不止这点。你是不是长得像你爸?你弟和你妈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一点不像。”
杨星洲愣住,神情暗淡:“我弟下半脸其实像我爸,我谁都不像。”
周思年看着杨星洲的下半张脸,暮光柔和他的线条,更显温柔,他的嘴角总是上扬的,双唇饱满,看起来软软绵绵的。
半晌,杨星洲自嘲的笑笑:“我是领养的孩子,自然不像。”
周思年的注意力还在他的嘴唇上,听到这话定住,转去看他的眼睛。杨星洲的睫毛轻垂,遮住半边眼睛,落寞疏离。周思年不太会安慰人,只静静地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晚风吹动头顶的香樟树,沙沙作响。杨星洲难得见到周思年一声不吭静静看人的样子,有了兴趣讲起故事。
“有个小男孩,那个时候他很小,小到他不记得自己的亲生爸妈到底长什么样。到五岁时他被一对夫妇领养,他们喜欢小孩子,但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就去孤儿院领养了一个。他们对领养的小男孩很好,但小男孩不粘人不爱说话。过了两年,他们顺利的怀上了自己的孩子,一个爱与人亲近的粘人宝宝出生了,他喜欢亲亲抱抱自己的爸爸妈妈和哥哥,嘴里像是抹了蜜,情感充沛。爸爸妈妈被抱住的时候也很开心,眼睛里都是温情。”
“有一次妈妈感冒躺在床上,宝宝拍拍她的手,安慰妈妈,他哥哥在门口看了一眼,见不严重就去隔壁屋一个人写作业。大概是积压久了,他妈妈终于生气了,他们真真切切用真心对待这个孩子,但他一副生性凉薄的样子,像是从来不属于这个家,令人心寒。”
“小男孩也知道父母对他是真心,但他就是不会、不愿表达亲近。他后来学聪明了,学会感知别人的情绪,推测自己该有的行动,知道人生病的时候要去安慰一下,别人不开心时要去询问几句。其实啊,这些时候他内心很平静,他在思考分析着自己该怎么做,而不是纯粹的感同深受。等他长大些,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同理心才会变成这样,但没关系,学着处理人际关系就好,他知道自己长了张笑脸,变成个温柔体贴的人从第一步就足够容易。可是,听说没有同理心的人容易犯罪……”
天完全黑了,路灯亮起,在杨星洲的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他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周思年,毫无笑意,上扬的嘴角又透露着一丝诡异,像个不怀好意的恶魔。周思年听完故事,意外接收到杨星洲主动撕开温柔外表下凉薄的内里。周思年也只是愣了一下,随即长臂一甩环上杨星洲的肩,头重重放上他肩头,笑出声来,说:“杨星洲,你怕什么?装神弄鬼,我可不会被你吓到。你自己已经形成一套行为模式,你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没人会说你什么,都是你而已。你也许对情感冷漠迟钝,但你用温柔待人,用理性分析,摸索出普通人的思想感情,这些都已经化作你的内里,你早就不是一个用单一标签就能定义的人了。”
周思年侧眼看他,继续说:“而且,你一个连蚯蚓都舍不得杀的人,能犯什么罪呢?你早就在心里画了一条线,什么该碰什么不该,你心里清清楚楚。”
杨星洲被他的话带着去想自己和蚯蚓有什么关系,反应过来是雨过天晴,花园路上总趴着出土透气回不去的蚯蚓,大多要么被太阳晒干,要么被人踩扁。杨星洲路过会用树枝把它们挑回草里,送它们一条生路。他什么时候见过我做过这事呢,杨星洲心想。
周思年沉下声音:“还有我这个’普通人‘在这儿,有事找我,罩你。”
周思年说完动了动头,头发在杨星洲脖子上蹭了蹭。杨星洲脖子一酸,身体一软,哼了一声。
此声一出,闻者沉默。
那声音太软,一点不像一个刚刚剖析完内心的人该发出的声音。周思年得寸进尺,再蹭两下,杨星洲这次有了准备,闭上嘴不说话。周思年终于起身,喃喃道:“这样的身体接触不就可以接受了?”杨星洲装作没听到周流氓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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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长会结束,暑假来临,烈日炎炎,知了在树上为夏歌唱,石榴花如火燃烧绽放。而杨星洲和周思年在学校集训,他们中午有一个半小时休息时间,两个人顶着大太阳,跑去附近的购物中心,吃午饭和夏日必备冰淇淋。
一天,他们坐扶梯来到商城负一层,里面有超市和美食街。这次他们要尝试一下这里的冰淇淋球,既然要尝鲜,就得挑些奇怪的口味。杨星洲选树莓混合味,周思年选薄荷黑巧清新味。杨星洲接过粉色的冰淇淋球时,沉默了,觉得这颜色越看越奇怪,不是鲜嫩的粉色,像是深红色树莓被碾碎了混在各种莓果里,可能还包括蓝莓,混合成暗淡的粉紫色。
杨星洲转头看周思年纸杯里的,球如其名,淡绿色的冰淇淋球点缀巧克力颗粒,比自己碗里的干净清爽不少。周思年也看到他那视觉体验不够好的球,带着笑说:“你试试看,说不定味道不错,”
杨星洲拿着勺子,小心翼翼地挖了一点,看了好几眼做好心理准备,才慢慢放到嘴里,他皱起眉毛,冰淇淋的口感有点软粘,绵绵的,莓果酸甜夹杂还有些涩涩的,口味太复杂。杨星洲带着点怨气看向周思年,周思年爽快地试试自己的,吸了口气,叹道:“爽!这薄荷冰凉,刺激!”杨星洲更怨了,周思年坏笑道:“你知道你的球像什么吗?像脑子。哈哈,你玩过《植物大战僵尸》吗?祝贺小僵尸顺利吃到人脑。”
杨星洲尚未察觉到两个男生“你的球,我的球”的对话有什么不对劲,他愤愤地戳了一下自己的球,又咽了几口“脑子”。周思年觉得逗人也逗得差不多了,把自己的杯子递过去:“你尝尝我的吧。”说完拿过杨星洲手里的冰淇淋球。杨星洲也不和他客气,拿着勺挖了一大口放嘴里,立刻瞪大眼睛,舌头乱动,口齿不清地说:“凉…好凉……”周思年看着难得像小孩一样的杨星洲止不住笑,眼里带着温柔。
杨星洲处理完嘴里的一大块,讪讪道:“你的挺好吃。”周思年继续吃了点树莓味的,眨眨眼说:“你的味道也还行,有丰富层次的甜味。”周思年知道杨星洲不想再吃树莓味又不好意思换过来,提议道:“我们俩换着吃就行。你慢点吃,别凉着了。”
两个人逛了一圈,吃完口味各异的冰淇淋球。站在扶梯上时,杨星洲转身和下一节楼梯的周思年说:“我们明天再尝尝玫瑰芝士口味的吧,还有那个芒果百香果也可以,你对芒果过敏吗?没见你吃过芒果所以不清楚,如果过敏的话还是不要吃了,班上王理仁他上次嘴馋试了点同桌的芒果,结果脸上嘴上全都肿起来,痒了整整一周。”
周思年和杨星洲的身高相差不大,站在上面的杨星洲要稍微弯下身子才方便和周思年交谈,两人脸贴的很近,近到周思年能感觉到清凉薄荷的气息撩过他的嘴唇,有点凉有点颤。他看着杨星洲刚吃完冰的双唇因为凉气变得红润,如沾上露水的樱桃,甜美诱人。他有些走神,听到杨星洲还想继续尝试各种奇奇怪怪的口味,也不想阻拦他,反正他又踩雷的话就周思年自己来解决,总不能两个人一起踩雷吧。杨星洲两瓣嘴唇开开合合,继续讲着身边人的过敏现象,杨天辰和他爸妈都不能碰山药汁,稍微碰到一点整条手臂就会发红发痒,所以每次处理生山药都得戴手套,要么就交给不会过敏的杨星洲处理。
周思年终于回过神,问了句:“你知道我对什么过敏吗?”
杨星洲想了下,轻咬下唇:“我知道李希对桃子过敏,王理仁不能吃芒果。我没见到你对什么过敏,但我知道你不喜欢吃葱、香菜和洋葱。”
周思年愣了一下,想着幸好他对小樱桃不过敏,说:“你倒是知道得清清楚楚。你有什么不吃的?”
杨星洲思索了一下:“我吃东西又不挑,非要选一个话,那就是猪脑了。”
两个人都想到刚刚的冰淇淋球,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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