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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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原野，无边荒漠，云霄之下是为高耸的阴山山脉，阴山之下是为辽阔的多伦草原。狼山、乌拉山、大青山在阴山山脉中形成天然的几道屏障，游牧民族散布在草原各地，其中以匈奴、敕勒、柔然、鲜卑、蒙古这五大民族为主，只是战乱起了又平，平了又起，五大民族之间的恩怨已不是几个世代就可以拎清的了。

花无谢站在谷底抬头看了眼被层峦叠嶂割裂的天空，想起伯力带他看过的塞北地图，出了这道山谷大概就接近敕勒族的地盘了。

他来塞北已经一年有余，这一年够做许多事情，也有许多事还未来得及做。他还想和伯力一起去西部的腾格里沙漠看看，去莫尔格勒河边吃一次烤全羊，还想为伯力做一次神京城望月楼里招牌的小点心……

想念这种情绪只是最猝不及防，尤其是在美好的愿景离你越来越远的时候，他甚至开始回想，走之前有没有说过太重的话，会不会伤到过那人的心。花无谢活动了一下被粗麻绳捆住的手腕，回头想要看一眼赫连将军有没有安全地把剩余的将士们带出去，人却早已走远，视线通通被敕勒族黑压压的人马遮住，他的心没来由地紧了紧，总有一种这一路上不会太安定的预感。

大约是山谷出口处道路越发狭窄，行军速度渐渐慢下来。敕勒可汗骑马走在最前面，后方一左一右是两个将军，骑马走在关押他的木板车两旁，而后打头阵的是一队骑兵，最后面又跟着步兵。照理说游牧民族最善骑射，花无谢此番带出的也都只是骑兵，敕勒族莫不是把族里能打仗的都带出来了，如此倾巢而出的架势，倒是给了匈奴好大的面子。

天空阴晴不定，刚刚太阳还出来了一会儿，现在又躲到了云后。空气压抑得令人气闷，而花无谢一直揪在一起的心，是被一声鹰鸣惊醒的。那尖利的叫声是海东青无疑，它从云层中翱翔而出，穿过长空，盘旋在空谷之上。即便隔着那么远，花无谢也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伯力养的那一只。

海东青是北地最为勇悍的猎隼，伯力还是大王子的时候就因缘驯得此鹰，算来陪在身边的日子竟是比花无谢还要久一点。它如今也认得花无谢，在山谷上飞了一圈便寻到了木板车上的人，在峭壁上的岩石短暂落脚后，一个俯冲就飞了过来。

敕勒可汗起先没有在意，海东青虽不常见，他却也以为只是普通飞过的猛禽。直到一支带着火团的箭从天而降，落于他的马前，他才意识到事态不对。敕勒族大军还未全部出谷，后方是狭窄的谷口，山上是还未撤退的另外三族，而前方——伯力一身戎装，骑着白马，身后的两排骑兵拉满了弓，前端绑着火硝的箭已然搭在弦上。

年轻的狼王一腔怒火，甚至懒得和敕勒可汗废话，战马前蹄高高扬起，就这样发动了攻势。山谷出口处的前宽后窄地势，对敕勒族军队而言，破阵难，守阵更难。匈奴的前锋已经嘶吼着杀到眼前，而后方士兵却仍拥挤着困于谷中，无法突围，亦无法撤退。

两位敕勒将军忙于应战无暇顾及花无谢，那只海东青便穿过了火雨箭林，一个猛冲叼开了车板上木质的锁套，然后落在花无谢肩上。花无谢侧身撞开木栏杆，以车身为跳板跃至空中，精准地落到一个士兵的马上，海东青展翅飞起，抓向那位士兵的眼睛。士兵大叫起来，可很快的，他又被花无谢用手腕上的麻绳勒翻下马，完全失了声。

另一个士兵见自己族人惨死马下，挥舞着短刀向花无谢砍来，花无谢顺势把麻绳往刀刃上一撞一拧，麻绳应声而断，后又接住那士兵卸了劲掉下来的刀，揪着领子把失去平衡的士兵拽下了马。

海东青落回花无谢的左肩，他不再多做停留，驾马避开混战的两军，向伯力飞奔而去。他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伏在马上回头望了一眼山顶——三大民族已经全部都替换为匈奴士兵，最前方站着的，正是赫连将军。

花无谢心下了然，伯力定是得到了什么消息，才匆匆赶来。他熟知草原地形，算准了敕勒族会走这条路线撤退，于是从山谷侧面抄小道包围过来，将敕勒大军困于此地。同时着人赶去截住撤退的赫连将军，悄悄上山围堵另外三族。这些见风使舵的墙头草被逼至悬崖峭壁，看清形势后，定也不想坠下山崖与敕勒族同归于尽。

而这所有的前提，只能是伯力料定了花无谢会孤身前往敌营。

他心中泛上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他知道换做伯力，也无论如何不希望把自己卷进来。可当时若真是伯力率军出征，他却是没有把握及时援助的。这处地形复杂，时机一旦没掌握好的话，照样占不得优势。早一分，敌人则有路可退，晚一分，敌人则有机可乘，实难下手。

黑云压境，利箭之火带着燎原之势落于谷地，花无谢看到了兵荒马乱中浴血奋战的伯力，而伯力也像有感应似的看了过来。两个人隔着硝烟对望，一个眼神就递来千丝万缕的柔情。

敕勒可汗此刻正与伯力单独较量，看到他竟还能分神与花无谢眉目传情，阴阳怪气地骂道，“没想到单于还是个多情种，不远千里来救‍‍‎‎美‎‌‍人‎‍‎‍，不如我送你们一起殉情可好？”

伯力冷笑一声，举刀抵住他刺过来的短矛，“你还是先担心自己。”

双方战马再次错开，花无谢也在这时赶到，勒住缰绳停在伯力旁边。两人无声对视了一眼，便又齐齐攻了过去。

敕勒可汗怒目圆瞪，左手拎着短矛，右手拔出腰间长刀，大吼着抡起这一矛一刀，与伯花二人的兵器撞击发出刺耳的声音。

伯力的弯刀细长，刀刃和刀背上各布着两道尖勾，正好卡住敕勒可汗的矛。花无谢趁机伏低身体，将短刀插入马的侧腹，又迅速抽出怀中紫玉，割断了马鞍上的皮质绳索。做完这些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他几乎是与敕勒可汗擦身而过。另一边伯力也默契收刀，一个巧劲儿将敕勒可汗掀了个人仰马翻。

敕勒可汗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堪堪避过混乱的马蹄，用刀拄着地想要站起来。可他大概是摔伤了腿，又跌落到地上，最后只好单膝撑地直起身体。而后他一抬头，便对上了伯力抵在他头顶的刀尖。

伯力用刀尖笔着敕勒可汗的侧脸，划到脖子处停住。

“不想你的军队给你殉葬就最好立刻投降。”他居高临下，在乱尘阴霾中像个遮天蔽日的神。

敕勒可汗略有些狼狈，面上却还是一脸藐然，“你以为你们能活着回去吗，山上可都是我的人。”

伯力勾起嘴角，“我怎么不知道，我的将军什么时候成你的人了？”

这一刹那敕勒可汗背上终于渗出冷津，他僵硬地回头看了一眼山顶，说好的盟友早就不在了，连武器都留给了匈奴大军。

他的心忽地凉透了，沉着脸思考了片刻，终于把武器扔到地上，两手垂下，缴械认输。

伯力抬起一侧手臂，海东青从高处落了下来，双方也终于停止了交战。

“还有一点你说错了，”伯力低头看着敕勒可汗，目光淡漠，“再多情也只是为一人，你错就错在打了多余的主意。”说罢他看了花无谢一眼，眼神里又盛上快要溢出来的温柔。花无谢也朝他笑了笑，只是这一路的风尘仆仆，在这一刻，就全部都洗净了。

伯力招了招手，几个士兵将敕勒可汗押下去，等待回朝发落。

敕勒可汗走了两步，还是不甘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伯力和花无谢驾马并行，笑着在聊什么，他们眼里早就没了旁人，也没了对敌的杀气，只余情意绵绵的温存。

那才是天生一对。他冷着脸，心里叹了口气，转过头被押着走了。

赫连将军带着山上那队人马在谷口与主军会和，伯力与他交待了几句话，这浩浩荡荡的匈奴大军就踏上了归程。

敕勒可汗也做出承诺，永不再犯他族边境，并将信物交由将军带回去，而他自己，作为人质，将被押去匈奴候审。

而另外三族，为感伯力免于战苦之恩，未来每年都会向匈奴呈来岁贡，以表互通友好之意。

这场山谷之役，便在火光滔天中彻底落下了帷幕。

他们走后，山谷附近下了一场倾盆大雨，扑灭了草灰中残留的火苗。历史就是这样，所有的烟尘都会被冲刷干净，不是这一季的雨，也会是下一季的雪，最终被洪流卷着奔向新的文明。

至此，四野归于同州，各族共守安乐。千里的野草烧成了灰烬，被塞北的风一吹，来年就又是万顷碧茵。

而现今大军回程的半途上，天色已晚，伯力下令在草原上扎营过夜，原地休整。

花无谢躺在一片曼珠沙华花海中，叼着一根小草，哼着小曲，小腿翘起来晃啊晃的，好不自在。

伯力走过来，在他旁边席地而坐，摸了摸花无谢的发顶，“过来点，躺我腿上，地上凉。”

花无谢往上拱了拱，毫不客气地躺上了伯力的腿，仰起小脸看着伯力，“怕我受凉啊？那你坐地上不也凉！”

伯力失笑，“你男人不怕凉。”

“那我为什么就怕凉，我也是男人啊，”花无谢突然想到什么，翻了个身，双手托着下巴笑，“夫君说的对，受了凉就不好给夫君生小宝宝了。”

这话里撩人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伯力小腹一紧，揪住花无谢白嫩的小脸蛋，“荒天野地的你勾我做什么，嗯？”

花无谢也不说话，就看着他笑，那两排白牙看得伯力心痒痒，一翻身就狼扑了过去。

可天时地利唯独少了人和，两人刚在花海里滚了一圈，就来了不速之客。

“咳咳……”赫连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无意打扰……不过……你们吃不吃烤土豆，还热乎的……”

一听到烤土豆，花无谢从伯力身下支出来了小脑袋，看到赫连捧着几个还冒热气的土豆，就推开伯力跑过去了。

赫连无视了他们单于要吃人的眼神，默默把土豆给两人递了过去。

二人世界‌‎‎‌‍插‎‍‍‌进‍‎‍‌来一个不长眼的棒槌，他们两个也没了旖旎的心思，三个人就这样围坐在一起吃烤土豆。

伯力拿过一个土豆，扒开烤到酥软的外皮，掰开朝里面吹了吹，才给花无谢递过去。他自己也拿了一个吃，然后突然看着赫连说，“如今天下已定，也是时候给你说门亲事了。”

“啊？啊，不不，不，单于，我……”赫连被吓到话都说不利索，如果天再亮一点，他皮肤再白一点，应该能看出脸红。

伯力阴谋得逞，暗暗笑了笑，“你别紧张，急成这样，是有心仪的女子了吗？”

吃烤土豆的花无谢口齿不清地插话，“赫连小将军此番功成名就，寻常女子怕是再难入眼吧。”

“公子你也打趣我……我……单于，我……”赫连攥了攥拳，“我其实……”

“我觉得陵兰公主就不错，年龄般配，郎才女貌，正合适！”花无谢接着说道。

赫连低下头，“啊，公主……公主我怎么配得上……”

“好了无谢，别逗他了，”伯力看笑话看够了，出言定论，“赫连，你跟随我多年，陵兰交给你我也放心，况且你们两个的小心思我早就看出来了，这事就这么定了吧。”

赫连眼眶有些湿润，沉默良久才憋出一句，“多谢单于，我……”

“你还有别的事吗？”伯力向来受不了他的过分感性，无情地打断，“无事就退了吧，我这边还有事。”

赫连也笑了，“是，主子，臣这就告退。”

于是这片曼珠沙华之中，又只剩下了这对许久未见的有情人。花无谢主动蹭过去，双臂攀上伯力的肩膀，“夫君方才说，这边还有什么事呀？”

伯力挑了挑眉毛，“你今天是不撩起火不罢休了是吧？”

花无谢弯了弯漂亮的眉眼，没再多言，凑上去轻轻吻了一下伯力的唇。伯力没再给他分开的机会，揽着人的腰便再次双双翻倒在地上。而那吃了一半的烤土豆，也哒哒地滚到一旁，悄悄藏身花海了。

长生天星光无尽，人世间烟火正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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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感慨的，也挺恍惚的，回头看看第一章的时间还是18年年末呢。这是我入坑写的第一篇文，我自己看的话，这一章章更新以来，笔力是有些进步的，这也是我很欣慰的一点。

至于最后这一章为什么拖了这么久呢，一是‍‌‌‍古‌‎‌‍‎代‎‌‍‎‌战争场面其实挺难写，我想了很久要怎么才能稍稍合理一些，虽然最后写出来或许还是有些bug，但这个完成度我也算满意了。二是有点舍不得，伯力和二花是‍‌‌‍古‌‎‌‍‎代‎‌‍‎‌组我最喜欢的两个角色了，想让他们的故事永远继续下去。当然完结了还会有番外的。什么时候有？嗯，会有，就，一定会有的哈哈哈、

副线角色其实我也都有花了挺多心思，勇敢直白的赫连小将军，任性但又善良的陵兰公主，愿赌服输的敕勒可汗，在我心里都还满鲜活，他们也都会有自己精彩的人生和故事。

这篇从最开始写就下了不少功夫，有查阅很多匈奴文化，婚嫁习俗什么的，希望能稍微还原一点。再就是内蒙古的地形，我也是按照去旅游过几次，和网上查的一些资料写的，大概也是有bug，不要太深究这些啦，反正就是从前有个辽阔的大草原，王子和公主在那里过着幸福的生活……

总之，感恩一路有你们，不知道这样的结局你们还是否满意，反正我还挺满意的哈哈哈。下个故事见，ღ( ´･ᴗ･` )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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